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正午時分,北國玄宮大殿。

“父王!共工都向我們求助了,我們豈有不幫之理!”窮蟬狠狠瞪了大哥檮杌一眼,跨步出列,站在大殿中央,拱手相言,“其一,我們本就與西方有姻親之聯;其二,此舉也會讓少昊欠我們一個大人情,將來必有用處!”

“此時出麵,站在少昊一邊,就是和黃帝唱反調。黃帝雖說並沒有處死少昊,也沒有將少昊交由華胥人處理,其實隻是虎毒不食子罷了!如果他真對少昊下手,才會激起民憤,引來爭端。”檮杌冷眼相言,“但是,黃帝並不會就此放過少昊,此時相幫,還會讓黃帝懷疑我們早有預謀,是和少昊一夥的。此時此刻,兒臣認為,最重要的還是明哲保身。”

窮蟬還欲爭辯,顓頊早已經揮手製止了他們。

“夠了!你們說得都很有理,此事稍後再議!”

“父王!”窮蟬看著顓頊轉身離開了正殿,依舊不甘心地呼喚著。顓頊充耳不聞,其餘大臣也自顧自地緩緩離去了。檮杌斜睨了窮蟬一眼,似有話說,卻也隻是無奈地搖搖頭,背負雙手而去。

窮蟬不甘示弱地追了出去,也不顧大殿外的侍從,一把就揪住檮杌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那是你妻子的爹啊!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就可以袖手旁觀!”

“你也說了,那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檮杌打開了窮蟬的手。兩人四目相對,似乎都能聽見火花劈劈啪啪的聲響。

“是!就算不是我的妻子,我都會擔心著急,為什麽,身為丈夫的你,居然可以無動於衷呢?釉湮說過你對她沒有感情,可是我沒有想到居然是這般冷血無情!”

“請你不要把私人感情參合進來!隻有冷靜分析當下局勢,你才可以找到最適合我們北國的方式!黃帝生性多疑,我們貿然出手相助,要是他懷疑我們和少昊是一夥的,都還是好的!隻怕他懷疑我們落井下石,借機用表麵上的善意,換取天下人對我們的好感,這才是問題所在!隻怕黃帝處理完少昊的事情,下一步就是收拾我們了!”

檮杌言辭懇切地相勸著,窮蟬卻是怒火中燒,什麽都沒有聽進去,反而檮杌說得越多,窮蟬越發覺得他是在為自己找借口。檮杌還沒有說完,窮蟬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了檮杌的下巴上,驚得一旁的隨從不知所措。

“我告訴你!每次從釉湮口中聽到你的事情,我都不敢相信!現在,大哥!我不得不相信了!從此之後,我再也沒有你這樣的大哥!”窮蟬犀利地說完這番話後,頭也沒有回,徑直走出了玄宮。

一旁的仆人趕忙上前扶起檮杌。檮杌卻打開了他們,自己支撐著自己,勉強站了起來。一邊摸了摸嘴角,一邊抬眼望著消失在玄宮宮門後的窮蟬。正午的陽光雖說耀眼,卻讓人感覺不到溫度。

昆侖殿上空烏雲堆積如山。明明是白天,屋裏卻不得不點上火來照明。陰霾的天氣,連帶人的心情也跟著沉甸甸的。黃帝獨自一人,站在一個空蕩蕩的鳥架子前麵,扒拉著鳥食。

“你現在又在打什麽主意?”魃女怒氣衝衝地從殿外闖了進來。

黃帝不緊不慢地拍了拍粘在手上的鳥食,然後繼續整理著鳥架子,並未理睬魃女。

“你害死了伏羲,現在還要攻打他的子民,究竟要走到哪一步你才會收手?”

“隻要他們乖乖降服,就可以免受戰爭之苦。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黃帝理了理鳥架子上的金色穗子,洋洋灑灑的一陣灰撲麵而來。

“你明明知道華胥人不畏懼犧牲,他們對伏羲又忠誠無比,你是故意逼他們走上這條路的!你什麽時候給過別人選擇的餘地?”

“怎麽?上次你要保全你的兄長,這回又要保全華胥人,甚至不惜交出你的兄長嗎?”黃帝饒有興趣地看著魃女。

“罪魁禍首本就是你!少昊隻是替你背了黑鍋!你本就不該把他交出去!”

“你這不就是自相矛盾嗎?”黃帝複又整理起了鳥架子,“又不讓我出兵,又不讓我交出少昊,那你說說,我還能怎麽做?”

“立句龍為東方統治者。”

“哦!有意思……”黃帝衝著窗外用鳥語鳴叫了幾聲,一隻鳳凰撲棱棱地便停在了鳥架子,昂首挺立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你可以像管製北方和西方一樣,讓句龍統治東方,然後隻需要招降句龍一個人即可,沒必要如此大動幹戈。就算你打贏了,雙方都損失慘重,光是恢複生機都要耗去你不少的時間!況且,句龍深受華胥人愛戴,他們一定不會反對!”

“我又要怎樣確保,句龍能永遠聽命於我呢?”黃帝狡黠地笑著。

“隻要你保證按兵不動,我就能保證,幫你降服句龍!”魃女說完,轉身就朝殿外走出。

黃帝在她身後不動聲色地說著:“看來,你自己還是沒有過了自己那關啊?”

魃女頓了頓,背對著黃帝說著:“伏羲的死,我是幫凶,這是不爭的事實!我隻是想盡力彌補自己的過錯,不像你!”說罷,昂首闊步走出了昆侖殿。

黃帝轉身對著鳳凰說著:“你覺得,我們能信她嗎?”

鳳凰輕輕在黃帝手指上啄了一啄,又仰起頭長嘶了一聲。黃帝帶著捉摸不定的神情看向殿外,眉尖擠出了幾道溝壑,口中喃喃著:“我也覺得……”倏爾,黃帝又轉過頭來,用著鳥語和鳳凰說著什麽,嘰嘰喳喳一陣之後,鳳凰展翅飛去。陰沉晦暗的天際,留下一抹絢爛奪目的金紅色軌道,不知道是不是誰的生命也即將像流星一般,一閃即逝?

“婆婆,您不用擔心!這藥每服是三錢,用酒調和,一日三服。三日後再來,我再替您看看……”

“哦……好,謝謝啊!謝謝啊!”老婆婆顫抖地接過郎中遞來的藥包,步履蹣跚地離去了,身後的人群長龍終於朝前挪了一挪。

“大夫,您看看我這裏……”隨著病人的口述,坐在老槐樹底下的一名清秀少年微微側了側身,看清了病人指的地方,然後一邊點著頭,一邊詢問著病發時有何種症狀。

這名懸壺濟世的少年,已經在炎帝神農國境內替人義診了四五日。雖說年紀輕輕,看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外貌,眉目清秀,皓齒紅唇,卻已是熟知百草,疑難雜症皆能對症下藥,且藥到病除。所以這段時間在神農國,簡直無人不知這位少年。

遠遠地,在少年對麵的一家酒肆裏,哀蒼正好奇地打量著他。要知道,炎帝神農氏當年嚐遍百草才有如今的成就,一部《神農本草經》可以說是舉世無雙的瑰寶,這個少年頗為年輕,怎會有如此高的造詣?哀蒼暗自思忖著,不知不覺中,已經抬步向少年走去。

槐樹底下,少年身旁,還有一位白衣勝雪,冷酷俊朗,負手而立的男子。他瞟了哀蒼一眼,然後蠕動著嘴角輕聲說著:“神農大殿下哀蒼。”

少年不動聲色,依舊詢問著病人的病情。可是突然之間,一個黑沉沉的身影居高臨下地壓了下來,少年抬起了雙眸,純潔如雪一般的眼神,在翹翹的睫毛撲扇之間溢了出來,驚的哀蒼心中是一片波瀾。

“請問,你有事嗎?”

“在下神農國哀蒼,久聞公子醫學精湛,特來請教。”

“不敢。”少年低下了眸子,繼續專注地把著眼前人的脈息。

哀蒼還欲打斷,少年身旁的男子卻冷冷地開口說著:“他正在替人看病,沒病的,就等別人看完了再說!”哀蒼笑著看向男子,深知是自己無禮打擾了,於是深深作了一個揖,退到人群的後方,遙遙打望著。

老槐樹的葉子在風中搖曳擺動著,少年的青絲調皮地跟隨著上下竄動,一旁的男子白衣飄飄,專注地看著少年一舉一動。日薄西山,人群漸漸少去,直到最後一個病者也拿著藥離去之後,男子幫著少年收拾著桌椅,哀蒼終於從一旁走到了他們麵前。

“久仰公子大名,特來替家人來詢問病情。”哀蒼恭恭敬敬地說著,少年和男子卻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繼續收拾著東西。哀蒼也就繼續說著:“家中老人記憶不好,且經常感染風寒,有時候還驚厥、眩暈,不知何種藥草最能根治呢?”

“天麻。”少年靜靜地說著。

哀蒼笑著點著頭,又問道:“家中小妹最近聲音嘶啞,咽喉不適,經常咳嗽……”

“木蝴蝶。”

“在下拙荊產後腹痛不止……”

少年不待哀蒼說完,一邊將收拾好的東西綁在男子背上,一邊說道:“天仙藤五兩,炒焦,為細末。每服二錢。腹痛可炒生薑。”說罷,就與男子一道,徑直離去。哀蒼連忙追了上去,並排與二位一起走著,然後不停地勸說著少年:“公子果然是年輕有為。不知公子可否賞個臉,到寒舍一聚。在下很想將公子留下!”

“不必了。”少年身旁的男子拉著少年快速甩開了哀蒼。

“那可否告知公子師從何處?”哀蒼伸長了脖子喊著,“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為什麽不能進神農殿呢?”少年眨巴著雙眼望著男子。男子不屑地說:“依謠!你現在是女扮男裝,能不能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好唄!”依謠撇了撇嘴,又說道,“可是,琅琊,為什麽要拒絕他呢?萬一真有人病了呢?”

“你看他在那裏等了大半天,氣定神閑的,像是家裏有病人的樣子嗎?之前我反對你替巫醫老寨主來神農義診,就是擔心你的醫術過於高調,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你自己也聽見了哀蒼剛才在說什麽,他想留住你。你是北國的後人,卻在神農國替人看病把脈,如今天下時局不穩,到時候戰事一觸即發,你就會陷入兩難的境地,你到底懂不懂啊?”

“確實不懂。不就是個大夫,還有這麽多的問題!我隻知道,天底下的病人都是一樣的,隻要他們有需要,我就該幫助他們。像你們這樣子會不會太累了啊?”

琅琊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看了依謠一眼,搖著頭說:“有時候這些是注定的。我也想像你一樣的生活,可是很多事情都是我做不了主的……”說罷,就板著一張臉,揚長而去。

依謠一個人愣在原地,看著琅琊的背影,自言自語著:“說的都是些什麽啊?你又不是什麽大人物……不過……我,有給你說過我是顓頊的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