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雪花洋洋灑灑。

曉霜伸手接住了一片。江南比這裏暖和,雖然極冷時也會下雪,但是從來沒有下這麽大的雪,雪花一團一團,地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踩在雪上雖然腳凍得冰麻,但是那咯吱咯吱的聲音卻格外地脆。

回西寧院要經過靜香院,曉霜下意識地害怕。暗夜會不會跑出來?

想到這裏,不禁加快了腳步。

後麵一陣腳步聲跟來,她忙往前跑。聽到一陣喝:“停住。”

那是耶律赦的聲音。

曉霜回頭,不甚亮的地方,要看清他並不難。他大步走來,染曉霜疑惑地蹙了蹙眉,“你出來……做什麽?”

耶律赦道,“沒什麽。走。”趕著她就往西寧院的方向走。

染曉霜很覺得有些莫名奇妙。再看看他,隻披了披風而已,裏麵衣衫單薄,她道,“你回去吧,外頭這麽冷,你穿得太少了。”

他挑了挑眉,“穿得少與你又有什麽相幹。”

曉霜真是覺得捉摸不透這個人。兩人一起默默走著,隻是腳步都有所放慢。到靜香院的時候,耶律赦停下了腳步,前方伏著的那隻黑黝黝的東西,不正是暗夜嗎?耶律赦朝暗夜走去,臨走對曉霜說,“回西寧院吧。”

曉霜遲疑了下,還是邁步走了。他與她並肩走,是因為怕她被暗夜嚇到嗎?

忽然她又笑了。染曉霜,你是傻了嗎?已經自作多情過許多回,怎麽又犯起傻來?耶律赦怎麽可能因為她從這裏經過有可能被暗夜襲擊,所以特意與她一起走?

他不過是要去靜香院看嚴沁珠罷了。

如此一想,竟有點釋然,雖然解釋不了為什麽臉上笑著,心卻逐漸冰涼。大步回到吉吉房間,吉吉正在做針線,見她披著狐狸皮披風進來,眼裏是說不出的羨慕,“哇……白狐狸披風,好珍貴啊!你從哪兒來的?”

染曉霜有些尷尬,“大概將軍看我穿得太寒酸,怕把我凍死了他要被世人唾罵,所以才借給我用。”

吉吉偏著頭,一臉不可置信,“怎麽可能呢?我們是將軍的奴仆,就算被他打死,世人也不敢唾罵他的啊。”她忽然神秘一笑,“我看將軍多半是看上你了。”

“怎麽可能啦。”曉霜的心突突一跳。會是……真的嗎?

她搖頭,耶律赦不可能會看上她的,早上他不是否定得很徹底嗎?還嘲笑她想像力太過豐富。而且他的父母因為她爹而死,他恨她都恨不過來,怎麽可能會愛上她……

吉吉擠著她說:“真的哎,你長得這麽漂亮,逃走了將軍還把你捉回來,肯定是因為將軍愛上了你。”

曉霜紅了臉,“胡說什麽呢,這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要是落入別人耳朵裏,還以為我真的癡心妄想;要是傳到沁珠夫人那兒,我的日子隻怕就更難過了。”

吉吉吐了吐舌,“你說的有理,是我疏忽了。”

晚上和吉吉睡在一起,曉霜覺得無比的安心,她現在最害怕一個人獨處,昨夜冰冷的柴房,讓她的心理防線就快要崩潰。有個人在身邊溫暖著真好,至少她就不是孤獨的一個人了……

很早藍織田就把她叫醒了,染曉霜揉著眼睛,“什麽事啊?”

藍織田道,“你怎麽還在睡覺,將軍一早要去萬蹤嶺,你趕緊過去服侍他。”

“哦,。”染曉霜忙爬了起來,昨日下過雪,今天的氣溫更加冷了,她穿了四件衣裳仍舊覺得冷,看了看那個狐狸披風,把它摟在懷裏,打算還給耶律赦。

藍織田看到披風,臉上閃過一絲古怪,接著和她一起到景頤軒。

天還未大亮,朦朧間透著瑩白的光。下了一夜雪,已經積得很厚,踩上去雪就灌入了繡花鞋。因為吉吉是下人,衣裳雖有幾套,鞋子是容易消耗的東西,也沒有幾雙,所以沒有多餘的靴子給曉霜。因為冷,她越發使勁地往前跑,藍織田語調怪怪地道,“你怎麽連雙靴子也沒有,就窮酸到這個程度了?”

曉霜沒有答言。

耶律赦的屋子燈已經亮了,她忙敲門而入,耶律赦正在穿衣服,她隻好上前去幫忙他把棉袍子穿好,束上腰帶。

耶律赦看了她一眼,瞧見了她腳上因為雪濕而髒掉的繡花鞋。眉頭蹙了下,又看到放到他床上的狐狸披風,“怎麽?這披風配不上你?”

“不是,”曉霜忙說,“聽說這個很貴重,你也說我隻是個女奴而已……若是叫人知道難免引來瑕想。”

耶律赦知道她怕嚴沁珠來惹麻煩,便也不語。染曉霜取過他的黑貂披風,踮著腳尖才能夠得著他。耶律赦低頭看著她,小小的鼻尖凍得通紅,正在伸手幫他係披風的扭扣。耶律赦有些失神。

她長得真的很美……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眼睛大而晶瑩。隻要她不那麽倔強,服從一點,他似乎也沒那麽討厭她。

耶律赦忽然,伸手觸了一下她的臉頰。這個輕微的舉動,讓曉霜愣住了。她的心突突直跳,忙往後退了一步。

耶律赦嗤笑了聲,自己打上披風的結,迅速離去。

曉霜看著他,有些納悶。他剛才碰觸自己的臉,是什麽意思……想起那天早上,他也曾這樣輕觸過她,迷茫與悸動,在那個清晨第一次爬進她的心間。可是接下來他卻是輕蔑一笑,把她交給嚴沁珠處理。

深呼吸了口氣,她輕笑。自己果然傻了?耶律赦這樣的人,與她有著仇恨,鞭過她打過她,她怎麽會對他……

有了一點點幻想?

她為自己的這點想法感到恥辱,深皺了眉。他睡過的床還有溫度,深深的陷了進去,染曉霜爬上床把被單鋪平,被子疊好。他換洗的衣裳就扔在床沿,她必須拿去洗。在吃了一點稀飯後,抱著大木桶到景頤軒的院子洗衣服。

冰冷的手凍得手都麻木了,隻有絲絲刺痛的感覺。她一邊搓著衣服一邊感慨,她現在,隻能屈服於這樣的命運。一身驕傲又怎麽樣呢?換來的隻會是責打與辱罵。想到耶律赦,心境變得古怪起來。

從她回將軍府後,耶律赦似乎並沒有對她有過過激的責罰行為,嚴沁珠也沒有怎麽來找她麻煩,世界一下子變得清靜了。

如果隻需要她洗洗衣服,擦擦用具,就可以讓她安靜得過半年,那麽她願意——逃跑她也不想放棄,也許在將來哪一個好時機,她可以跑得成功的話,一定毫不猶豫地就離開這裏,回北固鎮去。

哪怕那裏沒有了她的親人……對,她還可以攢一點銀子回揚州。雖然家裏出了變故,但總有些親人在,看在以前他們家幫助過親戚的份上,應該會給她一處棲身之地的吧?

她用力地搓著耶律赦的衣服,仿佛這樣可以讓時間過得更快一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