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惡意報複

“回王爺,有幾百災民,扶老攜幼的,很是可憐。”旁邊的小廝田埂搶話答道。

羅成一笑說:“爹爹,莫聽他們講的,兒子掃一眼不過百十人,他們沒見過世麵,見到一群人烏泱泱圍來,就以為成百上千了。”

“李子顏,本王問你話,因何不答?”羅藝望著紫嫣,似乎這些人中隻有紫嫣令他信任。

“回王爺,小的……”

“父王,子顏今天在府裏,沒隨兒子去賑災。”羅成開脫道。

而羅藝的目光就笑看著紫嫣,紫嫣抿抿薄唇,抬眼答道:“回王爺的話,小王爺是從王妃手裏討來了二百兩紋銀,不過那紋銀沒有給災民,而在子顏的手裏。”

一句話羅成麵色慘白,驚詫地望著紫嫣,紫嫣接著將自己所見所聞訴說一遍,直到北平王拍案而起。

北平王灼然的目光鎖在小王爺羅成麵頰上,羅成無語垂頭,訕訕地撩衣跪下,不敢說話靜候父王發落。

跟班的小廝們慌得噗通通跪倒一地,磕頭求饒喊:“求王爺饒了小的們,王爺開恩!”

人人嚇得雙股戰栗,瑟瑟發抖。

“羅春!請家法來!”北平王微蹙了眉吩咐。

不多時,老羅春手捧黃荊條進屋,羅成已經是麵色灰白。

“羅春,將這小畜生給我綁在凳子上,狠狠打!”老王爺一字一頓吩咐。

“娘……娘……”羅成驚駭得嚷起來,立時沒有了剛才的對答從容,好漢不吃眼前虧,也不敢再同父王賭氣,換做一副孩子楚楚可憐的模樣。

“王爺,小王爺身子有病不禁打。打幾下不要緊,若真是打不好一口氣回不來,可就追悔莫及。”老仆人羅春為難地提醒。

羅藝強咽下一口氣,揮揮手道:“去,把小王爺身邊這些跟班小廝拖出去,每人重責四十!問他們是如何看護主子的?且不提攛掇主子去外麵胡鬧,騙王妃的錢,還在集市上鬧事,仗勢欺人,險些出人命!就是子顏不說,本王也早有耳聞,今日不好好懲戒,日後還造反翻天了!”

家丁們湧進來,將小王爺身邊的小廝們盡數拖了出去,鬼哭狼嚎的求饒聲一片,兩名家丁擒住了紫嫣的胳膊就要向外拖,羅藝喊了聲:“放了李子顏,他做得很很對,誠實正直,小王爺身邊缺些這樣的人!”

王爺大步來到庭院,羅成怯怯地跟了出來,庭院裏被火把燈籠照得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一溜擺開的六條長凳上趴了六名跟班的小廝,兩旁的家丁揮舞毛竹板子,一五一十的喊聲中,板子打在皮肉上劈啪作響,嗷嗷的哭嚎聲不斷。

根本的小廝也不過是年齡十四到十六歲上下的孩子,如今被大刑伺候得麵部扭曲,哭爹喊娘好不淒慘。

紫嫣側目不忍看,但又忍不住偷看幾眼,那剛才口齒伶俐的小廝哭聲嘶啞,因為替小王爺扯謊誆騙王爺,被加了十板子,不多時屁股上血跡斑斑。

“王爺,饒命!小王爺!饒了奴才吧!王爺打得好,該打!”

四十板子打完,幾名小廝翻滾下來趴在地上不得動彈,磕頭謝王爺。

羅藝指了剛才替羅成遮掩撒謊還在挨打的小廝說:“田埂,再多責十板子,這是他替他主子挨的!”

“王爺,王爺饒命,小人不敢了!”

田埂被重新拖上凳子,又一陣哀嚎聲,板子不等打完,田埂已經昏死過去。

北平王這才憤然道:“爾等都長個記性,若是誰再敢為虎作倀,帶了小主子去胡鬧,加倍責罰!”

轉身再怒視羅成,羅成跪地請罪道:“父王的責罰,兒子謹領了,兒子一定洗心革麵,再不敢頑皮胡鬧。父王既然抬舉李子顏,兒子也覺得李子顏是個耿直好樣的,不如就讓他升做跟班的小頭領,也好好帶這些奴才!”

北平王滿意地點頭,自此紫嫣就升了官。

小廝們被攙扶走,一個個哎呦地亂叫,其中僥幸逃脫的是羅星,他今日沒有隨了去馬市。

羅成也不多解釋,隻看了紫嫣一笑,那笑意令紫嫣心寒,不知道他又葫蘆裏賣什麽藥。

羅成告辭欲退下,北平王咳嗽一聲喊住他。

招招手,老仆人羅春端來一盅熱氣蒸騰的參湯。羅成麵露驚愕,似是知道父王定然是知道他賭氣摔湯碗的事,小嘴一翹,反多了幾分委屈。

“成兒,過來!”北平王和顏悅色。

羅成挪揄地在原地踟躕,偷眼看了父王,嘀咕了幾句什麽,紫嫣也聽不清。

“哎呀,忘記了成兒脾胃不和,身體羸弱,老啦老啦!忘形大了!”北平王用折扇敲著自己的額頭抱憾道:“父王新近得一把上好的牛角雕弓,如何就忘記我兒不堪一擊,無力引弓了呢?”

一聽上好的雕弓,羅成星眸立時璨熠,走近桌案,臉色稍霽。

北平王拉過兒子在身邊上下打量,看他眉清目秀的也頗惹人喜愛,又正色道:“這些日突厥兵馬有移動,一股騎兵出沒在幽州山穀中,父王正欲派你提兵去曆練一番,可巧你就病了。”

聽說要帶兵打仗,羅成眉飛色舞,立時精神起來,拱手抱拳道:“父王但可下令,成兒願意領令出兵!”

北平王笑了搖頭,歎了句:“知子莫若父!”捋了胡須從桌下掏出一張皂色的角弓,也不似小王爺平日背的弓那麽雕琢精致拉金嵌玉,平常無奇的樣子,羅成跨步屈膝引弓,彎弓如滿月,四下望望,如獲至寶般嘴都合不上。

看到小羅成恢複歡顏,又湊到他身邊有了歡快的樣子,羅藝這才拉他在身邊循循善誘道:“成兒,不是父王對你束手束腳,隻是你還年少,不知江湖險惡。待你再大兩歲,父王就教你羅家槍的絕招‘回馬槍’!”

似乎這條件破令羅成滿意,點點頭不再執拗。

“隻是我兒日後不得再如此任性,你午間摔了碗糟踐東西也罷了,如何氣得你娘哭了一下午,傷心欲絕的。再若調皮,父王惱了可還是要打他!”

見羅成低頭不語,羅藝替他說道:“十四歲的孩子,就如此好臉麵,父王知道你惱得不是挨打,是當了眾將挨打顏麵盡失。隻是你細想你做的事,可該不該打?君子不奪人所好,那突厥人的馬,你喜歡,主人也喜歡。若是你心愛之物被父王恃強豪奪了去,你氣也不氣?父王責你你都尋死覓活,可見心中不服。”

羅成依舊低頭不語。

北平王見兒子多半是認同了他的話,又歎息道:“昔日父王自幼喪了父母,流浪度日。也是你這個年紀從了軍,被你外公收做義子。父王昔日也是個野馬難拘的性子,自歸在你外公膝下,也是沒少吃了你外公的打。那時是不服,也曾賭氣,但有個爹關心責罵,也是福呀!及至你外公殉國,每想起他老人家,還是心存感傷,夜不能寐。”

紫嫣立在一旁聽,羅藝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她的在場。反是這為人父親誠摯的話語令紫嫣聽得感傷。

羅成的外公,想必就是傳說中那前朝南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老太宰秦旭。紫嫣在宮中曾聽說過這位德高望重的前朝老臣,因為皇爺爺興兵伐南陳,老太宰選擇了殉國。羅藝就是秦太宰的女婿。

動情的話語反令紫嫣想到了自己的生父廢太子楊勇。昔日父親身居太子之位,府中車水馬龍何等的繁華,隻是父親對她不聞不問極為冷淡,反是對小妾的子女格外寵愛,沒想到母親摟了她啼哭的情景,紫嫣對父親的怨恨就更甚。不幸中的萬幸,皇爺爺對她寵愛有加,這些年她都是在皇爺爺的寵愛下長大,眼前舔犢的情景反令她熱淚潸然而下。

回到自己的房間,仇婆婆神秘的拉她到一旁滿眼欣喜地說:“小主兒,小皇孫找到了!”

紫嫣本是滿眼淚花,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驚呆,難以置信地又問了一遍,仇婆婆抹了眼淚對天祈禱道:“先皇之靈在天保佑,小皇孫總算找尋到了!”

“楊佑他現在哪裏?”紫嫣問,她依稀還記得佑兒的小模樣。

“小主兒莫急,老奴這就安排小主兒和小皇孫相認。”

尋回弟弟的驚喜令紫嫣原諒了小王爺羅成,仇婆婆說得對,她身負血海深仇,是有重任在身,哪裏有暇同一個頑劣的小王爺去計較瑣事!

“李子顏,小王爺喊你去伺候呢!”仆人羅星跑來傳喚,紫嫣忙隨了他前去小王爺的寢殿。

雕梁畫棟,紅漆灑金的柱子,淡藍色的帷幔在風中微起曼舞,此處倒像是小姐的閨房。

香爐內熏香嫋嫋入鼻,讓人心境平和。

小王爺在書桌前翹了腿一副閑散的樣子,哪裏像初見時的雄姿英發,原來他是個兩麵人,在爹娘麵前裝得乖巧懂事,在外一副頤指氣使的神氣樣,背了人就是公子哥的樣子。

“知道給本殿做伴讀的規矩嗎?”小王爺上下打量紫嫣問。

“王妃吩咐,陪小王爺讀書,隨在身邊照顧小王爺。”

“端痰盂倒水的事情有他們做,不過嘛……”小王爺手中的大紅果子咬掉一口,露出白色一塊兒果肉,果子如張開笑口一般嘲弄地望著她。

“本殿下身子自幼虛弱,經不住驚嚇。平日裏若是讀書不長進犯了錯,先生隻尋了那伴讀的當替打,日後這就是你的本分了;自然了,還有在軍中家裏犯下錯,王妃和王爺的家法也是打在貼身奴才身上的,這好差事日後是你的了。”

說罷轉頭喊:“羅星!”

紫嫣的驚詫氣惱中,那個叫羅星的耗子臉兒輕快的應了聲:“小祖宗,小的這裏伺候著呢!”

趨炎附勢的笑,似乎脫離苦難一般說:“謝小王爺!勞小王爺這些年看中奴才,給了這份好差事,如今給了李子顏,小的要謝謝小王爺栽培了!”

小王爺擺擺手,上下打量紫嫣道:“小門小戶家的孩子,都是家裏的寶貝,從小到大挨過板子嗎?”

紫嫣搖搖頭,心裏在暗罵,這都是什麽規矩?你犯錯,要人替打。難怪這小王爺如此猖狂沒有教養!

“沒關係,挨過呢,就再嚐嚐回味一下,王府的板子不同尋常,黃荊條下去就見血的。沒挨過打呢,就讓你挨挨看,我父王說了,哪有個小子長大沒挨過打的?不過,日後你就燒高香保佑本王身體結實,沒病沒災,不要哪天忽然腦子不好用,背不下書,害得你替打;再有你學機靈些,不要故作聰明,害得自己受苦。知道我根本的小廝怎麽換得如此之勤?都是替本殿挨打嚇得跑的跑,傷的傷,瘋的瘋。”

這簡直是無賴,紫嫣氣惱得咬牙切齒,但安慰自己說,畢竟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誰讓他是小王爺?

誰讓自己來這北平王府心懷不軌。

強壓了氣暗想,若真是自己的弟弟佑兒,早揮拳打他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