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爹……”蕭玉郎心頭著急,又找不出更適當的理由,略略思索了下,他抬起頭,清朗的眼睛裏是不容質疑的堅定,“玉郎確有要事在身,心不安定,實不願再耽誤。”
“哼!”蕭老爺冷哼一聲,“玉郎,切記不可以兒女情長亂了心神。”
蕭玉郎微微一滯,緩緩斂目。
蕭老爺也沒有再過於勉強,隻轉向朱管家問道:“還有多少時辰的路程?”府內的傳聞他有知一二,並沒有特別的反感,對玉郎的性格和智慧他還是比較放心,而且,當年他愧欠玉郎娘親太多,所以也不想玉郎有這方麵的遺憾。這兒女之情雖然微小,但隻要不耽誤男兒大事,倒也無防。
朱管家微作計算,道:“回大人,還有一天的路程。”
蕭老爺微微點了點頭,眉頭卻顰了起來,猶豫地問:“玉郎,要急這一時麽?”
蕭玉郎立即道:“請爹爹準予。”
“唉。”蕭老爺無奈的點了點頭,又露出關切的眼神,“那你路上要小心啊。”
“爹放心,這條路玉郎走過幾次,即使夜裏也不會有意外。”蕭玉郎抬眸望他一眼,又低聲道:“隻是爹爹,才要多加小心。”
蕭老爺點點頭,轉向朱管家,“叫個人跟玉郎一起。”
“不用了,爹,人都留下來陪護爹,玉郎才能放心。”
蕭老爺捋了捋胡須,略為思慮,便歎了口氣,應下:“那你即刻回去吧。”
“是。”
車簾放下。
蕭玉郎最後凝視了馬車一眼,轉身看了看朱管家,叮囑了聲:“一定要嚴加守護大人。”
“是!小人不敢大意。”
蕭玉郎定了定神,大步走到前方,拍了拍健壯紅馬,抓住棕繩一個飛躍,瀟灑利落的上了馬,雙腿一馬肚,高喝一聲:“駕!”紅馬嘶叫了一聲,撒開了馬蹄疾奔而去。
飛馳一夜,馬不停蹄。
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中的殘星已淡去,天際微露蛋白,清晨的空氣裏沁著微微的芳馨,夜露滌盡了一切的塵汙,清淡的香氣隨著風兒陣陣飄溢。
蕭府後院外,微沾濕氣的人兒翻身下馬,將馬係在路邊,匆匆行至後門。這個時候,他不想驚動其他人從正門過,便直接來到後門,這裏幾乎也算是他西院的一處特別的出處。
抬起手,拍門。
裏麵響起一陣遲緩的腳步聲。
“是我,快開門。”蕭玉郎隱著急切壓低聲音道。
“呀!是二公子!”門猛的被打開了,小鳳探出一張張慌的小臉,“二公子?您……你怎麽這種時候回來了?”邊說邊跟在踏進門的蕭玉郎拍打身上的濕露。
“嗯。”蕭玉郎徑直走向廳堂,一邊似不經意地問道:“都起來了嗎?”
“起?是是,都起來了。”小鳳答得膽戰心驚。
蕭玉郎踏進門,小鳳忙上前幫他脫下外衣,又去拿毛巾遞給他。
一番簡單的洗梳後,蕭玉郎再也沉不住氣,看了看忙忙碌碌略顯不安的小鳳,他略帶疑慮地問:“無暇……在廚房?”
小鳳渾身一震,不知所措的又搖頭又點頭,“哦……嗯……”
蕭玉郎顰起宇眉,坐到椅子上,“你下去吧,這裏叫無暇來就可以了。”
小鳳吸了口氣,呆滯住。
蕭玉郎心頭掠過一絲驚慌,凝視住小鳳,沉聲問:“怎麽了?有事?”
小鳳猛的抬起頭,臉色嚇得蒼白,腳一軟,突然的跪到地上,抖著肩膀哭道:“二公子!無暇她……她……”
蕭玉郎全身一涼,猛的站起身,瞪住小鳳,“她怎麽了?!”
小鳳抖抖簌簌地答:“她……她現在在大公子院中。”
————!!
一道電光裂長空!
蕭玉郎臉色瞬間慘白,頭腦裏有片刻的暈眩,仿佛一霎那間,心底隱隱最恐懼的東西、一直想要避去的東西一下子全炸開,赤裸裸的暴露出來,迅速的刺穿了他四肢百胲,吞噬著他的經脈。
沒想到,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緊捏起拳頭,蕭玉郎眼中泛起紅絲,他咬緊牙關,極力讓自己清醒冷靜,僵著身子,厲聲問:“說,是怎麽回事?!”
“是……那天,我們隨夫人出門玩,無暇她不願去,就自己呆在家裏。公子出門後,無暇便整日悶悶不樂……等我們回來後,就不見了她的人影,當時院子裏,有散落了的幾件衣物,我們想應該是出了事,跑去跟珍姨說了。過了兩天,咱們才聽說,無暇她……她是被大公子掠了去,我和亭兒偷偷去打聽,聽小姐院裏的蘭兒講,無暇被困住,小姐也去過了,可是沒有什麽消息,也不見無暇的人影。再過了兩天,咱們又聽說……又聽說……”小鳳戰戰兢兢地偷偷瞄了瞄蕭玉郎,不敢說下去。
蕭玉郎心裏早已怒氣衝天,緊握的指節泛白,臉色鐵青,唇齒顫抖,“……快說!”
小鳳猛的撲在地上,瑟縮著大聲道:“夫人將無暇指給大公子做了通房丫頭。”
蕭玉郎瞳孔一縮,目光冷厲如刀。
一轉身,他疾步衝出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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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轉晴,便有些燥熱。
無暇還在睡夢裏,也覺得煩悶不已,不由掙開了被子,露出了如藕的胳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吵得她睜開了眼睛。
叫做夢丫的青衣丫頭香汗淋淋的跑進門來,急急地道:“無暇姐姐!無暇姐姐!你、你快起來!二公子來了!”
無暇心裏咚的一聲,猛的坐了起來,“在哪?!”
“在大公子院裏,恐怕,恐怕就要來這邊了。”
無暇倏地跳下床,抓起衣服就快速往身上套,心裏興奮和緊張亂成一片,穿著穿著,她的動作慢下來了,興奮和喜悅漸漸消散下去,胸口升騰起了更多複雜的東西,有酸、有痛,有委屈,亦有羞恥。
玉郎……現在的她,還有資格這樣叫他嗎?
眼中閃動起破碎的光。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全湧了上來,刻意回避著的那個影子再一次浮上腦海,一時間,淚如泉湧。
曾經多少次,她期盼著他的歸來,幻想著他們再一次深情相擁。而如今,他真的回來了,她卻無法享受那份喜悅之情。
一切都變了。
這些天,她冷靜著,沉穩著,努力讓自己不至瘋癲。久了,她也習慣了,她也以為她可以永遠這般沉靜了。
然而,今聽到他真的回來了……隻需這樣一句話,她的心完全崩塌。
她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冷冰冰,全都崩塌。
“無暇姐姐……”夢丫小心地輕喚她,提醒著,“你先別哭了,你快去吧,不然,我看二公子一定會闖進來。”
闖進來?那又怎麽樣?
“無暇姐姐……”
“呯!”院門一聲雷響,兩人應聲望去。
卻見,一襲月白衣袍的蕭玉郎如疾風而入,他俊顏冷若冰霜,頎長的身子僵直的站定在院中,淩厲的目光在觸到無暇的身影時,驀地一眨,轉為無盡的思念和痛惜。
“無暇!!”
無暇驚怔的望住蕭玉郎,呆呆的看著他一襲的月白翩躚著飛撲到她麵前,一把抓住她肩膀,熟悉而動人的聲音反複盤旋在她頭頂:“無暇、無暇……”
玉郎、玉郎……她心底苦苦念著,她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玉郎啊。
肩膀,好痛……她的心,更痛。
“無暇……我來晚了……”蕭玉郎顫聲說著,然後一把緊握住她的手,“我們走。”
無暇怔怔的被他拉著,幾個踉蹌已奔到門外。
院子裏,陽光燦爛。
蕭玉展如同門神一般正站在院中,陰沉沉地瞪著他們,“往哪兒走?玉郎!她現在是我的人,你不要太放肆!”
蕭玉郎目光一寒,渾身周圍噌地升騰起一股無形的氣場。他緊抿著唇,傲然地站立著,靜靜地久久地望住蕭玉展。
一語未發,卻盯得蕭玉展額頭上都滲出了汗。
但是,人都已是他的了,他又憑什麽出讓?心下一橫,他壯了壯膽,大聲道:“你看什麽?快把她放開!”
無暇心中暗暗冷笑,如今,她是個搶手的物品了麽?
蕭玉郎驀地向前一步。
蕭玉展竟心虛地退後一步,“你,你幹什麽?”
蕭玉郎緊緊地盯著他,黑發在身後隨風憤怒地飄揚,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徹底的鄙視和刻骨的仇恨:“從現在起,你蕭玉展不再是我的大哥。”
蕭玉展愣了愣,立即又暴跳道:“不是就不是,你以為我稀罕!”
蕭玉郎沒有理他,再一次握緊無暇的小手,穩穩的邁出步伐。
“站住!”蕭玉展氣結,伸手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蕭玉郎!你以為你是誰?上次將她從楠兒府上帶走威風是吧,但是這次,你以為你能在我院中再次將她帶走麽?!”
蕭玉郎冷峻不語,隻一收手將無暇摟在懷中。
蕭玉展幹瞪眼。
無暇回過神來,怔怔的抬頭看著兩兄弟劍拔弩張的樣子,不由得,心底泛起苦澀的得意。
“莊無暇自始至終,都是我蕭玉郎的人。我要將她從哪兒帶走,誰又能攔得住?”語調平平,卻不容忽視語字中的威脅和霸氣。
無暇渾身一震,癡癡的去望那張讓她愛到瘋狂卻又再也不敢碰觸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