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醋溜銀針

“你才到北平幾日,哪裏就結識了酒家的朋友?”羅藝奇怪道。

“侄兒初到北平府時,恰遇到一夥兒地痞在太心樓尋釁生事,就路見不平助那店家教訓了幾個無賴,就此結識了。”秦瓊說得隨意,紫嫣在一旁卻是滿懷崇拜,這就是秦二哥,江湖上無人不讚。

說笑幾句,羅成又纏了北平王道:“父王,今日孩兒還吃了一道府裏未曾有過的菜,是‘雪山銀鬆’。那雪山軟軟的,白白一堆,銀針酸翠,真是細細如針。”

“是雞蛋白和醋溜地瓜絲?”羅藝猜測。

“不是不是,雞蛋白哪裏能鬆如雪堆一般,還有那銀針特別細,地瓜兒子還不認得?”羅成否定道。

羅藝搖頭無奈笑罵:“那雞蛋白加水打飛添些糖遇熱油一激即可成堆兒,地瓜由那刀工好的櫥子切細如絲賣多賺你傻小子的錢!還銀針呢?就是醋溜地瓜絲!”

秦瓊笑了點頭默認,羅成一臉窘態,不依不饒地纏了秦瓊鬧:“表哥你冤人,什麽銀鬆針,敢情是瓜絲!你知道成兒不吃那東西的,那都是府裏下人才吃的,上不得桌麵的東西。”

“地瓜絲又如何?多少民間百姓日日吃不上地瓜,你表哥在家也吃你舅母炒的醋溜地瓜絲。菜無分貴賤,爽口為佳。至於山珍海味都是擺給外人看的場麵,吃在嘴裏爽口的才是好菜。”

秦瓊隨意幾句話,羅藝點頭讚道:“成兒,你聽聽,你表哥所言極是。父王昔日也是布衣行伍起家,能吃上地瓜絲就是不錯,大江南北多少人飽嚐饑饉之苦,無飯可吃呢。”

北平王羅藝說笑過後,斂住笑意,麵容沉肅說道:“成兒,爹正派人去尋你。適才收得線報,幽州陰山脈出現一隊鐵騎,形跡可疑,神出鬼沒也看不出是哪裏人馬,有人說,聽口音似是山西人;還有人猜測是新近占山為王的塞北響馬。若真是響馬,爹也不屑得理會,反是近來新皇登基,突厥部落同東北高句麗都有異動,不得不提防。”

羅成神情微滯,眉宇間掠過驚訝,但迅忽化作眸光中一絲清利的寒光,略含一縷殺氣,

原本眉飛色舞神氣活現在談論“醋溜地瓜絲”的他挺拔了身子,雖是身著布衣樸素,卻如身披無形鎧甲一般冷峻,頃刻間逝去少年的頑皮。

須臾間微擰的眉頭舒展,靈光在眸間流瀉,旋即化作慧黠的笑意漫卷,一拍胸口詼諧道:“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成兒徒其勞!父王在北平府靜候佳音,明日孩兒帶一百騎兵去踏平陰山。”

倦意的目光被兒子輕慢的話語刺怒,北平王緊沉麵容低斥:“軍中大事,不可兒戲!”

“姑爹息怒,小表弟的酒意未退。”秦瓊忙代為敷衍,深邃的目光觸到小表弟桀驁不馴張揚的眉宇。

羅成嘴角流過莫名的淡笑一昂頭胸有成竹道:“父王太小覷孩兒的‘用兵如神’。一百鐵騎孩兒都是多說了,依了孩兒,隻需帶上幾十人,換上登州靠山王楊林軍中的裝束,打了楊林的旗幟日日在陰山奔跑造勢,每隔五十米造一口大鍋,炊煙四起,平時鼓聲大作。對外就宣稱朝廷派靠山王楊林來加兵邊關,厲兵秣馬要討伐響馬。不論是突厥和高句麗都會忌憚,朝廷不會平白的舍近求遠從登州調兵來剿匪,怕就是積蓄兵力伺機出兵。如今不過出師無名而已,所以突厥和高句麗見大隋早有兵力埋伏,怕不敢妄動。就是山上那隊形跡可疑的響馬,如若真是響馬,怕也被嚇跑,若不是響馬,更不敢久留。”

聽了羅成侃侃而談,紫嫣和秦瓊望向他的目光都滿是佩服。

原來那頑劣氣人的俊俏小頑童,竟然遇事時穩而不亂,思慮周密,用兵頗是有法。

北平王的目光中滿是欣慰,嘴上卻是教訓:“紙上談兵的雕蟲小技,就在父王和表兄麵前炫耀了?”

羅成眸光一轉,伶俐地緩作孩兒童般的聲音央告:“孩兒哪裏敢在父王麵前賣弄,這不就是父王教孩兒的‘疑兵之計’。”

“叔寶,你正好同你表弟去軍中熟悉軍務,明早動身吧。”

紫嫣心中微喜,可以同秦二哥去陰山遊曆。

紫嫣回到房間,卻見仇婆婆回來了,低低的啜泣聲,婆婆的背影在床邊背對著她收拾包裹,一旁立著王妃身邊的祝媽媽,在不停安慰她:“不用急,或許你一回去,孩子的病就好了。子顏在這裏你不要擔心,我看王妃和王爺都很喜歡他的機靈。

“婆婆,子顏回來了。”紫嫣晃動珠簾,發出響聲,仇婆婆回頭時一臉淚水。

“小主兒,婆子要丟下小主兒在王府,隻身趕回鄉下老家去看看。小孫孫是尋到了,但是得了怪病,老身一定要去看看。”

紫嫣又是驚喜又是擔憂。仇婆婆提心吊膽了幾日的小孫孫總是找了回來,憂的是孩子的病。婆婆心裏最記掛的就是她的孫孫,猜想若非仇婆婆的孫孫得了大病,她絕對不會提出離開北平燕山王府,畢竟她們身負使命。

“去向王妃辭行吧,王妃已經起床,正在用羊奶敷手。”祝媽媽提醒道,微揚了下頜時那高傲的神情真不愧是王妃的身邊人。

仇婆婆抹了淚隨著祝媽媽去,哽咽著囑咐紫嫣說:“點心為你備在了房裏,自己去用吧。”

雖然事出突然,紫嫣也覺得生老病死都是時間常事,也未曾多想,大步回房取出王爺賞她的兩錠十兩的銀子給仇婆婆拿來,窮鄉富路,路上一定要多備錢糧。

再回到房中事,屋內寂靜,隻有蒼蠅飛舞的嗡嗡聲,那聲音擾得人心煩。

紫嫣平素極好潔淨,見不得蚊蠅這些醃臢物,皇宮裏連麻雀都是太監們驅逐之物,何況蒼蠅。

紫嫣走近仇婆婆放在床上的包裹時,見那包裹已經整理好,係得整齊,隻是蒼蠅在包裹上空盤旋不去。

無奈地抱了包裹去床頭,蒼蠅卻隨在她身後來到床頭追逐包裹,抱去床尾的桌案,嗡嗡聲耳隨而止。

紫嫣揮舞了麈尾驅趕片刻,仔細嗅嗅,也未聞到什麽異味,如何引來蒼蠅圍了包裹轉?

無心去細想,隻知道若是當麵將銀子交給婆婆,她定然不肯收,不然趁機塞出包裹中,讓仇婆婆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

解開包裹,紫嫣有意將亮錠銀子包在一綢帕中深深塞入幾件半舊的灰布衣衫裏,小心謹慎地按原樣係上包裹,忽然啪嗒一聲響,一個東西掉在腳下。

心中懊惱自己的笨手笨腳,明明小心地開啟包裹,如何沒留意裏麵零碎的小物件。

俯身一看,一隻拱形的小銀盒子倒扣在地上,一些灰白色的粉灑了一地。紫嫣心裏暗想不好,怕是打壞了仇婆婆帶回家給媳婦的茉莉粉。蹲身去拾小銀盒子,發現白色的粉末沒有香味,用手一拈在鼻間一嗅,卻原來是石齏粉。石齏粉是蓋房和泥之用,還可防腐,仇婆婆裝它難道是為了途中防身?紫嫣記得聽人講過,石灰粉撲麵,入眼即瞎,這種粉末燒傷極強。

紫嫣不敢去碰那白粉,隻小心翼翼用指甲撚起那倒扣的小銀盒子,露出下麵一個暗絳色的物件。紫嫣好奇,也不知道誤將什麽寶物打落在地,伸手小心翼翼將那截沾了白灰的物件拾起仔細辨認,軟軟的,透了淡淡的腥臭氣,微一著力,幾滴暗紅的**滴落。紫嫣的心頭一緊,周身發顫,手一鬆那截東西掉在地上,慌得她“啊!”的一聲慘叫,那是一截手指,人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