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徘徊

推開門時,屋內已是略顯昏暗,法天又是背光而入,不得明見遙汀神色,但隻是側麵望去,已是儀靜曠世,柔婉綽約。

行到水鏡遙汀身旁,法天緩緩伸臂環抱遙汀身子,溫聲細語:“我走了之後,就在這一直坐著?連衣服都沒有扣好,”說著就要伸手幫遙汀扣緊盤扣。

任由著法天將兩粒盤扣係好,遙汀仍舊神思恍然,不甚靈動。

捧住遙汀下頜,法天逼其雙目與自己對視,一雙紫眸關懷倍切:“出什麽事了?你看起來不大對勁,和我說說。”

霸道專橫的法天,隻對自己柔情似水,說是心如止水,遙汀自己也有些不信,可她從小便在利益掙紮之中左右權衡,一顆心顧此失彼,總難落下。

法天的聲音太過美好,消融著遙汀心中破碎不堪的人世蒼茫,遙汀聽到自己回道:“我們還沒成親,那樣不好。”

眸染笑意,法天將遙汀圈在懷裏:“那我娶你,成為我的妻子,好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我……”遙汀囁囁不知如何表達,急的一頭細汗。

“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法接受我,你說過的,”法天眸色中一抹暗影閃轉即過,遙汀沒能捕捉得到。

“不是,我是想說……”

話並未說完,門外觀棋稟告:“主上,晚食備好了。”

看了眼欲語還休的遙汀,法天將她的衣領往上遮了遮,蓋住脖頸上細密的吻痕,吩咐外麵:“進來。”

房門輕啟,觀棋安靜的將碗筷菜飯擺在屋內桌上,請了法天允許,這才退了出去,臨出門時小心翼翼關上房門,不敢絲毫懈怠,從始至終,都沒敢看遙汀一眼。

拉起遙汀坐到桌子前麵,布好飯菜碗筷,法天招呼遙汀吃飯,也並不深究她方才要說什麽,反正自己也未必想聽。

心中惴惴,本來是有一腔心事要和法天說起,但被這麽突然打斷,少了當時心況,遙汀卻又是不知該如何去說,也就低頭吃飯。

不知道每頓飯食都是由誰準備,倒是都十分難得的適合自己胃口,尤其是那道蜜/汁栗羹,糯而不粘,甘綿軟滑,上麵還淺淺的淋了一層芝麻香醬,甜中糅香,說不出的回味悠長。

食物當前,煩心事情自然先拋腦後,遙汀刻苦的吃著蜜/汁栗羹,忽然想起天後請柬一事,遂問法天:“聽恒君的意思,天後是有請柬給我?”

“是姨母的私帖,邀你去赴壽宴,如果你不喜歡,大可不去,”說這話時法天神態自若,顯然也並未特別將此事放在心上。

上次天後救了法天,也可以說,是連帶自己一並救下,後來天後不過在恒君府上小坐片刻,遙汀也真是沒有謝過天後,既然是天後私帖,想來也未必會在仙眾前太多露麵。

“那我還是去吧,也該當麵謝謝天後,”想著天後和藹親切,遙汀並不覺得怎麽畏懼。

“那好,明天就是姨母的壽辰,我早上來找你。”

法天說的是‘早上來找你’,而不是‘我們早上一起起床’,這句話有如甘霖,讓遙汀倍感舒暢,心中的一塊石頭,也終於落了下來。

吃過了飯,法天並沒有在遙汀房中待過太玩,隻陪著遙汀說了會兒話,便離開了遙汀房內,也不提要遙汀搬到東廂的事情。

送走法天不久,門外再度響起腳步聲音,遙汀側耳細細聽去,卻不是法天腳步聲響,卻好似並不多話的觀棋。

走幾步到門旁將房門打開,果然見觀棋正往這邊而來,左手上拿著一盞普通的紅紙燈籠,遙汀方站到門首,右臂上挎著一個大衣盒。

矮身拘了一禮,觀棋話語聲音嚴謹:“這是主上著落棋為遙汀姑娘采辦的衣物,天晚觀棋不便進去,多有麻煩遙汀姑娘,”說著遞過衣盒,交到遙汀手中。

“怎麽一直不見落棋影子,他去哪裏了?”遙汀把紅木衣盒隨手放在地下,和觀棋打聽落棋去處。

“落棋每每多嘴,被主上禁語十日,不便服侍遙汀姑娘,目前皆由小童為遙汀姑娘辦事。”

多嘴禁語?遙汀想想今日上午洗怨池旁邊落棋和鬼差的一席對話,又想到了今日下午房中床上發生的事情,臉又燒了起來。

好在天色向晚,觀棋因行事謹嚴,又未曾抬頭看向遙汀,也就沒能見到遙汀露顏上浮起的層層紅暈,如天邊的火燒紅團,雲蒸霞蔚。

觀棋走後,遙汀又在門首略站了一會兒,這才拿著衣盒回到房中。

朱漆沉香衣盒散發著淡淡茶花香氣,是法天身上常有的一種味道,想來雖然時間倉促,隻能從人間采辦些尋常衣物,落棋還是十分仔細的熏染過衣衫。

打開衣盒,最上麵是一件紅錦凰形衣裙,淡紅色的衣裙下擺繡著金紅色的九瓣玫瑰,袖子上著刺著富貴吉祥圖,絢爛奪目。

落棋不愧是法天一直留在身邊的侍童,什麽都想得周到,知道明日是天後壽誕,便準備了這身衣裙,免得遙汀不知如何應對。

在人世時候,遙汀對衣飾並不如何在意,既然明天去給天後祝壽的衣裙有了著落,遙汀也就合上了衣盒,並沒有繼續翻看,淨麵漱口,除了外衫,著中衣而臥。

因為晚上睡得太早,第二天一早沒等法天前來找她,天色微蒙時候,已是去後花園井中打水洗麵,並將群衫穿戴整齊。

打水中途遇到落棋,慌忙的幫著遙汀提著水桶,也不敢說出丁點片語,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擺了擺手,那意思是自己不能說話。

回到房中時候,桌上已經擺著早食,八寶粥上麵冒著熱氣,想是觀棋並沒送來多久。

笑著送走了落棋,便是不多時迎來了法天,見到遙汀時候,法天微微愣住,失神了好一會兒。

平日裏遙汀隻著素裙,也並不上妝,今日因是天後壽誕,故而穿著淺紅錦裝,又是淡掃蛾眉,比之往常的清秀出塵,又有了一番嫵媚攝魄的迷醉。

這種眼神遙汀最近常見,十分的熟悉,心中羞怯,如小兔亂撞,把頭輕輕的低了一低。

今日畢竟是天後壽誕,法天不能去得太晚,斂了心神,笑著對遙汀說道:“聽觀棋說你已經吃過早飯,那我們這就走吧。”

正拉著遙汀的手上,是火炭一樣的熱氣,怕被炙到,遙汀微微縮了縮手:“怎麽這麽燙?你發熱了?”

法天放開遙汀的手:“也沒有,”麵上笑容十分的不自然。

自從回了幽冥司後,這還是遙汀第一次出去,雖然去的地方讓遙汀稍稍有些不太安心,但能出去走走,也比總悶在汀蘭殿中強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時候太早的緣故,直到幽冥門時候,也並未見到半個鬼影,隻有幽冥門多重門裏門外,守著不少司職的鬼差。

這些鬼差在所有司職鬼差中品級較高,因此平日裏見到一眾魂魄,都是呼喝叫喊慣了,但是法天遙汀所到之處,所有鬼差無不俯首頓地,貼耳膜拜,可見法天整治嚴厲。

幽冥門最外部是一片白色混沌,法天再度拉著遙汀纖指,叮囑她道:“不要鬆開。”

十指緊和,遙汀察覺到法天手中溫度隻是平常,不過是有一些汗珠,這才放下心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下一瞬身子突然輕盈飄搖,宛如坐在舟船之中,遙汀四周一望,目下山川河流隻如細線米粒一般大小,身周遍是白雲騰繞,已是置身雲海之中。

上次從墨訓仙府回到幽冥,法天也是帶著遙汀行的天路,那時遙汀驚奇得不行,隻是這次,已經比較習慣,不會擔心從空中墜下。

還不到半盞茶功夫,他們便來到了南天門,守門的天將見了法天點頭哈腰,不敢有絲毫的放肆不敬,就是連對遙汀,都是謙恭卑膝得很,遙汀心中暗歎,看來她就算是不嫁法天,和法天暗通曲款的名聲,也是已經坐定。

繞著較為幽靜的天路,法天帶著遙汀一路前行,天界地域廣闊,各個仙府之間都要隔著好大距離,要不是這些個神仙都能駕雲禦風,恐怕去其它仙府喝上杯茶,都要花上幾天的功夫。

天路上行了一程,並未遇到一個仙娥仙童,遙汀心中祈求,千萬不要遇到什麽羅漢金仙,自己這種不尷不尬的身份,說什麽也有些奇妙。

內心正自浮想,沒有見到法天已經停下腳步,遙汀撞到了法天後背。

回身看向遙汀,法天笑問:“你又在想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求菩薩不要讓我見到什麽神仙而已,”遙汀揉著發痛的額頭,心想法天的後背怎麽可以這麽結實,好像撞到的是鋼鐵。

法天被遙汀逗笑,不可抑製:“世人都求菩薩,這樣的事情菩薩如果都幫,豈不是要忙死,你還是求求我,來得比較有效及時。”

似嗔似怒的瞥了法天一眼,遙汀的額頭終於沒有那麽痛了:“還不都是因為你,你還好意思說!”

剛才遙汀看向他的眼神,明明是含著九分的責怪,但在法天看來,卻是有著十分的可愛,想了想遙汀話中的意思,法天和遙汀商量:“不如你嫁了我,這樣就能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