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明城
清晨土地廟前，白茫茫的積雪鋪了一地。東邊地平線上有一枚橘紅色的太陽正冉冉升起，映著冬日雪景潺潺河水，寒冷的空氣中多了一絲暖意。
“娘，我們走吧。爺爺，你要保重！”小蟻笑著擺了擺小手。因為小小年紀的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之路要真正開始一步一步跋涉了。
“前輩，我們這就告辭。”翠兒說完拉起小蟻的小手，看了看身邊漠然的阿木，眼睛眨了眨。終於迎著朝陽踏上去青雲山龍門的路。
龍遊子微笑頷首，雙手負後。看著跨河而去漸漸走遠的三人背影，眼神悠悠然落在逐漸清明的遠方。
此次派阿木沿途保護小蟻母子去龍門，周全問題應該不會有大礙。修行之路，存乎一心。心到了，萬法俱到。看小蟻天資過人，修道這條路應該會走的很順當。龍遊子看著那顆冉冉升起的朝陽，心裏忽然感覺輕鬆了許多。阿木離開自己獨自闖蕩江湖，自己也能離開這座寄居有十年的土地廟，浪跡天涯逍遙自在了。
多年後，當地人仍然記得這座很靈驗的土地廟。逢年過節，香火不斷。
龍門地處中原腹地的青雲山上，是為正道第一領袖門派。青雲山高聳威嚴，山清水秀。傳聞後山上的猿猴長年累月居住在仙家福地，有些竟已通靈踏入脫胎換骨的妖修之列，隻是見過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數是口頭相傳的耳聞。
一行三人從上河鎮出發，沿途經過不少小鎮集市。小蟻活潑靈動，長這麽大初次見到這種人間鬧市，有如猴子遇桃，垂涎三尺。吵吵嚷嚷，一路上買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翠兒知道這孩子出生後就沒了爹娘，這些年一直在桃源山穀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生活。也許是小姐的開朗性子傳給了他，他經常一個人自娛自樂，倒也沒有受多少委屈孤獨。就是有很多次看到他半夜起床，坐在掛著娘親的壁畫前癡癡的望著，偷偷的哭泣，站在窗外的她在那一刻，也跟著心酸的抹眼淚。
曉行夜宿，一路跋涉。這日太陽正當頭，無風無雪，來到了一座城鎮。抬頭望去，隻見高高的城門上寫著三個古篆：清明城。
終於到了，這青雲山下有一城一河，這一城就是這清明城。
門口的守衛正在對進出城門的客商一個個盤查。原來近月來城裏丟失了很多人，都是年輕女子，據說還都是未出閣的處子。官府貼了告示，也知會了駐守在城裏的龍門特使。畢竟這是在仙家道派山腳下發生的事，官府怕人單力薄抓不到賊人，到時候龍門怪罪下來吃罪不起。那可都是凡人俗子眼中的仙人，雖說平時受了不少人家的幫助，可一膽翻臉，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阿木一路上很少說話，偶爾也會被小蟻的孩子天性逗得心中一動。此時看到城門下貼的告示，心裏暗道，這應該是高手所為了。傳聞有邪派高手采陰補陽，專門需要處子之身，煉製歹毒魔功。心中暗暗記下不提，隨著小蟻母子合著擁擠的人流，踏進了這座據說有三百年曆史的大城。
街道非常寬闊，並列四輛大馬車都不成問題。沿街商鋪酒樓高簷林立，越往裏走，人潮越洶湧，到最後簡直連轉個身都有些困難。
“哇啊，這就是大城嗎？”小蟻吃驚的目瞪口呆，瞧著如此熱鬧的地方，想起以前走過的小鎮鬧市，相比之下，簡直不是一個級別的存在。
翠兒也開了眼界，大城果然不同凡響。拉緊了小蟻的手，準備找家酒館吃些東西，這就去青雲山。
正巧前麵拐角處有間酒館，門口掛著高高的旗子，上書：杏花居。
三人走到門口，早有勤快的小二跑出來笑臉相迎。隻見正午時分，食客眾多。樓中喧喧嚷嚷，吵雜紛呈，甚是聒噪。
翠兒坐下後拿著那菜譜，不由得發起愣來。
這一路上都是翠兒帶頭吃飯住宿，也是由她付帳，阿木每次要付都被她婉言拒絕。翠兒心裏想，這阿木內斂無華，武藝卻高超過人。他可是自己和小蟻的護身符，怎麽能讓人家結賬。幸好小姐的私藏豐富，這點飯錢不算什麽。
可……可眼前這張菜譜上的價格貴的太離譜了吧。一盤炒墨魚絲，竟然要七十文銅錢。之前在小鎮上吃的魚絲也不過才二十文。翠兒臉上發燙，不是吃不起，包裏有好幾兩銀子呢，但是總感覺有種生豬上案任人宰割的窩囊感。
“小二，這炒墨魚絲怎麽這麽貴，有沒有麵？”翠兒忽然抬頭問道。
“麵？”小二一臉的不屑，吃不起就吃不起，還要什麽麵。慢吞吞道：“有，陽春麵，一碗十文。”
翠兒有點怒了。這店小二分明看不起人，誰還吃不起了！
小蟻不明就裏，順手拿過那張菜譜，“啊，怎麽這麽貴！”他在穀裏十年，稍微懂事後就由翠兒姨娘帶著，教他識字讀文。也講這世俗許多最平常的衣食住行，小腦袋瓜裏著實懂得不少。
阿木看出小二勢利眼，終於開口說道：“來吃飯的都是衣食父母！你一個小二說話能不能客氣點。”說完後冷冷盯著他那雙標誌性的隻能做下人的討好的眼睛。
小二看到這位肩負裹布劍鞘的灰衣男子，便猜到他是位江湖中人。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怎麽有股冷冽的寒氣，頓時雙腿軟了，訕訕陪笑道：“這位爺，是小的不是，這就上三碗陽春麵。”說完轉身就要逃走。
“慢著。”清冽的聲音忽然響起。小二嚇得一個哆嗦差點跪下。轉過身，才看到原來是剛才那位看著菜譜點了麵的女子。
“炒珍珠雞，蔥爆牛柳，八寶兔丁，生烤麅肉。外帶一罐煨山雞絲燕窩。”翠兒啪的一聲合上菜譜，狠狠的甩給店小二，冷笑道，“那盤炒墨魚絲和陽春麵被你弄髒，本姑娘就不要了，還不快滾！”
“……是是是。”小二一身冷汗，撿起地上的菜譜諾諾的應聲道，快步退開。肚中卻腹誹道，這銀子才是大爺，得罪不起啊。
阿木和小蟻張大了嘴巴，齊刷刷盯著翠兒，像是在看一位陌生人。
翠兒一擊手掌，終於揚眉吐氣一回。“咦，你們看我幹嘛，我臉上有花兒？”說著還用袖子四處蹭了蹭。
“娘，你點這麽多，我們怎麽吃得完啊？”小蟻率先苦著臉道，就連阿木也點了點頭。
“這……還真沒想到……”翠兒光顧著嘴上痛快，卻忘了三個人的肚量，頓覺好生尷尬。
“要是不四叔叔在這裏就好了，他的胃口可好了，肯定能幫我們吃完。”小蟻突然撐起下巴說道，他有些想念乞丐不四叔叔了，如今他還留在上河鎮，姨娘給他銀子他都不要，也不知道他一天三頓能不能吃得飽。
“無妨，吃不完就打包，這城中也不缺乞丐。聽聞龍門門規森嚴，嚴禁酒食，不準葷腥。”阿木終於說了這一路上最長的一段話，“小蟻多吃點，以後可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啊？好，那我就努力吃。”小蟻坐起身拍著胸脯一本正經道。
杏花居是清明城裏排得上字號的酒樓，雖然比不得那天地人字號超級酒樓，也不嫌小，分為上下兩層。時下正是午飯時間，樓中食客滿滿當當，小二跑上跑下忙活不停。
二樓臨街一處隔間裏，坐著二個人。
其中一個身穿綢緞滿臉貴氣的年輕男子輕聲說道：“師傅，剛才樓下進來的三個人中，有個自稱姑娘的女子，你看是不是…”說完一臉淫笑之色。沒想到他在二樓隔著這許多人聲也能聽的如此仔細。
對麵坐的是位老者。滿頭白發臉頰圓潤，一絲皺紋都沒有，看上去活像個未及成年的娃娃。眯起來的眼睛裏此刻卻放出凶殘的光芒，“為師的阿鼻之氣練到九重，需要九九八十一個處子之陰元來補充真氣。現在就差最後一個，樓下那個女子正好圓滿。”說著嘎嘎一笑，就見一團黑氣從身後散出，遮住了大半個身子。“那個小孩稱呼她娘，分明是假裝的。你派人跟蹤一下，今晚就下手。”
錦衣年輕人躬身領命，看到那團黑氣，他不禁抖了下。這位私下結交的阿鼻門師傅修煉之法絕對夠狠！不過過了今晚，他就能教自己學習真正的魔道絕學阿鼻之氣了，這多日來前前後後的伺候沒有白費！
用不了多久，小二的菜盤一份一份端上來。小蟻看著熱氣騰騰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娘，木叔叔，我們開始吧。”
三人驚歎這大城酒樓就是不一般，做的菜先不說味道如何，看著就讓人有胃口。不再廢話，埋頭苦吃。
不消一時三刻，這一桌菜肴竟然被消滅的差不多。小蟻拍拍脹鼓鼓的肚子，打著嗝道：“娘，我飽了。”
翠兒也吃得撐了，不過女兒家不好意思說。
阿木吃的不多，不過也不少，起碼比平時多些。
“小二，結賬。”翠兒掏出一兩銀子。
小二立刻笑臉相迎，喊掌櫃的找錢。
三人吃完飯走出杏花居，已經是午後。街上人來人往，三人循著剛才問到的龍門地址，看了看太陽的方位，徑直往青雲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