第二章 彼時幸福猶在身邊

(我曾經以為這輩子就這麽平平淡淡悲悲戚戚寂寂寥寥的過去了,我也隻求能這麽平平淡淡悲悲戚戚寂寂寥寥的過去。)

等到下出租車把行李搬到住的地方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經過10來個小時的火車顛簸,還有個並不那麽順利的麵試,所幸結果還不算太壞。現在的我卻並不覺得累,筋骨的疲勞尚且可以應付,我怕的是一旦閑下來,那不受控製的腦袋像自己便會轉一樣。

我已經決定,把22歲以前的一切回憶全部埋葬,從今天起,我是嶄新的安若溪,沒有過去的安若溪,沒錯,誰也不能阻止我開始我的新生活。

房東太太帶我進來時,抓著我的手宛若一位個慈祥的長輩,說著並不流利的普通話。

“溪溪啊,好久不見你怎麽像瘦了一大圈啊,年輕人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現在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等到以後老了,什麽病都來了,後悔都來不及了。”

房東太太是一位四十出頭的女人,卻因為生活的奔波和打擊,已經早早白了頭發,看起來憔悴又蒼老,隻是那分明的五官,又隱隱可以看出年輕時的美麗端莊。她握著我手的雙手布滿了老繭,刺得我生疼生疼的,可是我心裏暖得快要花開,我喜歡這樣的嘮叨,喜歡這雙布滿了老繭的手,這樣會給我媽媽的感覺,印象中媽媽的臉越來越模糊,小時候的事也記不太多,隻知道那時候媽媽在我心裏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渴望被念叨,渴望被關心,卻又潛意識的拒絕別人的同情,隻是房東太太不一樣,我實實在在的感受到她那麽真實的關心與疼愛。

“小溪,你們不是說回去處理畢業的事情很快就回來嗎?怎麽一去就去了那麽久呢?”

畢業!畢業!如果早知道回北京會發生讓我後悔一生痛苦一世的悲劇,打死我都不會回去。可是,這個世界,有沒有像至尊寶手上的那個能夠令時間倒流的寶盒呢?

沒有。

“你不想說我也不強迫你,跟你說啊,自從你跟小錦去年租過這間房子後,我就一直空著沒租給其它人了,看著你們倆這麽恩愛,我就想起我那薄命的女兒,要是還活著也該像你這麽大,還有個喜歡的男朋友了…”說著說著房東太太神情黯然的抹著眼淚。

我不禁動容,房東太太一直都對我很好,以前也聽她說過過去的一些事情,年輕的時候因為愛情義無反顧的跟著愛人來到杭州這座美麗的城市,不惜和家裏人斷絕關係,經曆過生活許許多多的磨難,終於兢兢業業的在小城安了家,雖然沒有多麽富麗堂皇,甚至談不上體麵,卻足以承載他們的幸福。小心翼翼經營著兩個人溫馨的小家,生了個可愛的女兒,可是命運偏偏喜歡跟善良的人開玩笑,在女兒10歲那年,心愛的人在送貨途中出了車禍…好不容易走出喪夫之痛,料不到第二年女兒先天性心髒病突發也撒手人寰了。本來萬念俱灰的她準備去天堂一家團聚的,卻自知無法愧對年邁的父母,卻也無法繼續住在曾經充滿溫馨笑聲的小屋,更是舍不得賣,於是就租了出去。把年邁的父母接到身邊,在郊區租了套房子安置兩位老人家,自己在家附近盤了間小門麵做點小生意,生活倒也平靜安定。

“怎麽就你一個人,小錦呢?”

一句話問的我啞口無言,這是個會讓我的心隱隱作痛的名字,是我曾經以為會守護我一輩子的人,隻是如今,小錦…小錦…我也想知道,你在哪裏,過得可好,有沒有,想念我。

我不想騙善良的房東太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是低著頭不做聲。

“小兩口鬧矛盾了吧?沒事兒的啊,過兩天保準他屁顛屁顛的跑來跟你道歉。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不容易,一定要好好珍惜啊…別像我…唉…”

我怕她又傷心,忙說,“恩,我知道了…”

如果,真的隻是鬧矛盾,那麽,隻要他能回到我身邊,就算讓我付出再大再大的代價,我也在所不辭。

房東知道我心裏難過,也不再多說。

“這裏很久沒人住了,但是我也經常來打掃,跟你們以前住的時候沒什麽兩樣,你就放心住下,有什麽事兒盡管跟我說,別不好意思啊!”房東太太慈愛的摸著我的頭發,仿佛我是她還在人世的女兒。

“我會的,房東太太。真的很謝謝你。”

有多久沒有如斯的溫暖感覺了,或者說,記憶中從來都沒有這種來自長輩的關懷,真真切切的,敲打著我這麽多年偽裝的心。

“別叫房東太太,聽著多別扭,你要不嫌棄我沒什麽文化,就叫我李阿姨啊!”

我側著的身子微微的顫了顫,輕輕的喊了一聲,

“李阿姨…”

忙著送走李阿姨,我沒辦法再堅持下去了,這種關愛讓我又喜又懼,這種陌生的感動在我十七年的生涯不曾出現,所以當李阿姨那母親般的慈愛突如其來撞進我心尖時,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我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從小生活在沒有親人的環境中,也沒有資格奢望會有人像疼自己的孩子疼愛自己,我是被上帝遺忘的那一個,沒有資格。

可是…可是…現在我終於又住進這個充斥著曾經的回憶的小屋,顫抖著的雙手遲疑的撫摸著桌邊,床,沙發,電視機,一遍一遍的撫摸著,似乎上麵還殘存著歐陽錦的體溫,他曾經看過的電視,睡過的床,坐過的沙發,廚房裏係過的圍裙,那樣俊逸的身影,那麽俊美的麵容,甚至仿佛仍然就在這個房間裏。

審視著房間裏的一樣樣擺設,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似乎那些畫麵還發生在昨天,淚水再一次不知不覺的滑落了下來…

“小若,再等一下就可以吃飯咯…”廚房裏傳來小錦溫柔的聲音。

“噢!”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津津有味的看著某8點檔的偶像劇,嘴裏含糊的應著。

小錦擺好碗筷,見我仍沉迷在劇情中,於是邪念頓生,悄悄踱步到沙發後,猝不及防的嚇了我一大跳,我大叫一聲,等到我發現被捉弄之後,於是佯裝被嚇到,嗚咽的抽泣起來,這一下反把歐陽錦給嚇傻了,連忙尷尬的陪著不是。

“小若,你別哭啊,我…我…我以後不會這樣了,你…我…”

“噗嗤”我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看他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傻樣子,我的心頓時就柔軟起來。

全世界,隻有他會這樣叫我,小若,小若,百轉千回是無盡的愛戀。

“好你個小妖精,居然敢戲弄本公子,看我怎麽收拾你。”話音一落,他作勢就要撲下來,我連忙求饒。

“歐陽錦,我錯了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叫他的名字,歐陽錦歐陽錦,全世界隻有你,許我錦繡時光。

“小若,你耍賴,每次都這樣,得了便宜就賣乖。”他有些不滿的嘟囔著嘴。

那樣俊朗完美的臉上出現如此可愛的表情,我有些看呆了。

歐陽錦,你前世是妖孽麽,今生投胎轉世生的這樣好看。

“好啦好啦,反正我這輩子是要被你吃定了,快來吃飯吧。”

我乖乖的被他牽著來到餐桌前,頓時就紅了眼眶,龍井蝦仁,西湖醋魚,杭三鮮,魚頭濃湯,三菜一湯完美的呈現在我麵前。

並不是他做了一桌子菜讓我感動,因為歐陽錦曾經跟我說過,

“我不管你以前會不會做飯,從今以後,我不許你進廚房,因為,我要為你做一輩子的專屬廚師。”

天知道,歐陽錦從來沒有踏進廚房半步,卻因了我,一步一步學洗菜,切菜,炒菜。我沉浸在這樣突如其來的幸福中無法自拔。

而今天讓我感動的無以複加的是,這三菜一湯,是杭州的名菜,我們剛來杭州半個月,有一次在外麵吃飯,我很誇張的吃完一桌子菜,然後一嘴油光的說。

“好吃,真好吃。歐陽錦,改明兒,你也做給我吃好不?”說完還不顧形象的打了個飽嗝。

歐陽錦寵溺的看著我,伸出纖長的手,抹掉我嘴邊的油漬,

“安若溪,你是餓死鬼投胎麽?”

可是如今,這才幾天的功夫,他就把這樣高難度的菜做了出來。縱然我有萬般堅韌,也無法克製此刻淚水的滑落,我抱著歐陽錦,他懷裏,是熟悉的好聞的洗衣粉味道,夾雜著菜香,幸福是什麽味道,那麽,我現在聞到的就是什麽味道。

我聽到頭頂上方飄來的聲音,永遠那麽溫柔,動聽。

“小若,你是上帝送給我的小天使,雖然以前的十八年我沒有遇見你,照顧你,疼愛你,可是在未來的八十年裏,我要用盡我的生命去愛你,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我要你,永遠都快樂幸福。”

誓言尤在耳邊,可是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可真是世間最殘忍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