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步步驚心
難怪蒼蠅成陣在頭頂盤旋,紫嫣周身血液頃刻凝結,如被雷劈一般怵然不動。。
“你做什麽!放下!”仇婆婆不知何時進屋,狂吼著發瘋般衝來,一把推倒紫嫣,顫抖了手捧起地上那一小撮白灰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斷指,嘴角在**,眼神呆滯。
“婆婆,婆婆,出了什麽事情,你對紫嫣說,婆婆!”紫嫣抱住仇婆婆,仇婆婆卻坐在地上沉默不語,老淚空垂。
“婆婆,婆婆你怎麽了?你告訴紫嫣,這是誰的……”
“不要說!”仇婆婆喝道,隨即放緩聲音啜泣道:“是我小孫孫,他被響馬綁架了,要勒索錢。他在北平府,被人綁去。”
“人在北平府?那我們告訴王爺去,或許,小王爺能出兵救他。婆婆莫及,我們想辦法。”紫嫣抱住掙紮著痛哭的婆婆,心裏稍微安靜時卻想,婆婆的小孫孫在京城,何時來的北平府?
“李子顏,李子顏!快去書房,小王爺喊你去!”羅星的聲音,婆婆驚懼地用帕子裹了那個精巧的小銀盒子塞入懷中,如用自己的衣襟包裹起受傷的孫兒。
紫嫣鼻頭發酸,但又被門外羅星催得緊,跺腳對羅星嚷:“我如今伺候表少爺,小王爺的事有你管。”
“小王爺有令,軍令如山倒!小王爺如今是統帥,傳令要去你書房。”羅星洋洋得意,王府裏的這些隨從,都掛了軍職領份皇糧的,許多隨從護院都是王爺大營內的親兵。
“小主兒,你去吧,老身去會會那些人。大不了同他們周旋。軍令如山,莫頂撞小王爺。你一定要留在王府!”仇婆婆最後一句話加重分量,紫嫣心領神會。
“婆婆,你稍候,子顏去去就回。”
紫嫣大步向前院書房跑去。
一進書房,披掛整齊的十餘位將領分立兩旁,小王爺在指了一幅地形圖對眾人細說著陰山地形。
紫嫣本以為小王爺尋他來是無理取鬧,如今一看,小王爺沉了臉,濃眉鷹揚,談吐清晰井井有條。
一旁角落裏的太師椅上坐著北平王羅藝,紫嫣進門時竟然沒有察覺。
王爺目不轉睛地望著兒子,聽他分析著此行的派兵布陣,不發一言。
“李子顏,你來!”羅成招呼她到近前。
紫嫣遲疑地過去,羅成指著桌案上一株幹枯的草吩咐她說:“你來辨辨,這是什麽草藥?”
紫嫣心神不寧,還未從仇婆婆和那截斷指中收回,緩步向前,抬眼瞟了一眼英姿勃發的小王爺,低頭拈起那草看看,又扯下一片葉子放入口中輕嚼,隱隱的麻意,有些苦澀。
“此為珍珠草,平肝明目,驅林間瘴氣,避蛇咬。此草多生南方。”紫嫣將草藥放回桌案。
“若是山間去尋此草藥,你可識得?”羅成認真地問。
紫嫣點點頭,多年在太醫院泡大,這些藥材她還是識得。
“軍中顧郎中偶感瘧疾,不能隨軍,你就充作隨軍郎中!”羅成吩咐。
紫嫣一驚,不假思索地駁斥道:“小王爺,軍中不可兒戲。北平府偌大的軍營,想是郎中名醫不乏其數,紫嫣不過略會些皮毛,粗通些醫理,難堪此重任!“
“李子顏!”羅成喝道,劍眉微揚,臉帶煞氣:“軍令如山,不可兒戲。本將號令一出,排山倒海,定無收回的道理!速速去準備,立刻出發!”
“啟稟小王爺,小的身體不適,不宜隨軍,正要向小王爺告假。”紫嫣心中惦念仇婆婆,若仇婆婆真的拋下她走掉,那複仇大計,尋找佑兒,去登州投奔靠山王楊林皆成了泡影。
“怎麽,你怕了?”羅成低聲笑道,那笑意裏含了奚落,問道:“昔日你為本殿針灸,技法嫻熟,可不曾猶豫過!”
紫嫣聽他這話有著公報私仇的得意,秀眉微擰,堅持道:“小的身體不適,不能隨軍效力。”
北平王不動聲色地避席離去,諸將也在羅成擺擺手中散帳各自準備,隻剩下對立而視的羅成和背手過來的表哥秦瓊。
“子顏,你可是有難言之隱?”秦瓊問。
紫嫣稟明了仇婆婆孫兒被綁架的事,懇求小王爺出手相救。北平府是小王爺的天下,他一呼百應,官府中誰敢不給小王爺麵子?而秦二哥在江湖中名聲響亮,秦二哥有求,眾人都會拔刀相助。
黑白兩路舉足重輕的人物就在眼前,紫嫣乞求的目光望著二人。
“表弟!法不外乎情理,如若能幫,你就幫子顏一把。”秦瓊沉吟片刻後勸解,神情肅穆。
羅成反顯得拿捏道:“大軍開拔在即,誰還有心去顧家中的一仆役。表哥說笑了,若被父王得知你我兄弟大敵當前還為瑣事分心,定然痛罵得狗血噴頭。”
直到羅星進書房,羅成附耳對他交代幾句,羅星皺皺眉搔頭,眉眼幾乎縱去一處,為難地抱怨:“殿下,你這又是胡鬧了。若讓王爺知道,小的這屁股可就又遭殃了!”
“廢什麽話!”羅成踢了他一腳,羅星不情願地離去。
紫嫣這才麵色稍霽,知道小王爺嘴硬心軟,多半是交待羅星去辦此事。
羅成派人去周旋,秦瓊也托人捎信給綠林的朋友幫忙。
紫嫣感激不盡,一路快跑回房去同仇婆婆確認線索。
當聽說小王爺答應讓官府幫忙,仇婆婆嚇得麵如土灰,噗通一聲跪下道:“小主兒,您的恩德婆子記得了,隻是萬萬不可驚動官府,不必,大可不必,這其中有文章,一言難盡!”
為答謝小王爺仗義相助,仇婆婆揩揩淚提議道:“昔日朝廷大將出征,先帝總是賜‘旗開得勝湯’,那湯中幾味草藥生津健脾理氣,可以解除鞍馬勞乏,老奴本是給郡主備的湯,剛才一說話耽誤了時候,怕如今隻收濃做大半碗,端去給小王爺,也是老奴的一份心意。”
仇婆婆轉身出去,須臾端回一個青花瓷碗中的半碗湯。雖然有著淡淡的藥氣,但清新酸甜的味道聞來誘人。紫嫣心想那個調皮任性的小王爺,好心送湯該不會以為她故意巴結,嘟噥道:“小王爺挑剔,不然給秦二哥喝。秦二哥也在讓江湖上的朋友幫忙。”
“紫嫣,這就是你的不是。在這府裏,你定要同小王爺好好相處,不要忘記先皇的重托。去吧,端湯去給小王爺。”
紫嫣知趣地端了湯離去,走在青石板夾道上,想想通仇婆婆的一路奔波死裏逃生還真是不易。
來到小王爺桌案前,他正在伏案查閱地形圖,抬眼看了紫嫣問:“你來做什麽?”
“仇婆婆感激小王爺的恩德,吩咐子顏給小王爺送這京城傳出的‘旗開得勝湯’。”紫嫣捧過湯碗,小王爺星眸閃熠正上下疑惑地打量她。
“無事獻殷勤,必有妖孽!”薄唇微翹,露出孩子般的別扭,似還在同她賭氣。
“此湯有劇毒,若沒膽量就不用喝。”紫嫣氣惱道,心想我還犯賤來毒你不成?
羅成俊頰略過絲詭笑回敬:“子顏送來的湯,就是穿腸毒藥本殿也甘之如飴!”
話語調皮,紫嫣正在奇怪小王爺那冷漠的容顏如何忽然間春回大地,卻覺得一縷溫潤的氣息就在身後。
那氣息清幽淡然,她十分熟悉,是秦二哥立在了身後。
羅成接過湯碗仰頭喝下,手背微逝唇角仰頭傲然道:“謝過了!”
同紫嫣目光對視,仿若兩隻寒芒在空中交鋒,儼然一對兒冤家。
午飯後,大軍整裝待發,紫嫣告別仇婆婆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她過於著急,小王爺和秦二哥已經派人去尋訪查辦此事。
大軍出征時旌旗招展,幡帶飄飄,馬上的健兒各個精神抖擻,鼓號聲中整頓完畢,車馬浩浩蕩蕩出了北門。
而北平王羅藝並未來為小王爺踐行。
連夜趕路,夜色蒼茫的官道上如白沙鋪地,軍隊中人人嘴銜木條,不發一聲,馬蹄也是用布包好,防止擾民。軍容整肅,從後麵望去真是一支勁旅。
紫嫣心中佩服,小王爺雖然年少,多半還是個孩子,但帶兵打仗真是有誌不在年高,少年英豪。
軍隊到了一座山下樹林安營紮摘,一座座營帳聳起,燈火點點。
輜重車齊整地排滿路旁,子顏隨秦瓊來到小王爺的中軍帳時,張公瑾過來阻攔,低聲說:“小聲些,小王爺胸悶氣乏,適才還疼得麵色發白,喘息困難。若非疼得難過,他不會吩咐就地紮營。”
小王爺竟然病了?紫嫣心裏奇怪,出發時他還是生龍活虎,白天在王府點將時,他那不可一世的傲氣還依約在目。
若說真是病來如山倒,小王爺羅成爬在臨時搭起的床鋪上,痛苦得豆汗淋漓。
“表弟,哪裏不舒服?表弟!”秦瓊緊張地問。
“冷,冷~~”羅成不停地叨念,秦瓊試著去探他的頭,額頭滾燙。
“該不是中了風寒?”秦瓊問。
也不顧風寒是否會傳染,秦瓊將表弟抱在了懷中。
高頭駿馬上那縱橫瀟灑威風如虎豹般的小王爺如今癱軟如病貓縮靠在表哥懷裏。
倦眼微闔無力抬啟,彎彎的睫絨在燈光下覆出墨色分明的深影,肌膚冰玉般寒涼,去掉甲胄的小王爺就是一尋常富貴人家的少年。濃眉深結,身子費力地掙紮卻鬆軟無力,燈光如薄霧般籠在蒼白的麵頰上,每一絲輕微的抽搐都令人揪心。
“成兒,哪裏不舒服,告訴表哥。”秦瓊摟緊一身白綢內單的羅成,黑亮的發鬆散在秦瓊臂彎間。
紫嫣定下心拉起那冰涼的手,兩指切住小王爺的脈搏,那脈卻虛懸若蔥。
恐懼湧上紫嫣的心,臉上迅忽間煞白,驚懼的目光望向秦瓊,秦瓊似看出她目光中的話語,問道:“子顏,表弟所患是何急症?”
“是~~是~~中毒!”紫嫣顫抖著唇,血如冰結,隨軍郎中提了藥箱大步進來為小王爺診病,紫嫣卻抖動著唇心中暗自思忖。小王爺自行軍一路同她寸步不離,行軍緊張連水都不曾喝一口。離家前,隻是吃過午飯,還是同秦二哥同桌而食,唯一不同之處……
紫嫣不敢多想,驚恐令她呆滯不語,而隨軍的郎中也是個臨時安置來蒙古大夫,見到小王爺就慌得手足無措一般,絲毫沒有郎中的鎮定,把過脈斷定說:“小王爺的脈象,是積勞成疾,氣血鬱積在胸,需要調養。”
拿出筆墨就要開方,紫嫣打斷道:“小王爺的脈象明明是蔥脈,如何會是弦脈?”
一句質問,郎中卻是手足無措,再次去把脈,才瑟瑟地說:“小王爺,這是,這不可能!”
“是什麽?”
“小王爺中了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