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陰魂之魚

龍丘明吃了驪珠後,又陰差陽錯的吸取了黃金骷髏的畢生修為,但這些修為並沒有轉變成他的東西,反而窒滯在他的氣海裏,既吸收不了,也化散不去,那顆珠子正好被包裹在裏麵,形成一個極其堅硬的保護殼。

涼一生的那一彈,不偏不倚,恰好打在龍丘明的任脈之上,這裏原本積滯著一大片渾濁的氣障,所謂氣障,便是後天形成的種種阻擋先天真氣運行的路障,普通人隻會越積越多,積至中年,通道徹底堵塞,人的生命機體隨之老化下去,逐漸遠離先天之體。

氣障既然通了,先天之氣開始緩緩運行,帶動著那一團淤積的真氣慢慢流經八脈。

後來羅大海使用蠻力,擊打龍丘明的頭顱,這裏正是百會穴的所在,是手足三陽、督脈之會,經由羅大海的蠻力一衝擊,氣障豁然而通,真氣再也沒有阻塞,並且帶動著驪珠,消融在龍丘明的血液裏。

血液流通正常時,龍丘明的體質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到身體上的每一個細胞都被驪珠異化,而血液在那一瞬間全部更換,變為黑色。

黑血便是世人所謂的魔血,具有極強的反噬性,身懷魔血之人,往往會被其消融成一副空皮囊。

巧的是,兩年前,他在神秘山洞前群蛇圍攻時,曾把金蛇王吞進了肚子裏,所謂蛇蟲出沒之處,百丈之內,必有克星,這金蛇王便是蛟龍的克星,被龍丘明吞進肚子後,立刻融化成一枚內丹,恰好能壓抑住魔血的魔性,使之與正常血液完美融合在一起。

這是修行之人數千年來夢寐以求的脫胎換骨,卻又是他們畏如蛇蠍的魔性回歸,所有人的身體深處都有一個蟄伏的魔君,一旦醒來,就再也不會默默無聞了。

龍丘明看著躍文手持長劍,一步一步向他走來,想轉身躲開,雙腳卻一動也不能動。他不知道自己身體內發生的變化,還以為已經身受重傷,命不久矣。

咻的一聲輕響。

躍文的長劍變得細如一條光線,迅疾無聲的刺進龍丘明的胸膛,直抵那朵金蓮之心。

長劍刺進金蓮的光芒之中,隻見一條光線迅如遊龍,自他的劍尖蔓延至劍柄,躍文慘叫一聲,嘩啦一陣清脆的響聲,長劍寸寸斷裂,落在地上,連同躍文持劍的那隻手,也被金光侵蝕,化成碎片,如片片枯葉一般飄蕩在風裏。

與此同時,龍丘明隻覺得身體內哢嚓一聲,仿佛解除了某個禁錮,四肢頓時活動自如。揚起一腳,把躍文踹得飛起來。

“你他奶奶的,把老子欺負得還不夠嗎?”

龍丘明嘭嘭嘭連著踢出幾腳,但一腳比一腳沉重,他看見隨著他的動作,整個大海仿佛都晃蕩起來,那個躍文的身子已斷成佝僂的蝦米,那個涼一生蜷縮在一角,伸出雙手,連連向他膜拜,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龍丘明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知道當務之急是要救那兩個人,就這麽一想,腳上猛然湧起一股強勁的力道,嗖的一聲,他整個人像是投石車上的炮彈一樣,飛速向前方彈去。

耳旁是烈烈的海風,尖銳著呼嘯而過,龍丘明身在高空,突然覺得襠部涼嗖嗖的,極不舒服。低頭一瞧,不由得喊出聲:“我的娘哎,老子這麽帥的身姿,要不是光著屁股就完美了。”

速度之快,前所未有,頃刻之間已經追上涼一生與躍文。

這兩人的衣服已經被海風剝光,白花花的屁股閃耀在太陽之下,如斷線紙鳶一般,一頭往水裏栽去。

龍丘明眼疾手快,伸出雙手抓住他們的腳脖子,往上一提,阻住墜落之勢。低頭一看,驚出一身冷汗,海浪翻湧之間,上千頭大白鯊張開大嘴,數丈長的大白尖牙密密麻麻的林立在水麵上,放眼望去,白森森的尖牙猶如海上劍林,浩浩蕩蕩,綿延無絕,場麵極其驚怖壯觀。

他們三人即便修為通天,今天恐怕也難逃被鯊群撕咬之厄。

龍丘明體內雖然有江海一般浩瀚的真息,但他絲毫不會運用,能夠飛來救到兩人已經是萬幸,至於往前繼續飛行,他是萬萬做不到了,這時隻覺得身體逐漸沉重起來,眼看片刻之間,就要墜落在鯊魚叢中。

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的躍文突然喊道:“落到鯊魚背上去!”

龍丘明料他這時不敢出麽蛾子,瞅準一條最大的鯊魚,雙腿在空中一蕩,三人有先有後的往一條鯊魚背上落去。

剛一落到魚背上,躍文便隨即坐起來,盤腿捏了一個法訣,望向海天相接之處,嘴裏急速的念著一連串奇怪至極的句子。

龍丘明沒落準,撲通一聲掉在大鯊魚身旁的水裏,周圍許多鯊魚一聞到生人的氣息,頓時烏泱泱的擠過來,誰也不讓誰,隻見一張張長滿尖牙的大嘴前赴後繼的衝過來,有幾條速度快的,眼看就要一口咬在龍丘明的腦袋上。

龍丘明哇哇大叫,拽住魚鰭,拚命的往那條大鯊魚身上爬,無奈魚背滑溜溜的很不好上,越急越不行,涼一生抱著雙腿,躲在一角,對龍丘明的窘境視若無睹。

龍丘明吼道:“老涼,拉老子一把!”

涼一生緩緩搖頭,心想,你已經身具金蓮之心與千古魔血,可悲的是竟然不會運用,這些大白鯊把你吃了,說不定會毒發身亡,如此一來,我二人的困境就會解開了,這會兒豈能救你。

他排在白鹿崖書院十大長老末位,已臻五階之境,要是放在平時,哪會把區區鯊魚放在眼裏,一道劍氣揮過去,這些畜生們便會一個個肚子朝天。

但他方才受到龍丘明真氣爆發時的震蕩,體內氣血翻騰,一口真氣無論如何都提不上來,這時莫說大鬥鯊魚群,就連一個尋常的莊稼漢,他恐怕也是不如。為了不葬身鯊腹,也隻好眼睜睜看著龍丘明被凶狠的大白鯊慢慢包圍。

這時,兩條大白鯊已經擠出鯊魚群,二話不說,大嘴一張,就往龍丘明的腦袋上咬去。

涼一生猛地把眼一閉,就聽見哢嚓哢嚓兩聲響,然後就沒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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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

涼一生慢慢睜開眼,卻見龍丘明落湯雞一般的終於爬上了魚背,還沒坐下,就興奮的喊道:“奇怪,真他娘的奇怪,這條大鯊魚怎麽一動不動的等著我爬它。”

涼一生再往水裏一瞧,心裏麵不禁一陣苦澀,隻見那兩條大白鯊已經肚皮朝天,上下頜開裂而死,想來是太過用力,被龍丘明體內的防禦力道震死了。

“它當然不會動了,因為它已經死了。”

躍文回過頭,臉上依舊帶著慣常的冷笑。他剛剛似乎在做一場法事,這會兒終於做完了,臉上的神情輕鬆不少。

龍丘明眼尖,一瞥之間,已經看到腳下的鯊魚背上插著一把長劍,直沒劍柄。

這自然是躍文拚著最後的一絲力道插進去的。即便是餘力,但角度與速度拿捏的十分精準,若非如此,大鯊魚在被刺的一瞬間肯定會激烈的掙紮,三人還是會落進鯊群裏,葬身魚腹。

“躍文,你剛才在搞什麽鬼?”涼一生的警惕性一向十分之高。

躍文哼了一聲,道:“你我身受重傷,這個賣魚小子雖然身具神功,卻又不懂得運氣擊敵,咱們被這數千頭鯊魚包圍著,賣魚小子倒沒事,誰都不敢吃他,你我可就危險了,自古相傳,海上多神靈,我試著召喚一下,說不定能幫助咱們脫困。”

涼一生哼了一聲,不再說話,緊閉雙眼,蜷縮在魚背一角。

突然,涼一生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指著躍文道:“你,你原來是馭靈族的?好好,你藏得好深,我說呢,你從不和同學們一起洗澡,原來是怕泄露身份。”

涼一生又驚又恐,腦海裏不禁想起了很多關於馭靈族的傳說,自古相傳,這一族全部是陰魂,沒有實體,人人頭上戴著黃鼠狼的頭蓋骨,披著九尾狐狸皮,不知為何,那些狐狸皮似乎是剛剛從狐狸身上揭下來的,永遠都是鮮血淋漓的。

他們持有秘符,擅長驅使靈界之物,是靈界最為詭秘的存在,就連龍太子那樣的人物,某天跟他提起馭靈族時,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據說,這個族類住在雷澤深處,赤身,以蟒蛇蛟龍為食,年老的身上會長滿蛇鱗,四肢逐漸化為龍爪,胸前懸有綠鬆寶石,寶石具有無邊魔力,能夠創造出無數的世界,有些落難的生物往往會費盡千辛萬苦,前往雷澤,祈求馭靈族賜予安身之所。馭靈族便會給它一個完整的世界,作為交換,生物須得把靈精交給馭靈族。

何為靈精,萬物有魂魄,萬魄有靈精,靈精是靈魂深處一個擁有你十世記憶的核。僅僅是一個核,果核般大小,但這個核卻是主宰你六道輪回,生生世世的樞要。

關於記憶這個東西,馭靈族比天地開辟以來任何一個族類都要研究得深刻透底。

他們以記憶操縱整個靈界,他們手中掌握著數之不盡的世界,他們甘於隱身泥潭,他們自比創世之神。他們便是馭靈族,一個隻在傳說裏存在的種族。

躍文不答,冷冷一笑,望著海天一線,一向冰冷的眸子裏突然湧起一層哀傷。在他的心裏,想起了家族的昔日榮光,現如今,一切都成了空。

三人說話之間,不停的有鯊魚猛撲過來,意欲把這三個香噴噴,光溜溜的肉體吞到肚子裏。龍丘明掃了一眼涼一生與躍文,又看了看自己,三個男人赤裸相對的窘境,讓他很不自在。

但不自在歸不自在,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過,不斷的拍打著猛撲過來的鯊魚,隻輕輕一下,便把鯊魚擊得頭骨碎裂,腦漿子迸出老高。他已經知道自己身體內翻湧著浩瀚無邊的內息,但苦於不知道如何運用,好在力氣因此而大長,對付區區鯊魚,不在話下。

涼一生繼續蜷縮在一角,躍文也已經耗盡全身精力,握著劍柄,不肯倒下,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龍丘明心裏發愁,望向遠處,隻見白花花的密麻麻的都是鯊魚腦袋,排列整齊的長牙齒就像是禦林軍中高舉著的斧鉞,亮晶晶的發射著陽光,散發出砭骨的寒氣。

就在這時,海麵上突然泛起一條筆直的水線,隱隱約約能看見水麵下青色的魚影,原來是一條如船一般大的魚,遊速極快,轉瞬之間已經衝到鯊魚群裏,那些鯊魚被大魚的力道衝擊得紛紛跳起老高,暈頭轉向的逃竄而去。鯊群一層層潰散,一窩蜂的調頭就跑,像是耗子遇上了貓一樣。

大魚遊了一圈,停在躍文腳前,伸出巨大的魚喙,輕輕親了他一下,然後又退回水裏,屏氣凝神,恭恭敬敬,似乎是在等待命令。

躍文高興至極,蒼白的臉上湧出一層紅暈,喘了幾口氣,輕聲道:“載我們去岸上。”

大魚點了點頭,遊到死鯊魚底下,輕輕拱起魚背。

這條大魚背部寬闊如破冰巨船,龍丘明三人身子一歪,已經滾落在大魚背上。大魚擺平身子,輕輕接住,回頭望了一眼,魚尾一擺,向太陽落下的方向遊去。

晚霞滿天,孤鶩緩緩劃過海麵,翅子一張,向上飛起,又寂寥的飛向略顯清冷的長空。

躍文一直扶著魚鰭調息。

涼一生遠遠的坐在大魚尾部,一雙眼睛像是驚恐的小獸,充滿著畏懼與狂熱。

龍丘明伸著長胳膊往後劃著水,一邊絮絮叨叨的在跟大魚聊天。他說了很多陳年爛穀子的小事,什麽去帶著小白去山上打兔子啊,跟著父親去海裏挖蚌珠啊,在南山遇到了一頭瘸著一條腿的巨狼,那頭狼和他對峙了大半夜,一人一狼誰都不後退半步,後來那頭狼失血過多,暈倒在地上。

他把狼抱回了家,給它養傷,後來狼好了,差點把他的小白叼到深山裏去,他說,雖然很不喜歡狼的這種做派,但要是換做他,也會這麽幹。又說在十二歲的時候,見過一個小姑娘騎著一條大魚,那條大魚快要幹死了,他扛起大魚,便往湖邊跑,最後終於救活了大魚。

說到後來,龍丘明停頓了一下,充滿遺憾的道:“忘了問那個小姑娘住在哪裏了,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遇上。”

他說的,自然是修魚洞的修魚微,一別數年,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麵,但她的一笑一顰時常縈繞在他的心間。

躍文突然道:“喂,賣魚的小子,我有一個提議,不知你讚不讚同。”

龍丘明轉過頭,瞅了他一眼,見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以前結下的梁子就懶得跟他計較了。於是笑道:“你先說,我再決定讚不讚同。”

“甚好。”躍文笑道:“我提議,你先把你自己殺死,然後再把涼一生幹掉,做完了這些,爺就饒了你的新朋友,這條大魚不死。”

龍丘明生氣道:“你當我是白癡嗎,我殺了自己,怎麽還能殺老涼。”

“那你想怎麽樣?”躍文冷笑。

“我認為正確的做法應該是這樣的,我先把老涼殺了,然後我才能把自己殺了。”龍丘明認真的道。

“對啊,對啊,就這樣辦。”躍文孤掌拍著魚背,望著龍丘明狡黠的目光,會心的笑了。

龍丘明與躍文商量著如何殺涼一生,涼一生卻緊閉雙眼,臉色蒼白的抱膝坐在魚尾處,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

龍丘明問道:“咱們三人同舟共濟,為何要殺老涼呢?這個我不懂,躍文,你給我說道說道。”

躍文眼睛閉著,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聲音像是海麵上漸起的水霧,“一是他知道得太多,在這個世界上,因為知道太多而死的人多了去了。二是咱們永遠上不了岸了,既然會永遠在大海上流浪,我喜歡舒服一些,放心一些,你希望跟一條毒蛇呆在迷失方向的船裏嗎?”

龍丘明驚訝,“這條大魚不是要帶我們上岸嗎?”

“我召喚術很有限,召喚到的是一條陰魂魚,難道你沒發現,咱們周圍的景觀正在變得陰森嗎?”

躍文苦笑,蒼白的臉上顯露出一種無力的疲憊。

龍丘明連忙去看四周,太陽不知何時已經落下,水麵上起了一片濃稠的白霧,白霧被片片黑風吹得四下飄散,然後又迅速合攏。那是真真切切的黑風,形體可觸,顏色真實。不知是因為天色向晚,還是因為被黑風拂過,海麵上變得漆黑如墨,三人的臉色都是極度蒼白,在周遭黑色的*裏,分外顯得詭異。

“陰魂魚,就是一條死去了的魚?”龍丘明向躍文問道。

“陰魂魚不是魚,而是一條船,一條葬身海底,被吞舟之魚啃噬殆盡的船,沉船上亡靈鬱結,念力極其強大,大魚吞了船後,便會被亡靈的幽怨所控製。海上稀奇古怪的事兒多不勝數,你我遇到的隻是最平常的一件。”

躍文突然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伸出手去,他的手頓時消失了,像是被人用刀斧猛地砍斷了一般。

龍丘明吃了一驚,忙道:“喂,老兄,你的手怎麽啦?”

躍文笑了一笑,並不回答。過了片刻,突然聽見一陣嬰兒的哭喊聲,哭得極其傷心,像是正在吃奶時,媽媽突然不見了一樣。

龍丘明連忙四下去找,這哭聲很近,就在他們身旁,他一邊睜大眼睛尋找,一邊不禁感覺到一股砭骨的寒意從所有毛孔裏冒出來,每一根汗毛都齊刷刷的豎立了起來。

躍文扭頭向龍丘明道:“不必找,它就在我手上。”說著,他收回手,手裏緊握著一團白色物質,緊緊在掌心裏攥了幾下,那團物質迅速變小,最後小成一個果核般大小,瞬間消隱在躍文的手掌心裏。

龍丘明笑道:“原來你的手沒斷掉,還好,要是你兩隻手都沒了,我說不定就要愧疚了。嬰兒哭是怎麽回事?”

“我的手剛剛突然消失,原因很簡單,咱們麵前三尺遠的地方便是一片黑暗之母,當然,喊它是黑暗之母,並不是因為它是黑暗的母親,而是因為它比世上所有的黑暗加起來還要黑暗,這就是海上四處遊移的陰魂世界,很不幸,咱們碰上了,至於嬰兒哭,不過是一個小亡靈,我已經了結它了。”

躍文的臉上浮現著一抹神秘的笑容,突然把嘴張得滾圓,哇的一聲,像個嬰兒一樣哭了兩聲。

龍丘明一愣,待見躍文朝他促狹一笑,眨了眨眼睛,才知道自己被戲耍了,鬆了一口氣道:“你他娘的,我以為你被嬰兒附體了呢。”

躍文孤傲一笑,“向來隻有爺附在別人身上,誰能附在爺身上?”

三人既然已經陷入了絕境,相互之間的仇隙也就不怎麽在乎了。龍丘明跟躍文說說笑笑,唯有涼一生臉色雪白的半躺著,眉頭緊皺,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龍丘明有好幾次想出言相詢,都被躍文使眼色製止了。

四周雖然漆黑一片,但大魚背上卻有著微弱的光亮,龍丘明幾次三番走到魚頭上,蹲下來想給這條陰魂魚說幾句掏心窩子話,好讓它迷途知返,帶著三人逃出陰魂界,但他一看大魚血紅的眼珠子,就知道此事不易。

廣袤無邊的黑暗裏,一條陰魂魚身上發著微弱的光亮,三個赤身**的男人無可奈何的枯坐著,周圍時不時傳來亡靈漂移時發出的尖叫聲,像是一條細線在大風裏發出嗚嗚的顫音。

龍丘明見躍文與涼一生都在閉目打盹,不禁也有點困倦了。他強打起精神,站起來,走到魚脖子處,騎馬一樣的跨在上麵,給大魚胡亂的說起話來。

他聽躍文說,如果一直乘坐在這條陰魂魚上,三人的最終去處極有可能是陰河,陰河是什麽地方?凡事不能顧名思義,陰河並不是忘川,不是陰間的河。它隻是一條陰氣繚繞的河流罷了。陰河之上有陰城,陰城也不是鬼城,隻不過是一座充斥著魑魅魍魎的居住區而已。

當時龍丘明聽了,便說,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去陰河,也比在這孤海上漂流強。

躍文聽了他這話,隻是淡淡一笑,一隻手放在胸口上,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龍丘明不知道自己跟大魚說了多久的話,他雖然一向落拓放誕,狂蕩不羈,但畢竟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在這茫茫大海上漂流了這麽久,心裏不免孤獨無聊,同行的人裏,躍文陰陽怪氣,涼一生簡直就是個活死人,能聽他說話的,也隻有這條中了邪的大魚了。

他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等醒來時,卻模模糊糊看見一個人影,提著長劍歪歪斜斜向躍文走去。

龍丘明搖了搖腦袋,要讓自己清醒過來,無奈眼皮子極其沉重,而胸口又傳來一陣陣巨疼,全身絲毫不能動彈。

他把眼睛閉上,調勻呼吸,頭腦漸漸的清明起來。丹田裏一股熱氣緩緩運行,流經四肢百骸,行到頭頂時,他猛地睜開眼睛,身子一掙,終於坐了起來。卻見胸前直直的插著一根散發著綠色光芒的長釘,稍微一動,五髒六腑都一齊巨疼起來。

那個人影原來是涼一生,已經走到躍文跟前,顫巍巍的舉起長劍,劍尖對著躍文的頭頂,正要一下刺進去。

“喂!老涼,你要幹嘛?”龍丘明喊道。

涼一生突然聽到喊聲,身上一哆嗦,哐啷一聲,長劍脫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