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姻緣

夜漸漸深,賓客漸漸散去,偌大的王府裏,時不時傳來長長短短的蟲鳴,隱約的清脆響亮,帶著幾分曲終人寂的清冷。

慕汐湮已經洗去了厚厚的妝容,換了一身正紅的睡衣,失神地趴在圓桌上,手裏拿了銀拔子輕輕的撥弄著雪蠔燭火,疲憊的大眼時不時緩緩輕眨,一襲柔軟的黑發長長的散落在水紅的衣衫上,映出幾分落寞。

寧雅已經告辭離開,不過看起來跟慕汐湮相處的挺不錯。香荷看著慕汐湮神情恍惚的小臉,忍不住心疼地道:

“小姐,這一整天您什麽也沒吃,隻喝了那幾口茶水,奴婢去煮些粥來可好?!”

慕汐湮輕輕地搖了搖頭,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外飄渺的漆黑天空,淡淡地道:

“不了。香荷。我不餓。你跟菊兒蘭兒梅兒蓮兒快去休息吧,今天你們都累了一天了。”

淡淡的話,嘴角隱約幾分努力撐起的笑意,一張小臉在迷朦的燭火下,顯得削瘦孤獨。香荷看得心底直想流淚,惱得真的想回去把潘存靈好好的臭罵一頓。

潘存靈倒是自在了。可為何這無辜的慕汐湮承受如此羞辱?!替小姑子出嫁不說,新婚之夜,新郎竟然一眼也不看便離去,更揚言一年半載都不會回府!可憐這慕汐湮,竟然也一句怨也不肯發泄,也無一個親人可讓她傾訴委屈,讓她們這些個下人,都看得心底直流淚。

“小姐,奴婢擔心您————”

慕汐湮淡淡一笑,站起身來,打斷了香荷的話,淡淡地道:

“我真的無事。香荷。我隻是需要一個人靜一靜。菊兒蘭兒,梅兒蓮兒,你們都去休息吧,有事我就叫你們。”

香荷怔了一怔,還想說些什麽,蓮兒卻已經恭敬地率了菊兒蘭和梅兒向慕汐湮道:

“是。小姐。”

慕汐湮輕輕地點了點頭,幾個人輕輕地離開了新房,蓮兒順手輕輕地將門關上。走出寬寬的走廊外,蓮兒才輕聲而冷靜地道:

“我們四個輪流在小姐隔壁守夜。小姐武功不弱,隻是需要時間來平靜心情。香荷。你不會武功,就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再換你來服侍小姐。”

香荷微微一愣。月色下,莫愁山莊的四個丫頭,個個眼神犀利而冷靜,她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隻是輕聲道:

“辛苦姐妹們了。”

月色漸漸如銀,灑在寧靜淡然的王府裏,幾分淡漠。窗戶廊下種了一排大盆的玉色小花,與府裏處處喜氣盈然的紅截然反襯,在銀色的月光下輕輕搖曳,隱約的,似是飄渺了百年的夢,幹淨,清冷,遙遠的,還有隱隱的希冀。

京城的街道上萬火通明,總有些地方,夜如白晝,熱鬧的晃若繁華錦夢。

一家酒樓的精致雅間裏,坐了一個神情失落,眉眼疲憊的年輕男子,白玉色的衣衫,流瀉整個雅致的酒樓,仿佛這個酒樓,也隱約的如男子般高貴優雅。

男子折扇在手,用食指和中指拈著一張淨白的信箋,另一隻手藏匿在寬大的白色衣袖裏。信箋上,清雅的落著幾行娟秀卻又大氣的字:

謝今日之遇。就此別過。君珍重。煙雨。留字。

寥寥幾字。似乎帶著無盡的離別,無盡的綿綿情緒。燭火曳過,男子美麗的眼神裏忽然充滿了哀傷,手指連同折扇隱約的顫抖。

這七日。他查遍了整個大靳京城,幾乎將所有名為煙雨的女子都看了一遍,連同幾歲的小孩甚至煙花柳巷他也不敢落下,卻絲毫沒有發現那日相遇的那個白衣女子的絲毫蹤跡,甚至連那淺白的衣衫,也絲毫無跡可循。

似乎,那個女子隻是那一天的一場夢。在那繁華塵世裏相遇,映了微微迷醉的夕陽,一壺酒過,隻留下一片煙雨飄渺,微醉迷離的夢。

可是。偏偏又真實的留下這一張清秀靈動如人的信箋,叫他舍不能,得無望。

“公子,您要的酒。”

還是那天的店小二。聲音輕輕的。這幾日已經習慣了這位年輕的公子深夜造訪酒樓,此時看著白衣男子疲憊而落寞的神情,便是知道那天那位白衣的小姑娘還未尋到。便也不敢吵到他,隻是輕輕的將酒放下來,將杯子擺放好,斟了一杯酒,又輕輕的離開,到了門口,才輕輕地搖頭歎了口氣,眼裏,一片可惜之意。

白衣男子將折扇放在桌子上,伸手將酒杯舉起,一仰而盡,那舉杯落酒的動作,都帶著幾分疲憊和迷茫。

開著的窗外,隱約有風劃過,桌子上的燭火微微曳動。瞬間,房間裏多了一個人,靜靜的垂首站到白衣男子身後,恭敬地叫了聲,王爺。

白衣男子點點頭,依然頭也不回。自顧的又斟了杯酒,才冷冷地道:

“還是毫無音訊麽?”

站在身後的男子,輕輕地點了點頭,為難地道:

“書玄愚笨,令王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