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乘驪遊海

龍丘明把小劍握在手裏,如風一般往蛟頭方向跑去,體內黃金骷髏的畢生修為使他身輕如燕,奔行如風。

不多久就來到了蛟頭處,黑咕隆咚的,隻能聽見嘶嘶的呼吸聲。

偷偷溜出去根本沒有可能,在蛟首上用劍鑽出一個洞,那也太過殘忍,況且已經答應了骷髏,絕不主動傷害他的小蛟兒。無奈之下,隻好伸手在蛟龍滑溜溜的下頷上抓了幾把。

嘩的一聲。

一大片水湧了進來,積在蛟龍的下頷處,水勢浩蕩,簡直像是一條不小的江河。龍丘明施展弄水的功夫,迅速遊到較淺的地方。蛟龍已經微微張開了嘴巴,透過細長的縫隙往外看,是一片深藍色的水。

“是誰在我嘴裏?”

蛟龍口吐人言,顫抖的音調裏竟然帶有一絲驚慌。

龍丘明喊道:“喂,蛟龍大美女,是我啊。”

他的喊聲落在蕩漾的水麵上,顯得空曠失真,微微有些顫抖,遠遠的傳了出去。

“你怎麽沒死?”蛟龍的那一絲驚慌頓時加強了,“你在我腹中已經一天一夜了,怎麽還沒死?”

龍丘明嘿嘿一笑,得意道:“喂,蛟龍大美女,既然你的胃伺候不了我,何不讓我出去?你肚子裏的空氣太沉悶了,我要是突然不高興,在頭頂上開個天窗,那就有點對不住了。”

龍丘明洋洋得意,極盡威脅之能事。

蛟龍驚慌道:“別!你別這樣,好孩子,你出來就是,我把嘴張大些。”說罷,那條細長的縫隙果然張開了一些,恰好夠龍丘明爬出去。

龍丘明怕這條蛟龍出麽蛾子,於是道:“蛇大美女,你把嘴再張大一鞋,我在裏麵呆得太久了,全身骨頭疼,爬不動,隻能走出去。”

蛟龍道:“好兄弟,我是為你著想,再張大一點有什麽關係,隻不過海水會猛地倒灌,你就要被淹著了。”

龍丘明眼珠子一轉,心裏有了注意。把身上的匕首拔了出來,歎了一口氣道:“那好吧,既然你是為我著想,我就委屈一下,盡量爬出去吧。”

蛟龍道:“好好,小兄弟,等你出來了,我再給你賠罪,讓你憋悶了一天一夜,實在是好生對不住。”

“那有什麽。”龍丘明施展*式,往前慢慢遊去,“反正老子隻賺不賠,運氣好到爆,喂,我說蛟龍大美女,你肚子裏稀罕的東西可真不少啊。”他一邊說著,一邊爬上了岸,走了幾步,便已到了那條狹長的出口旁邊。

“我要出去啦,你可不能突然把嘴巴合上,那樣的話,我攔腰斷成兩截,可就活不成了。”

龍丘明嘴裏說著話,右臂平伸向前,右手握著匕首,使其垂直倒豎。

“那是自然,小兄弟,你放心爬出來就是。”

龍丘明右手舉著匕首,左手在地上支撐,往前爬著,艱難的爬了一段,腦袋一冷,已經浸泡在海水裏。他終於從蛟龍腹中鑽了出來。

龍丘明反身在蛟龍嘴裏坐起來,雙腳蹬著地,繼續往外鑽。一邊笑嘻嘻的向蛟龍道:“蛟大嬸,真有你的,說話算話,果然沒有暗算我。”

但這話言之過早,他臉上猶自掛著笑容,便見蛟龍邪惡的一笑,蛟嘴猶如海蚌關閉,猛地往中間關合。

眼看龍丘明一語成讖,就要被攔腰咬成兩截。隻聽見呲的一聲,蛟嘴就要完全閉合時,突然被阻擋住了勢頭,仿佛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樣,再也動不了分毫。

那把匕首倏忽變長,垂直立在蛟嘴裏,首尾刺進了它的上下頜,若是再用一分力,匕首便會不可阻擋的刺穿它的嘴,讓它從今以後擁有一個讓人笑掉大牙的漏嘴巴。

蛟龍反應得倒也快,迅速把蛟嘴完全張開,尾巴呼的掃了過來,要把匕首卷走。

嗖嗖嗖!

蛟尾在匕首上纏了幾圈,猛地往外一拉。嗚的一聲悲鳴,突然從蛟龍喉嚨裏刮出一股惡風,龍丘明正坐在滑溜溜的下頜處,被風一吹,便往下滑落,幸好他右手緊握著匕首,下半身雖然懸空掛在外麵,上半身卻還蛟龍嘴裏。

蛟龍的力氣足可撼山,但無論它怎麽用蛟尾拉扯,那把已經長達四五丈的匕首卻是紋絲不動,擎天柱一般的死死頂著它的上下頜。

它連連悲鳴,可苦了龍丘明了,一陣陣腥臭潮濕的惡風不住的吹打著他,想想蛟龍肚子裏那麽多沒有消化完全的屍骸,就能想象得出它的口氣會臭得多麽的令人發指。

良久之後,蛟龍停下無謂的掙紮,腦袋一揚,鑽出了海麵。

原來那個神*穴與大海秘密相通,如此可以想見,洞穴的縱深何其驚人。

龍丘明端坐在蛟龍的嘴巴,手扶著劍身,臉上感受著烈烈海風,在蛟龍肚子裏一天一夜的憋悶蕩然無存。

遠處海天一線,此刻正是中午時分,令人晃眼的陽光一股腦的潑灑在海麵上,粗粗算來,大概有數千萬噸的陽光,轟然砸在碧波萬頃裏。烈風過處,海浪揚起,雪白的浪花在半空中碎裂開來,化成一片驟雨,密密麻麻的砸落下來。

龍丘明突然伸出手去,抓住了一條約莫兩尺來長的紅尾大魚,抽出靴筒裏的匕首,剜去兩腮,沿著魚腹線刺溜劃出一刀,清空魚的內髒,然後抓住魚嘴,俯身在海水裏晃蕩幾下,把魚提出來,平放在地上,側過刀鋒,把腕力運用的恰到好處,刀光閃了幾下,一條大魚已經變成一堆薄如蟬翼的魚片。

龍丘明拈起一片,放在嘴裏嚼了嚼,點頭微笑道:“不錯,味道實在不錯。”

“喂,蛟大嬸,餓了不?我請你吃魚片怎麽樣,絕佳的龍丘刀法切出來的,又解渴又當餓,嘿嘿。”他把身子探出蛟嘴,向蛟龍喊道。

蛟龍有苦難言,冷冷瞧了他一眼,望向碧海相連之處。

一望無垠的海平麵上,突然出現一道白帆,雖然相距尚遠,但已經可以望見,指甲蓋大小的白帆上,繡著一朵鮮紅欲滴的蓮花。

龍丘明把魚片一掃而光,取出黃金麵首戴上,手搭涼棚望著遠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蛟龍說,“奇哉怪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在哪裏都能碰見老朋友。”

深藍色的海水拍打著蛟龍的脖頸,海風正吹得劇烈,幾隻白鳥從陽光下翩翩飛來,停落在高高矗立的白帆上。

那條帆船距離龍丘明已經不足十裏。

嗤的一聲輕響,一道黑色的劍氣自船艙裏射出,兩隻白鳥應聲而落,墜在波濤滾滾之中。

門簾子一掀,一個肥碩的身影鑽了出來,穿著一身皺巴巴的白袍子,遠遠向這邊張望一眼,回頭喊道:“涼監護,是一條大海蛇,乖乖,真他媽的大。”

兩個穿白袍子的人先後從艙裏鑽出來,一個極瘦,一個極高。極高的那人沉聲道:“哪裏是海蛇,依我看,是一條有了道行的驪龍。”

其他二人倉啷兩聲拔出長劍,護在胸前,肥碩的那人道:“涼監護,斬妖除魔乃是我輩本分,您看怎麽辦?您要說跑,這會兒掉頭還來得及,您要說殺,我們兩個小輩給您掩護。”

“呸!”涼監護笑罵道:“羅大海,你小子越來越滑頭了,先去看看再說,若是靈界的……”說到這裏,聲音陡然低了下來。

那個極瘦的人跑去拉帆,白帆鼓滿海風,離弦之箭一般往龍丘明這邊駛來。

這時的龍丘明耳目極其聰敏,雖然與白帆尚隔十裏遠,但已經把船上三人的麵貌與話語看在眼裏,聽在耳裏。

那個被稱作涼監護的是白鹿崖書院的老師,監管閣的頭兒,專門負責書院學子們的生活起居。另外一胖一瘦的兩人,算是龍丘明的老相識了,三天前,在比試台上,就是這兩個人,把龍丘明肆意的羞辱了一番,惹得藍玉煙對他冷嘲熱諷了一頓。

所謂君子不念舊惡,但龍丘明從不以君子自居。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帆船駛近,停在距龍丘明一裏遠的地方。蛟龍昂起頭頸,約有五六層樓高,冷冷看著對它而言渺小至極的帆船,嘶嘶喘著粗氣。

帆船經受不住蛟龍的呼氣,在水裏打著轉兒。

“你們看!這條大蟲的嘴巴被一把長劍撐著,蛇嘴裏坐著一副骨頭架子。”胖子指著蛟龍,向同伴喊道。

瘦子冷冷一笑,嗖的把手中的鋼劍插回劍鞘裏,淡淡道:“這有什麽奇怪的,定是這條蛟兒把那人吞了,卻被那人的長劍撐住了嘴巴。蛟兒既吃不到那人,那人也逃不出大海,就變成你我看到的這種狀況了。”

他見蛟龍已經受困,無法張嘴撲噬,就不把它放在眼裏,於是把劍收回劍鞘。

“躍文說得對,羅大海,在觀察事物的能力方麵,你可不如躍文毒辣,今年秋日的大比,你可要加把勁,你們倆是書院中的佼佼者,肩負重擔,需要時時自勉。”涼監護正色說道。

他仰著脖子,望著高高昂起脖頸的蛟龍,隻見它腹部粗大的鱗甲接近於海水的深藍,一塊塊大如磨盤,近在眼前。再往上看,小山大小的蛟首因為大張著嘴巴,顯得極為猙獰可怖,但因為被一把長劍死死撐著,又顯得可憐可笑。

兩聲烈烈的響聲傳來,隻見躍文與羅大海一左一右,騰空向蛟龍襲去,兩人手持的精鋼長劍被陽光一射,發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涼監護知道這兩人有比試之心,也知道這條蛟龍目前已經沒有傷人的能力,於是便背起雙手,笑吟吟的站著觀看。

蛟龍龍遊淺水遭蝦戲,空洞的嘶吼一聲,卷起巨尾,向躍文與羅大海掃去,與此同時,頭頸再也無力支起,轟然向海麵砸了下來,激起一片滔天的巨浪。

躍文與羅大海靈巧的避開笨重的蛟尾,一扭身姿,兩人如燕落平沙,一齊落在蛟龍的背上。

羅大海高舉長劍,劍尖朝下,嗖地一聲,往蛟龍背上刺去。將要刺進時,劍尖一偏,卻被躍文的長劍斜刺裏挑了開去。

羅大海大怒,唰的一聲,端平長劍,直直刺向躍文,怒道:“躍文,你搞什麽鬼?”

躍文輕輕把羅大海的攻勢破開,淡淡笑道:“你想搶這份首功,得看我同不同意。”

羅大海一張肥臉氣得通紅,唰唰唰,長劍如靈蛇出穴,一連挑起三十六個劍花,把躍文周身大穴全部籠罩在劍氣之下。

躍文不甘示弱,他自知比不上羅大海的一身蠻力,便想以輕巧取勝,東一劍,西一劍,專挑羅大海防守薄弱的地方使陰招。

一時間,兩人周圍劍氣縱橫,真氣彌漫,打得難解難分。

涼監護氣得直跺腳,想要飛身跳上蛟背,把兩人分開。怎奈蛟龍在海裏劇烈的翻滾著,一會兒猛紮進海底,一會兒跳躍出海麵。看來它不甘心淪為別人刀俎上的魚肉,已經氣得發瘋。

忽然,一個清亮的聲音喊道:“喂,兩個不要臉的家夥,趁蛟大嬸受了傷,無法反抗,你們就呈起英雄來了?我呸,這算是哪門子的英雄。”

話音未落,那個骨頭架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活了,胳膊在那根擎天柱般的長劍一甩,瞬間躍到了蛟龍背上,背著雙手,側著肩膀,臉上戴著一副詭異莫名的黃金麵具,冷冷瞧著羅大海與躍文。

羅大海愣了一會兒,把龍丘明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到頭,牙齒間嘶的一聲,吸了一口冷氣,不無膽怯的道:“你,你是人是鬼?”

躍文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嘲諷一笑道:“依我看,他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一個妖。”

“嘖嘖。”龍丘明搖頭道:“我看你們也就這點見識,老子還在這條蛟龍肚子裏見過一個黃金骷髏,可惜我吃的金子太少,暫時還變不成。”

羅大海一揮長劍道:“我管你是鬼還是妖,讓你爺爺我遇上了,隻有一個字,死!”

兩人對視一眼,齊刷刷的架起長劍,就要攻向龍丘明。

“慢著!”涼監護一撩袍子下擺,躍到蛟龍背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龍丘明,微笑道:“這位兄台,敢問是靈界中人嗎?”

龍丘明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他故意裝作怪裏怪氣的腔調,以顯得莫測高深。

“那敢問兄台,見沒見過一個十六七歲大的姑娘,被一個黑衣人劫持。我們師徒三人便是專門來尋找這個姑娘的。”

龍丘明嗯了一聲道:“見過,見過,兩天前我和黑衣人以及那個姑娘同行過一段路。”

涼監護喜道:“啊,原來兄台果然是靈界的,那還請兄台快快替本人去給龍太子報個信兒,就說白鹿崖書院的全部人馬已經出動,請他老人家暫時躲避一下。”

涼監護見龍丘明是這副奇特的模樣,先入為主,便把他當做了靈界中人,待龍丘明又說跟黑衣人同行過,涼監護便再也沒有疑慮,心情激動之下,就忘了慎重嚴謹,輕易就露了自己的底兒。

龍丘明聰明絕頂,腦子一轉,頓時明白,這三人是白鹿崖書院裏私通靈界的奸細,藍玉煙被龍太子劫持,必定跟這三個人大有幹係。想到這裏,哈哈一笑,搖頭道:“涼監護啊,涼監護,你們三個原來是書院裏的奸細。”

這時羅大海突然道:“涼監護,我聽出這小子的聲音了,原來是那個賣魚的小子。”

躍文嘿嘿一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喂,賣魚的小子,你怎麽變成這副德性了,被魚啃的?”

涼監護移動腳步,緩緩圍著龍丘明轉了一個圈,冷冷道:“躍文,羅大海,殺人滅口,今天這小子萬萬不能活著離開。”

羅大海和躍文齊聲道:“是!”

龍丘明明顯感覺自己的體內真氣充盈,似乎包裹著一條翻江倒海的巨龍,這一瞬間,他相信自己有裂天碎地之能,於是開心的笑起來道:“來吧,你們,好讓我給我親愛的蛟大嬸出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