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北院中,耶律信正與耶律赦盤腿對麵而坐,兩人麵前的小幾上都堆滿了美酒和食物。耶律信是北院王爺,和耶律赦同齡相仿,二人從十歲認識,一場架讓二人不打不相識,繼而成莫逆之交。
可以說耶律赦能入軍隊,離不開他的將軍師父,也得助於耶律信的幫忙。
“阿赦,你看是不是找個良相,把日子定了?”耶律信道,“喜事嘛,趁早兒辦了好。”
耶律赦不動聲色,“這事兒郡主沒有反對過嗎?”
“她有什麽是願意的?不管心裏願不願意,嘴上都要反對。其實我知道,她愛慕你很久了,隻是你一直不理她,讓她怪難受。”
耶律赦嘴角勾起抹兒笑,“不過幾日前我見到她,她和邱允在草叢裏打滾。”
耶律信頓時沉了臉,“真的?”
“我造這樣的假做什麽?她心裏是不願嫁我的,這婚事還是罷了,也還好不曾訂親,否則要退親,對她的聲譽多少也有影響。”
耶律信恨恨道,“這死丫頭!沒事總給我添亂。你真的……看見他們在草叢裏?”
耶律赦笑了笑,“你也知道我耶律赦是什麽樣的人。”
耶律信點了點頭,“本王自然相信。隻是沒想到阿香會這麽任性——既然如此,自然不能委屈你,讓她給你蒙羞。還好如你所說,這門親事隻是我們口頭說說,並未真的做準。”
二人碰了碰杯子,烈酒下肚,覺得渾身是暖意。耶律信道,“你幾時回軍營?”
“再過半個月。現在關係雖緊,倒也沒有要到立刻就打起戰來。”耶律赦的腦海裏浮現一張玉顏。毫無預警地,在他腦海裏浮現出來,那幽幽黑瞳,雪白的臉上紅潤的櫻唇,總是好看的倔強地抿著。
“阿赦?”耶律信叫了他兩聲,他方才回神,“什麽?”
“想什麽呢你。”耶律信笑道,“想你家裏的嚴沁珠了?”
“她有什麽可想。”
“也是,再美的人兒,跟了你幾年,也沒新鮮感了。”耶律信笑,“本王保媒給你娶尚官家的女兒怎麽樣?本王見過一次,驚為天人。”
驚為天人的女子,他家裏也有一個。耶律赦淡道,“我無心向此。”
“何必過這樣清心寡欲的生活。”耶律信笑笑,見耶律赦興趣不大,便不再往下說,換了別的話題,“過幾日要一同進宮去麵聖,你可別忘了。”
“嗯。”耶律赦起身,“天色不早,先回將軍府了。”
“兩日後你來這裏與我匯合,我們一起進宮。”
耶律赦點了點頭,策馬回去。一出北院,漫天飛雪便迷蒙了眼。今冬的第一場雪!
隨從將披風給耶律赦披上,又籠了貂皮手套,翻身上馬。北風呼呼地吹,仿佛要把人血液都凍僵。雪越下越大,大團大團地飄揚,回到將軍府,將馬交給馬夫,他便入了景頤軒。
臥房中點著燈,裏麵爐火燒得正旺,一進去暖融融的風迎麵撲來。耶律赦看到坐在火爐旁邊一邊燒火一邊低頭看書的人,不覺有些出神。
染曉霜驀然回神,忙站起來,耶律赦道:“過來幫我解披風。”
“哦。”她走到他麵前。他真的好高,她隻到他的肩膀上去一點點。揚著手解披風的結,耶律赦似乎怕她夠不著,便走近了一點。
因為他的靠近染曉霜的呼吸陡然急促,好不容易才解下披風,慌忙離開他身邊。一邊把披風掛上屏風架,一邊問道,“你用過晚膳了嗎?”
“沒有。”耶律赦的目光追隨著她的影子。
染曉霜便道,“哦,那我去吩咐廚房送飯菜來。”
耶律赦唇角微揚,“你今天很乖順。”
染曉霜幹笑,“我不想惹事端,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我會做好的。”
耶律赦似是讚許地點了點頭。染曉霜縮著脖子去廚房,在廚房等著廚娘將飯菜熱好,再捧著托盤回來。
雪花大朵大朵地飄下來,有的鑽進她的脖子。一回到暖乎乎的房間,她便打了個噴嚏。耶律赦漫不經心而冷淡地道,“穿多一點,若是感冒了傳染給本將軍,可沒好日子讓你過。”
“知道了。”曉霜把飯菜鋪到茶幾上,“吃吧。”
耶律赦實在有些詫異她的乖覺。她仿佛從來也沒有這麽柔順過。執起筷子欲鉗肉到嘴裏,忽然說,“你這麽乖,不會是在飯菜裏下了毒吧。”
染曉霜輕聲說,“我想下毒也要有毒可下。難道將軍府裏毒藥四處放的?”
耶律赦忽然笑了,大口吃著饃饃和肉片。“你吃過沒?”
“沒有。”染曉霜道,“一會兒你這裏不需要人服侍了,我回吉吉那兒吃。”
“一起吃吧。反正還有很多。”耶律赦拿個饃撕成兩半,往裏麵夾了鹿肉片遞給她。
染曉霜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來。二人靜悄悄地啃著,耶律赦時不時看一眼她,隻覺得在火光下,她的膚色看起來白裏透紅,粉嫩嫩的,尤為惹人喜愛。女人就是要這樣乖巧柔順才可愛。
耶律赦遞了一杯奶茶給她,“喝。”
曉霜搖了搖頭,“我喝不慣這個。”羊奶的腥味混著茶香,她怎麽也喝不來,而這兒的人竟將它當成天下間最美味的東西!
耶律赦吃飽喝足,“你去吧,這裏不需要你服侍了。”
“哦。”曉霜把碗筷收到托盤中,正要離去,耶律赦忽然叫喚了一聲。她回頭看著他,“嗯?”
耶律赦拿了件狐狸皮的披風扔給她,“穿著,外麵冷。”
染曉霜摸著柔軟的皮毛,探向耶律赦的目光中充滿疑惑和驚訝。他怎麽突然間變得這麽好……
耶律赦驀地變了臉色,“還站著幹什麽,還不快滾?難道你在懷疑本將軍給你那披風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她忙係上,外麵太冷,既然是他的一番好意,她就收下,省得推辭他又要羅裏羅嗦。在回西寧院的路上,曉霜摟緊了披風,腦海裏是他把披風扔給她時的表情。和平時沒有兩樣,淡然和漠不關心。
可是……他怎麽會突然對她這麽好了?雖然還是惡言惡語,可是眼神,不再那麽憤恨和沒有溫度。這轉變得太快太突然,讓她有些不適應。
她想起那天早上問他是否有一點愛上了她時他的哈哈大笑,忽然覺得一陣羞愧。當時她怎麽有勇氣問那樣的問題呢?不是自取其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