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田老者
來幽鬼大殿已經快一年時間，屠秋除了去每月殺一人之外，並未離開過門庭半步。
重生之後的身軀不用飲水飲食，侍奉自己的兩個侍童看主子閉門不出，也不來叨擾，屠秋也能安心修行。
“素氣九回,製魄邪奸,去我濁魄，化道上清，返善合形，身魄和柔,與我相安,不得妄動！身行！魄動！”
屠秋大喝一聲，按照《明王卷》所修行功法，運轉魄力，將天地靈氣不斷吸入己身。
一股氣息，在自己身軀中不斷翻湧旋轉，隨著血液湧動在五髒六腑，皮肉骨骼之間，這份魄力隨呼吸間牽動全身上下，甚至每寸發膚都能感覺到一般。
在運轉了數次魄力之後，屠秋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睜開了雙眼。
“沒想到這修行的功法如此玄妙，一年時間，我就覺得精神十分得好，似是連力氣也變大了一些，然而我原想這修行，也不過是閉上眼靜坐一段時間便有成就，到現在卻連第一重明王內勁突破還遠，也不知自己要做到武師步履如飛的境界，還要多長時間。”
屠秋曾經聽老人所說，一些凡人得了那些修真法訣，一夜之間便可以呼風喚雨，至少也能使些小法術，操縱水火之類。
自己得了這被稱為一等一的修行法訣之後，一年之內也沒有攢出什麽像樣的煞氣，才知道人間那些修士想要得道成仙，也得付出無數年月才能有所成就，而且大部分人都無望長生，半路便折損到這修真大路上。
“唉，自己也不過修行一年，想那麽多也隻是自擾，反正也不用吃飯如廁，不如就繼續修行吧。”
屠秋從未出過門，也不知其他葬仙官修行到什麽地步，就是他這樣每天刻苦修行，也隻能算上十分緩慢了。
要是他被其他玄陰官見到，恐怕都已經笑死了。
他看了看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又已經入夜了。
這幽鬼大殿在鬼界和仙界的邊緣之地，沒有日月，卻到了時辰天色便會轉明轉暗，也不知那分光芒是從何而來。
他也不去在意這些，隻是沒日沒夜的修行，對他來說這窗外是白是夜都沒有關係，然而雖說不用吃喝，卻不能沒有休息，魂魄不經過一夜的靜養，第二天也沒有精神繼續修煉。
“還是再運轉一周魂魄元力，便睡了吧。”
他忽然掐著指頭數了一下，暗道：“沒想到這麽快又到了，今日可是殺生的時日了！”
他二話不說從窗口竄了出去，身影一晃，也不出大門，便從牆上翻越過去。
“嘿，我如今也會些功夫了！”
屠秋不知道自己這般小把戲就是隨便一個掃地的童子都能做到，還徑自沾沾自喜起來。
選擇半夜出行，是因為他不想撞上無關緊要的人。
在被封官爵，進了幽鬼大殿之後，他仍當自己是個外人。
石台上這次綁的是一位三四十歲的女子，他遠來曾經見過這人從天上係著繩子掉下來，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放在這裏的，隻知道這人便是要殺之人！
“仙人，仙人……”
屠秋在這人身邊晃動一周，對方的求饒似是一點也未聽到，忽然拿短劍在對方脖子刺了一劍，這一劍避開了動脈，傷口又小，不足以致命，婦人受痛野豬般嚎叫起來。
“殺人啦，殺人啦！”
他緩緩搖了搖頭，念道：“這就不對了，應該是這裏。”
說著，短劍再挪了一份，在剛才傷口旁邊又來了一劍。
那婦人被這一劍刺中，張開的嘴巴竟然一聲也出不了了。
“就是這裏了。”屠秋嗬嗬笑了一聲，“嗯，若是讓手腳抽筋，應該是紮在這裏……”
對屠秋來說，這個人被帶來這裏，就是已經死了，沒有一絲生路可走，在他眼中更是無視了這婦人所有動作表情，隻把她當做一個試驗的工具。
試驗如何殺人的工具！
在婦人掙紮許久之後，屠秋才手中一指，打出一道煞氣，給了她個痛快。
“既然這死後記憶會被輪回解盤拆解，那麽也不在乎是如何死的了。”屠秋冷笑一聲，看了看天色，“啊，又是一天過去了。”
正在他走下石台的時候，卻遠遠見到一道灰白光芒朝他飄來。
這灰白光芒緩緩飛近，在他身側盤旋兩周，便又飛出了出去。
屠秋心中好奇，盯著這灰光看了許久，似是心神都被吸引了一般，不由自主地隨著這道光芒走去。
這灰光不急不緩地飄行，總是離屠秋不遠距離，徑直朝幽鬼大殿之外飛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灰光突然朝天一閃，升到半空中便消失了蹤跡。
屠秋猛地回神，心中叫道不好，也不知道那灰光是什麽玩意，竟然能將自己心神懾住，帶到了這麽遠的地方！
他緊張地看向四周，不知什麽時候天已經明了，周圍竟是一片從未見過的花卉之地，姹紫嫣紅，無比美麗。
在從鬼界到幽鬼大殿這些日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好看的境地，這些花叢將其重重圍住，撲鼻的芳香迎麵而來。
“千般初綻爛漫紅，萬枝婷婷醉前生。”
在這樣好看的地方，他還是第一次感覺這般暢快無比，不由吟出一句，嘴上揚起一抹微笑。
這還是他死後第一次真正的開心笑過。
一隻藍翼蝴蝶煽動翅膀緩緩飛來，停在屠秋肩上，就在屠秋心情大好，手指想要輕觸這蝶翼的時候，一個老聲緩緩傳來。
“南塵，莫要傷他性命！”
屠秋聽到還有人在，嚇了一跳，這藍翼蝴蝶也一拍翅膀從其肩頭飛走。
他張望四周，見到身後綠地之中，一位白發老者正坐在一塊石台之上，卻是背對著他，紋絲不動。
他摸摸下巴，緩緩繞到那老人麵前，見到他緊閉雙眼似是沒有呼吸一般，緩緩問道：“方才那話，是你對那蝴蝶說的？”
剛才這老者喝了一聲，卻不是叫他的名字，屠秋便有了如此猜測。
“你這人，卻是十分聰明！”
老者睜開雙眼，他看出麵前這人毫無修為，卻能夠一語中的，顯然不是發覺了那蝴蝶的身份，隻是心思明了。
屠秋見到老者答話，心中驚奇，看了看那花叢中飛舞的數十彩蝶，心想能傷自己的性命，這些蝴蝶恐怕不是自己所知的“蝴蝶”了。
他卻也不怕，說道：“晚輩是新來的葬仙官，是被一道灰光帶到這裏來，不知冒犯了這位高人，望海涵。”
阿伯早便告訴他，平日不要在幽鬼大殿附近閑逛，他知道這樣的大殿恐怕會有什麽禁地之類，沒想到今天還真撞上了。
麵前這老者深不可測，若是他為難，恐怕自己也走不出這片花地去了。
這老者從石座站起，一步便閃到屠秋麵前，問道：“哦？葬仙官，那是什麽東西？卻是玄陰大帝新封的官爵了？”
屠秋看了一眼這老人的眼睛，便不覺低下了頭，說道：“葬仙官卻是玄陰大帝所封，已經立官三千餘年。”
老者捋捋胡須，笑道：“三千餘年？聽這名字，似是你可以葬仙了？”
整個幽鬼大殿都知道玄陰官，這老者竟然不知？
難道這人不是幽鬼大殿的人？
不會自己已經越出界限，到了仙界吧！
想到這裏，驚得他不由流出冷汗！
他模糊記得自己來時路徑，心想應該沒有越過界山，隻是也不敢與這神秘老者答話了。
屠秋不說話，這老者也隻是在他身邊轉了幾圈，臉上神情漸漸變得驚訝起來。
“你修行的不是幽鬼大殿中的修真法門，是何種法訣！”
屠秋不敢不答，回道：“我玄陰官所修行功法都是一樣的，乃是萬靈歸冥道。”
“萬靈歸冥道……萬靈歸冥道！”
老者念了兩遍，重新坐回石台之上，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老者大手一揮，說道，“這萬靈歸冥道是什麽功法，葬仙官又是何等官職，說與我來聽聽。”
屠秋心道：我看著老頭不像好人，但這裏也不知道怎麽出去，若是被困住了可不好說，不違背葬仙官律法的事情，就是說來與他聽聽也無妨。
屠秋便將自己所知道的講了大概，他問一句，自己便答一句，當然萬靈歸冥道的法訣卻是一字未透。
這老者沉思許久，又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沒想到玄陰大帝創出了這介與人鬼之道！以煞氣比拚真氣！以魂魄之力比拚元神金身，高明！就是這葬仙刺，能夠寂滅真仙的力量，恐怕也是厲害之極！”
與這老者說了這麽多，屠秋心中也有諸多疑惑，問道：“不知這位高人，你是何人，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老者沉默不語，將目光轉向那片一望無盡的花田，許久，才反問道：“小子，你可知道，何為善惡？”
“何為善惡？”
這個問題與屠秋所問得好不想關，而且善惡之辯，說起來猶如生死之辯，千百年來都無法說清的問題，不是他一張嘴能說的明白的。
“你很聰明，故而不答我。”老者目光一閃，似是將屠秋全身都看透了一般，說道，“你是一個無心之人。”
屠秋全身一震，險些倒地，勉強一笑，問道：“無心？前輩，我如今與你說話呢，如何能無心？”
老者也不答他，隻是盯著他看了許久。
“在我看，你心中有一執念，恐怕玄陰大帝讓你成為葬仙官，葬去那些降世真仙，也是有條件的，而這條件便是因你心中執念，故而你在此執念之下所作所為無分善惡，就像你剛剛殺了一人，臉上卻未有任何殺人者的表情。”
屠秋大驚，這老人兩語全都說中，若是這人能夠讀心，那麽剛才自己根本沒有去想他所說的話，那這人是如何知道的？
難道這人還能通曉萬事！
老者不顧屠秋驚訝神情，說道：“嗬嗬，照你之前所說，這葬仙官降世葬去下界真仙，是十分凶險了，若是這玄陰大帝賜予的身子被破，則無法歸於輪回，隻能魂飛魄散了。你心中既有執念，則是不想輕易去死了，不如，我教你保命一法，如何？”
保命之法！
“你為何要來教我？”
在他看來，這老人詭異無比，這裏應該是幽鬼大殿附近，但是他卻不知道幽鬼大殿玄陰官，而且好像與幽鬼大殿也沒有聯係，現在卻要來教導自己，雖然不認為這老者想要加害自己，卻讓他完全捉摸不透了。
“我也有一條件，你身為葬仙官降世，在人間幫我找三樣事物。”
“什麽事物？”
“一名百臨佛心，一名鳳凰血冠，一名道寒玉書。”
屠秋笑道：“這三樣事物我聽都未聽過，又怎麽能幫你找到？”
這三樣一聽便是寶貝，而自己降世人間，就算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又去哪裏找這三樣東西回來。
“若是無法找到也便罷了，若是能夠尋到是最好不過了。”
那便好，那便好，反正自己六次仙雛之後就能夠功德圓滿回到人間過自己的好日子去了，就算是他中途找我，說一句無能為力也就罷了。
打定這般心思，屠秋拱手說道：“我盡力而為。”
老者點了點頭，手掌一翻，身後出現一麵屏風，這屏風上白白淨淨，卻是什麽都沒有，但屠秋一看上麵流轉著白氣，就知道這東西肯定是個厲害的法寶。
“你修行鬼道，修為仍不濟，我這正有一道神通能夠傳授與你。”老者伸手一指，這白色屏風上竟浮現了一浮白雲畫卷。
“此神通名為步雲登天，乃是我參悟的一道步法，我知道鬼道中有一步法，名為鬼影步法，然而卻根本不能與我這神通相比，我這步雲登天在你修為足夠之時，能夠一步便踏出千裏，就是人仙之流都不能見明到你的身影。”
說著，這屏風上的圖畫便忽地飛出，圍繞在了屠秋身周。
頓時，屠秋覺得身子一輕，心神仿佛步入天境一般廣闊，全身魂魄之力，也躁動不安起來。
步雲登天！
屠秋猛地張開眼，腳下踏出一步，然而卻是身子一晃，跌倒在地。
“老頭，你誆我！”
屠秋從地上爬起，一抹臉上濕露，心中有些不快地說道。
看到屠秋狼狽的樣子，老者不禁大笑起來：“哈哈，我這步法，也不是你如今的修為能夠施展的，若是你的魄力稍微有些提升，自然能夠邁出一步。來來來，你過來。”
屠秋心中憋悶，走了過去。
這老一手點在屠秋額頭，一道光芒在其手指與額頭相碰的時候忽然閃過，將屠秋震得飛出了數米之遠。
屠秋在地上打了個跟頭，忽地竄起來，問道：“你幹什麽？”
“你這小子，得了好處都不知道嗎？以你的魂魄想要修行鬼道還差了點，我為你點化，是世人求都求不到的，讓你不至於修為不濟，橫死世間。”
屠秋這才發現，自己的魂魄元力似是湧動異常，連忙靜心坐定。
魂魄小人在一道金光撞擊之下，猛地醒了過來，不斷擺動身軀，將屠秋本身也帶動地**起來。
砰砰砰！
那心境之內，這道金光撞擊魂魄的聲音震耳欲聾，要將屠秋的魂魄都要撞爆開一般！
每一次撞擊，都是一次淬煉，凡人將肉身淬煉都是痛苦至極，跟別說這將魂魄淬煉了！
簡直是每根神經都在疼痛不已，被千針紮，沸水煮，也不過是這般痛苦！
然而就是如此疼痛之下，屠秋隻是冷哼，依然大汗淋漓，卻也是咬牙扣肉地忍耐。
“啊！”
隨著他大叫一聲，這金光與魂魄碰在一起，將心境中的虛空都染成了蒼白，由黑轉白，由百轉黑！在這蒼白退去之後，那魂魄小人竟變得晶瑩無比。
一陣晦澀之氣從屠秋五官毛發中透了出來，散在這空氣中便不可見。
屠秋深吸一口氣，揮動手腳，似是變得無比輕盈，不禁大喜，說道：“多謝前輩。”
老者有些驚訝，瞪大眼睛說道：“你這小子，平常人受此痛苦，也絕對是翻天滾地，欲死不能，你卻能如此忍耐，不說你魂魄原本一般，這份意誌才是修行鬼道的最好資質！”
屠秋甩去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嘿笑一聲，身體上的痛苦，確實能證明他仍是活著。
曾經那幾年裏，他可是感覺到比死還要痛苦百倍，甚至割膚自娛，都不能緩解心中痛苦。
對於痛苦，他可是了解得夠深了，就是那些時日回憶起來，都似是每日都守著這份痛苦。
故而他很少回憶，在紅煞修羅帶走他時那般異常。
老者點點頭，說：“幽鬼大殿附近，有許多見不到的東西，我剛才不僅幫你點化了魂魄，更是讓你不被這些東西發覺，你回去之後，千萬不要說見到過我，否則性命難保。”
聽到這老人要自己保密，他也有些奇怪，這老者究竟和幽鬼大殿有何關係，有和玄陰大帝有何間隙？
“難道……”
“莫要問那麽多，之後的時日，我會叫你再來，讓你鬼道的修行能夠順利進行，況且還要講到你一些修行之事，像你這般什麽都不懂的俗子，隻靠萬靈歸冥道中所記述解釋的功法，突破境界的速度也是極為緩慢的。”
“我還有問題……”
屠秋話未說完，那老者伸手一揮，便有一陣颶風將其吹起，屠秋隻覺四周景物變得模糊，天旋地轉起來。
等這道風停止，屠秋才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幽鬼大殿內的一條街道之上。
如今仍是夜晚，他看四周無人，便運轉了一周魂魄元力，果真修為增長了一些，知道剛才自己所處不是夢境。心中大喜，奔向自己的宅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