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習文(1)

墨黑胡同,光明賭坊門前,一個老態龍鍾的看門人正在喂鳥。

鳥兒是普通的百靈鳥,籠子極高極大,足足有一人多高,三人合抱粗細。百靈鳥在裏麵撲棱著翅膀,以為是自由的飛在藍天下,但總是四處碰壁。

看門人眯著眼睛,三根手指夾著一把極細極長的小勺子舀水,顫悠悠送到籠子裏,倒進水槽中。

鳥兒不理睬他,一副發誓要不吃不喝的神情,喘了一口氣,又拚盡全身力氣,往外麵飛,羽毛在籠格子上撞得淩亂不堪。

“唉,活著就得習慣身陷樊籠,你這是何苦呢,你若是看不得被籠子包圍,我可以成全你,隻不過,看得見也好,看不見也好,總是免不了四處碰頭啊。”看門人又歎一口氣,右手在袖子裏屈指一彈,極高極大的鳥籠消失不見了。

鳥兒興奮得振翅高飛,飛到一定的高度,又落了下來,四周飛了一圈,還是飛不出去。

籠子還在,隻不過看不見了而已。

喂完了鳥,看門人抄手坐在門前,早晨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顏色極淡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這是一張有些蒼老但充滿活力的臉,皺紋不多,每一道都像是用刻刀認認真真刻在臉上似的。眼睛時常眯著,嘴角總是帶著一抹微笑。乍看之下,是一個和藹的小老頭,若是看得久了,便會發現那雙微眯著的眼睛裏,偶爾會閃過一道精光。

賭坊門前一向人來人往非常熱鬧,但現在是早晨,賭徒耗費了一夜的精力,在太陽還未露頭時,便已回家睡覺,唯有寥寥幾個賭紅了眼的賭鬼,尚在抱著一絲幻想,毫無疲倦的沉浸在鋪著綠絨布的賭桌上。而新的賭徒總得要太陽落山時才會成群結隊的來,因此,光明賭坊的門口此時很冷清。

這時有兩個人拐進了胡同裏,走在前麵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頭戴氈帽,穿著一身皮衣皮褲,雙手抄在袖管裏,佝僂著身子,慢騰騰的往這邊走來。

他後麵緊跟著一個年輕的後生,一頭亂糟糟的長發沒挽髻兒,隨意披在肩膀上,身材頎長,將近八尺,臉上雖髒兮兮的滿是煤灰,但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甚是機靈。他走得較快,好幾次都踩在了走在前麵那人的腳跟上,那人愁眉苦臉的回頭去看,他便很燦爛的笑起來,黑黝黝的臉上牙齒顯得分外雪白。

兩人走到賭坊門前,徑自往裏麵走。看門人眯著眼睛,嗬嗬一笑道:“老王,早啊。”

這名叫老王的老人是光明賭館的雜役,老光棍一條,早年跟著賭館看場子的馬爺混飯吃,端茶倒水掃地抹桌都能幹,活兒細致,人也老實。後來馬爺混得不錯,在龍哥手下管理光明賭坊,便把老王也帶了過來。因為賭館人多事雜,就給他在離賭館半裏路的地方買了一個小院子,院子雖小,也足夠他這個老單身漢住的了。

老王每天一大早便來賭館幹活,館內自有許多小廝們打掃,他主要負責馬爺的房間。老王知道,這位看門的人稱老張頭,是上個月新來的。生著一張菩薩臉,富態,心腸也不錯,兩人平時沒事了,就會在賭館門口的小筒子房裏泡上一壺茶,擺上一盤醋泡花生米,聊聊早年的舊事,說說上京各個胡同裏大戶人家的韻事,用以消磨大半天的無聊生涯。

今天他卻對老張頭淡淡的,低著頭,弓著身子,含含糊糊的也說了一聲早,便走進了賭館裏。他身後跟著的那個年輕後生卻是一片熱情,笑吟吟的向老張頭點頭致意,也緊跟著進去了。

老王一走進賭館裏,步子登時快了起來,急匆匆的走過一段走廊,轉身邁上樓梯裏,噔噔噔,一步兩三個台階,轉眼上了三層樓。那個年輕後生一步不落的跟在後麵,兩人走了一段路,哧溜拐進廁所裏。

老王瞅了瞅四周,低聲道:“阿明,馬爺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跟了他這麽多年了,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你可不能胡來。”

他知道眼前這個少年花花腸子極多,頭腦又端的好使,該狠時,絕對不會手軟,該柔時,又比誰都能忍,馬爺雖然是道上的梟雄,但為人是個直筒子,一不小心,難免栽在這少年手裏。但是,唉,誰叫這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三年前的大年夜,若不是他,自己早就被那場火災燒成灰了。

年輕後生嘿嘿一笑道:“王大爺,您放心,我隻是救我的朋友來的,絕不搗亂。“

他皺著眉頭,眯著眼,陽光從廁所氣窗射進來,照在他髒兮兮的臉上,這張臉上雖然抹著東一塊西一塊的煤灰,但依然遮不住兩道入鬢的劍眉,朗目下是一道筆挺的鼻梁,順勢而下,則是薄得恰到好處的嘴唇,嘴角常常不自覺的上揚,一笑起來,便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令人如沐春風。

這少年自然是喬裝潛進來的龍丘明。

龍丘明想了一會兒,道:“樓上第三間是龍哥的房間,對吧。”

老王一愣,道:“阿明,你這麽熟悉,為啥還要我帶你進來。”

龍丘明笑道:“我昨晚在這賭館摸了一夜,基本上都熟悉了。可偏偏沒找到我朋友被關押的地兒,這不,才求王大爺你嘛。”

“你當然找不到了。”老王機警的瞅瞅四周,時間尚早,賭館還沒來客人,自然也還沒人來上廁所。“這賭館地下還有三層呢。”

龍丘明搖頭道:“他媽的,我傻帽了一次,竟然沒想到這塊。王大爺你忙你的吧,我自己玩。”

老王愁眉苦臉的走到廁所門口,停下步子,回過頭道:“你……”

“我知道。”龍丘明促狹一笑,“看你王大爺的麵子,不闖太大的簍子。”

老王擔心道:“我這口飯是馬爺給的,我這條命,是阿明你救的,馬爺手下厲害的人可不少,你一個小孩,也得多加小心。要不,我求求馬爺,把你那幾個朋友給放了。”

“走吧,走吧,您。”龍丘明連連擺手。

老王搖搖頭,歎了一口氣,把雙手抄在袖管裏,低頭正要走,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一人嗬嗬笑道:“老王,來得這麽早。”

老王身子猛地一哆嗦,慢慢道:“馬爺,您今天來得才是真早。”

馬爺身高九尺有餘,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子,垂到腳跟,赤腳,一雙手有些不自然的垂在腿側,袖子稍微有些短,露出一截小臂,自小臂到手掌,皆是青筋暴起,肌肉盤結。

照說像他這樣過著刀口上舐血的日子的人,理應是滿臉暴戾之色才對,但他卻滿臉和藹的笑容,臉龐又大,嘴也不小,再加上一大片虯髯,使他看上去像是五百羅漢中的一個。

馬爺眼尖,早已看到廁所裏多了一個陌生人,卻不理會,微笑著向老王道:“我昨晚沒走,所以來得就早了,哈哈。”

老王強笑,僵硬的回過頭,向龍丘明道:“狗娃兒,還沒好?快點,見過馬爺。”

龍丘明忙向前快走幾步,躬身行禮道:“小的見過馬爺。”說完,嘴角一揚,輕笑著向老王瞄了一眼,對他的機智進行表揚。

馬爺道:“不必多禮。”扭頭道:“老王,這位小兄弟是?”

老王神情尷尬,撓了撓頭,一張臉變得通紅,支吾道:“他,他是我的遠房表侄。”

馬爺哈哈大笑,拍了拍老王的肩膀,道:“老王,你這個老家夥,怎麽幹起壞事來了。”

老王身子一哆嗦,腿一軟,打了個趔趄,差點沒站穩。龍丘明忙伸手扶住他,伸手在他胸前撫摸著,嘴裏道:“表叔,昨晚我說別喝太多,你偏喝,兩碗不夠,又加了兩碗,咱叔侄倆雖然好幾年沒見了,高興也得有個度不是?唉,還能撐得住不?要不向馬爺請個假?”

老王搖頭擺手,示意不用請假。

龍丘明接著道:“表叔,你一向說馬爺寬宏大度,對手下的人最仁慈不過,開始我還不信,這一見到真人了,頓時信了,馬爺,不是我誇您,您這麵相,誰看了不說是活羅漢下凡啊。”他開始是對著老王說的,說到後來,便笑著看向馬爺了。

馬爺哈哈一笑,扣起手指,在龍丘明腦門上一彈,笑道:“你這個小滑頭,一點都不像老王。”轉過臉對老王道:“真不礙事?”見老王又是連連擺手搖頭的,馬爺道:“也罷,正好你這個侄子人挺機靈的,可以幫著你。我說老王啊,你把表侄子帶到這地方來,不是擺明了讓也學壞嘛,所以,我說你幹的事兒挺壞的,但也有可能是這個小滑頭強烈要求要來玩的,小滑頭,對不對?”

龍丘明笑道:“馬爺,你不光誤會了我表叔了,也誤會我了,我是看表叔昨晚喝多了,他又不肯歇著,就主動請纓,過來幫他幹幹活什麽的。”

馬爺嗯了一聲,笑道:“那你們先過去吧,我要去清清肚子裏的存貨,哈哈。”

龍丘明和老王連連點頭,目送馬爺走進了廁所。

老王轉身快步往前走,龍丘明忙追上,兩人走到長廊盡頭,老王突然停下步子,道:“阿明,我要去打掃衛生了。你去忙你的吧。”

龍丘明見他神情冷淡,便笑道:“王大爺,還真謝謝你,要不,我就要被抓個現形了。”

老王揮了揮手,冷冷道:“謝什麽,為了你,我都騙了馬爺,以後可不能再幫你了。”轉身欲走,突然瞥見龍丘明手上握著一個物件,從指縫裏露出一小截黃色的繩子。心裏一驚,忙道:“阿明,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龍丘明張開手,朝老王一晃,又握緊手,笑道:“順手牽羊而已。”

老王已經看得清楚,龍丘明手裏拿著的正是馬爺的令牌,持此令牌,可在光明賭坊裏暢通無阻,這令牌,馬爺一直貼肉戴著,不知道這龍丘明如何搞到手的。他心裏驚訝之餘,不禁對龍丘明打心眼裏佩服。

老王抬起頭,正要交待幾句,卻發現龍丘明已經走遠,衣角一閃,消失在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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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丘明自通氣管道直接滑到了賭坊地下,他鑽出管道口,貼著牆緩緩挪到拐角處,輕輕探出左眼一張望,不遠處果然站著兩個身穿勁裝的漢子。龍丘明忙縮回頭,但為時已晚。隻聽一個人炸雷似的道:“誰?”

龍丘明背著手,踱步走出牆角,笑眯眯的向兩個守衛點頭,道:“你們好啊,你們辛苦了。”

一個又高又胖的守衛聲如洪鍾的道:“你是哪個?”

龍丘明瞄見這兩個守衛左手都摁在刀把上,右腿各自向前跨出一步,渾身精氣爆滿,像是兩頭時刻準備撲噬的豹子,忙道:“兩位大哥,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說著亮出馬爺的令牌,笑道:“馬爺派我下來看看。”

兩個守衛神情頓時緩和下來,又高又胖的守衛笑道:“小兄弟,你不早說,我差點拔刀砍人。”

龍丘明嘻嘻一笑,“這也難怪,兩位大哥長期堅守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精神難免緊張些。”

兩個守衛點頭道:“說得是。”

龍丘明把令牌放在懷裏,朝兩人笑笑,舉步就要往前走。不想另外一個瘦而矮的守衛突然伸手攔住他,細長的眼睛裏一道精光閃了一閃,嘿嘿一笑道:“小兄弟,咱們麵生,冒昧問一下,今天的暗號是什麽?”

龍丘明怔了一怔,突然一臉諂笑,向前麵道:“哎喲,龍哥,您也下來了。”

龍哥是墨黑胡同的老大,亦是馬爺的頂頭上司,平時以凶殘聞名,這兩個守衛一聽龍哥來了,吃驚不小,連頭也不敢抬,一扭腰,兩人齊刷刷單膝跪地,抱拳道:“小的見過龍哥。”

話剛落音,兩人突然覺得眼前一陣刺疼,空氣裏充滿刺鼻的氣味,還未反應過來,唰的一聲,瘦子守衛的腰間佩刀已經被人抽走,兩人心裏一驚,正要躍身應對,腦袋上猛然被鈍器重重擊了一下,眼前一黑,頓時都暈了過去。

龍丘明嘿嘿笑了兩聲,把刀扔在地上,又把腳前撒了一半的石灰包踢開。左右看看,一個人影都沒有。他彎下腰兩手各抓一個守衛,把兩人拖到陰暗處。拍拍手,聽了聽聲兒,向前走去。

走不多遠,來到一扇墨綠色的鐵門前。龍丘明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伸臂一推,哐的一聲,門開了。

他揉揉眼睛,確定眼前看到的都是真實的,但雙腳一時間卻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這是一個極其龐大的空間,不知其高,不知其廣,往上看,雲霧茫茫,往四周看則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無數奇形怪狀的人正在做各種奇形怪狀的事,龍丘明不能確定,這些人到底是不是人,隻見他們有的鵠麵豬身,氣喘籲籲的在互相拆招;有的蛇身人麵,盤成極大的一團,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瞧那樣子是在修行;

有的是碩大無朋的螳螂,綠油油的擠在一起,高舉刀臂,仰視屋頂。有的則長眉及肩,銀髯拂胸,像是個得道的活神仙,但往底下一看,卻是一根根虯曲萬狀的枯藤。

各式各樣的怪物這一堆,那一片,模樣千奇百怪,不勝枚舉。

忽聽哢嚓哢嚓的走路聲響起,數十隻三四丈高的玄鳥遠遠走來,全身披掛整齊,排成一隊,在全場巡視,領頭的確定無疑是一隻貓頭鷹,人立在場中,一對眸子冷冷的掃視著,喊道:“兄弟們,去神界參加選拔的日期就要到了,你們一個個都跟我加緊練,能擠上一個,就是你們三生修來的福分,到時候不僅我臉上有光,龍掌門那裏也是大大的光彩。”

一個尖利的聲音哈哈大笑,厲聲道:“咱們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怪物,有的沒胳膊有的沒腿,有的三隻眼睛有的四張嘴。神界的人,那都是神仙一樣的風流人物,能願意要咱們?倉護法,咱們可莫要上當了。”一條十抱粗細的金色大蛇慢騰騰的繞了過來,粗看之下,身子大概有數百丈長,把眾怪圍在一個半圓裏。蛇頭有小山大小,高高昂著,眼睛冷冷的瞧著那隻被喚作倉護法的貓頭鷹,兩三丈長的蛇信子一吐,把一頭巨猿吞了進去。

一旁的十來頭巨猿立刻炸毛,各人抄起熟銅棍就要擊殺大蛇。那大蛇波的一聲,把到嘴的食物吐在地上,笑道:“白山十八猿,別那麽毛躁躁的,一點長進都沒有,我不過是跟你家老十八開個玩笑。”

那些巨猿一個個麵赤如火,頭頂禿著一圈,後腦勺那裏卻是黑毛亂生,披在肩上,兩三丈高的身子雖然遠遠比不上大蛇,但那張山魈似的圓盤大臉一望之下也是威風凜凜,氣概不凡。當下都狠狠瞪了一眼大蛇,扶起滿身是黏液的兄弟,退到一旁。

倉護法呷呷一笑,道:“玉郎君,你是咱們靈界的巨擘,神界一向都想結納你,要不是你自命清高,說不定早就修成正果了。”

名叫玉郎君的大蛇嘶嘶一笑,麵有羞色道:“你就愛說動聽的話,哄我開心,倉護法,你若是願意,晚上去我那,咱們聊聊天,喝點人腦,說不定我就喜歡你這副臭德性了,嗯?好不嘛?”

倉護法黑著一張臉,道:“多謝玉郎君美意,我蒼貓頭隻喜歡母的,可玩不慣你那一套。”

眾怪都嘻嘻哈哈的狂笑起來。

突然一個枯藤老者尖聲咳嗽幾下,高聲道:“各位,老夫有句話要說,咱們說了這麽久,難道都沒發現門口正站著一個傻不愣登的小子嗎?”

龍丘明伸出手指,輕輕撓了撓鼻尖,笑嘻嘻的看著無數張怪臉齊刷刷的轉過來看著自己,心裏咯噔一下,暗想,完了完了,老子小命休矣。臉上掛著親切友善的微笑,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門外挪去。

大廳裏一時間靜得出奇。

眼看龍丘明就要輕輕的挪出大門了,嗖的一聲,一道黑影迅疾絕倫的向他飛去。龍丘明尖叫一聲,雙腳頓時離地三尺多高,脖子已經被倉護法攥在了手裏。

“你是何人?來這裏何事?”倉護法陰惻惻的道。

“鄙人是馬爺派來的下來看看昨晚抓來的那個女孩怎麽樣了我有馬爺的令牌在手好漢輕點攥我馬上就要出不來氣了。”

龍丘明尖著嗓子一口氣說了許多——也隻能一口氣把話都說出來,他此時眼冒金星,胸悶欲炸,一張白生生的臉更加雪白如紙,眼看就要斷氣了。

倉護法哼的一聲,把他扔在地上。

龍丘明伏在地上,劇烈的咳嗽一陣子,艱難翻轉過身,躺在地上,臉上眼淚鼻涕一大把,臉色通紅。喘了一會兒,方才平息了下來。

倉護法嘴角一揚,嘲弄的向圍過來的眾怪笑道:“隻是人界的一個小東西,瘦骨伶仃的,玉郎君,聽說你最喜歡這樣腦汁鮮嫩的。”

玉郎君剛被蒼護法當眾嘲諷了一下,心裏怒火未息,原本不想理睬他,但看著他鐵塔一般的身軀,不由得心裏一蕩,幽幽道:“你就愛打趣我,人越多你就越來勁。”

倉護法哼了一哼,冷冷道:“誰讓你如此花心,夜夜都有新歡。”

玉郎君道:“我……”

倉護法卻轉過頭,不再理它。伸腳踢了一下龍丘明,道:“小東西,趕緊給我滾,下次再闖到這裏,仔細你的腦袋。”

“慢著!”玉郎君高昂蛇頭,遊走過來,眾怪忌憚它身軀龐大,被它碰了掛了可不是小事,都紛紛避讓,登時閃出一條道來。

玉郎君停在龍丘明跟前,倏地吐出蛇信子,把龍丘明攔腰纏住,蛇信子一揚,翹在半空中。龍丘明哇哇大叫,胳膊腿亂蹬,但那蛇信子粗如小兒手臂,力道又極其強勁,任他怎麽掙紮一時間也無濟於事。

“喂喂喂,蛇大嬸,放,放我下來,你這是幹什麽,咱們,咱們可是一家人。”龍丘明眼見情況不妙,忙喊道。

“你喊誰大嬸?”玉郎君厲聲道。

“好好好,蛇美女,蛇大美女,我大半年沒洗澡了,味道可不好聞,你放我下來,我洗的香噴噴的,再,再送上門來,好吧?”

玉郎君莞爾一笑,道:“看在你小嘴挺甜的份上,我就不吸食你那鮮嫩無比的腦汁了。”

“對對對,我的腦袋灰垢有半尺來厚,有一天一隻麻雀愣是把它當做了鳥巢,我是老實人嘛,不好趕它走,便說,好麻雀,你先走吧,等下雨的時候再過來。”

玉郎君好奇道:“為何要下雨再來?”

“因為我頭頂上因為積攢了半尺的汙垢,生了許多大蘑菇撒,小麻雀不正好可以避雨嘛。”纏在腰上的蛇信子稍微鬆了一些,龍丘明正好可以施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盡量拖延時間,腦門上卻都是冷汗,啪嗒啪嗒滴在地上。

玉郎君笑得花枝亂顫,正好有一個雀首人身的怪物站在一旁,唧唧一笑道:“有趣有趣,小家夥,那你的雨傘呢。”

龍丘明嘿嘿笑道:“自然被你那些徒子徒孫爭著拔去了唄,下次再長出來時,我給你留著。”

雀首人身的怪物道:“那太麻煩,要不我先把你這顆腦袋搬回家裏,天天澆水施肥,讓它快點長出來,豈不是更好?”

“不好,不好。”龍丘明連連搖手,“我的腦袋離開我的脖子可就長不了雨傘了,它隻會臭不可聞,臭得很,臭得很。”

一個牛頭大漢忽剌剌的衝到前麵,牛嘴一張,嗓子如破鑼一樣大聲道:“你們婆婆媽媽,一直調戲這個小兄弟,也太不尊重人了吧。”見人人都是一臉愕然的看著他,牛頭大漢接著道:“不如把他交給老牛我,我一口把他吞了,這才是忠厚之人所為,娘的,老牛可是有幾天沒吃過肉嫩*的兩腳羊了。”

眾怪一起嗐了一聲,無不對他表示鄙夷。

玉郎君眼睛向牛頭大漢冷冷一瞥,冷冷道:“你算什麽東西,老子到嘴的東西怎麽會輪到你。”蛇信子猛地一縮,把龍丘明吞進了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