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掩啼離繡幕,抱恨出青州

眾人麵麵相覷,頓時一片嘖嘖聲起。有人小聲議論著:“看來這賽花還在外麵有男人!”“就是,還真看不出來!賽花和阿巴郎看起來都那麽老實的!”“我覺得不會。阿巴郎這麽優秀的男人不要,在外麵找個痞子,這說的過去嗎?”“就是就是……”“說得也是……”

“阿皮,今日是我阿巴郎向賽花提親的日子,還請你改日再來鬧洞房!”阿巴郎握緊了賽花的手,緩緩走到人群中央,與阿皮麵對麵站著。阿皮卻嗤笑著說:“鬧洞房?你以為我閑得慌啊?我才不稀罕呢!你,這就是撿了別人不要的破鞋!”

“你在胡說什麽?”阿巴郎憤起一拳就朝阿皮揍去,依謠立馬上前來,緊緊抱住已經把嘴唇咬破皮的賽花,人群顯然比剛才更加躁動了。連賽花的老爹都拄著拐棍揪著賽花說:“他、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啊……你、你說,你說說看,你、你是不是和他做過什麽好事啊?”

“老爹,阿皮就是一個混混,他的話怎麽能信呢!”依謠連忙幫著賽花說著。一旁被阿巴郎揍倒在地的阿皮,又爬了起來,吊兒郎當地對著賽花老爹說著:“你家女兒啊,就是厚顏無恥!死纏爛打地要跟我!我是個男人,自然也有把持不住的時候啊……”

“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阿巴郎又和阿皮打了起來,“你給我閉嘴!”

“你就是被人戴了綠帽子,怎麽樣?有本事打死我啊!你敢嗎?我們巫族第一條禁令就是本族人不得自相殘殺!你敢殺我嗎?你敢嗎?小子,你有種嗎?”

阿巴郎聽著阿皮說完,拳頭就停在了空中,怒目瞪著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阿皮。阿皮的嘴角還掛著挑釁的笑容。阿巴郎也不敢再下手了,這件事情如果鬧到了巫族族長魔祁王跟前,賽花更是抬不起頭做人。可就在阿巴郎和阿皮僵持時,琅琊一把就揪起阿皮,犀利冷酷的眼神已經足夠殺死阿皮千百次。阿皮被這架勢已經嚇住,甚至都不敢掙紮,隻是僵硬著身子看著琅琊,吞吞吐吐地說著:“你、你不要多管閑事!我、我可是你惹不起的……”

琅琊扭過臉去,看著依謠說:“你說怎麽辦?”

“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賽花,你得給爹一個交代啊!”

賽花立馬甩開了依謠的手,直楞楞地跪在老爹麵前,抽泣著說:“爹啊……”

“老爹!這都是我的錯!”阿巴郎也跪在了賽花身旁,“都怪我之前和阿皮打賭,結果我賭輸了,就把賽花輸給了他,所以他今日才會來找賽花的麻煩,其實他們之間是清白的!”

“你、你、你……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用你妻子去當賭注呢?”

“對不起!老爹!我錯了,我保證沒有下次了!我是真心愛賽花的,我是真心想娶她的!”

“老爹!平時阿巴郎也沒有做過什麽錯事,這隻是一次無意的傷害,您就……原諒他這次吧!”依謠幫著這對苦命的鴛鴦也央求著,隻是老爹一臉鐵青,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賽花卻是已經哭得不成人形,她轉而跪對著阿巴郎說著:“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傷害已經造成,是無法挽回的!隻是這個傷害,是我對你造成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賽花狠狠在地上給阿巴郎磕了三個響頭,再也沒有抬起頭來,隻是僵硬著保持著磕頭的姿勢。

“賽花!賽花!”阿巴郎心急如焚地扶起賽花,才發現賽花雙手死死握著一把匕首,捅進了自己的小腹,血就這樣慢慢浸透出來。阿巴郎茫然地用手堵著傷口,隻是那些血根本止不住。依謠立馬抓起賽花的手,將自己的靈力緩緩注入,卻絲毫改變不了賽花臉色蒼白的現狀。賽花老爹在看見女兒血流不止時,已經痛哭著昏厥了過去,好在琅琊身手快,一把甩開阿皮,衝過去就接住了老爹沉重的身子。

“對不起……我、我已經不能苟活於世了,更不能害你……背負這個罪名……”賽花攥著阿巴郎的手,又伸出另一隻手,想替阿巴郎抹去臉上的淚水,隻是手還在半空中,就已經香消玉殞了。阿巴郎一把抓住賽花懸空落下的手,深深地吻著,痛苦地嚎叫著。

依謠緩緩站起身來,看著一旁的阿皮,呆若木雞地看著賽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就衝上去,一耳光,清脆的聲音在人群中來回回蕩著。阿皮沒有還手,隻是雙膝砰然下跪,鏗鏘的一聲,像是膝蓋骨碎裂開來的聲音。或許是心碎的聲音……

婚事變喪事,紅燭成白燭。本是雙喜臨門,卻落得個一屍兩命。

依謠漫步在賽花家外,輕輕撫摸著這些冰冷的紅綢,不知道是不是夜風的緣故,加劇了寒冷。堆在一旁的大圓木,本是準備晚上篝火宴會用的,現在隻能寂寥的在風中哭泣了。依謠坐在了賽花白天下跪的地方,環顧著這個小院。不難看出主人平時的心思,把這個小院維護的很好。婆娑的竹影,甘甜的井水,小道兩旁錯落有致的花卉……隻是它們不知道,再也沒有人有這個心思,照料它們了。依謠用手指,輕輕撫過自己身旁的地麵,好像還能感受到賽花炙熱的青春,曾經在這裏,如花似玉地綻放過。

“你說,最開始就讓阿皮娶賽花,會不會今天的悲劇就不存在了?”依謠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好像又是在對著誰講話。忽然,琅琊的身影就緩緩從一旁的竹影裏走了出來,麵無表情地說:“不知道。不過,會注定明天的悲劇。”

“這注定了隻能是悲劇了嗎?”依謠不甘心地看著琅琊。

“這就是所謂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吧!”

“為什麽女子未婚先孕,總是譴責女子,而不歸咎於男子呢?大荒自古以來,有多少佳偶因為這樣而變成孤魂野鬼,如果他們是真心相愛,為什麽就不能成全他們呢?為什麽已經有人站出來負責了,可是還是落得個如此下場呢?”

“或許,阿皮有心承擔,但又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一方麵不想放棄從前遊手好閑的日子,另一方麵,又不想看著賽花就這樣嫁給阿巴郎吧!”

“你覺得,阿皮和賽花是真心相愛的嗎?”

“不知道。”

“你覺得,賽花會後悔嗎?”

“不知道。”

“要不要問你什麽,你就什麽都不知道啊?”依謠站了起來。

“原本你問的這些,就是我不知道的。”琅琊回答著。

“那什麽是你知道的呢?”琅琊看著依謠,一時間還在猶豫,卻已經脫口而出了:“我知道你的事……”

“我的事?你知道我什麽事啊?”

琅琊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於是轉身就走,把依謠甩得老遠,嘴裏還自言自語著:“我在做什麽!”

已是深夜的東方之境,卻依舊無人安眠。小到每一戶山野人家,都在竊竊私語著,大到文武重臣,更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雖說黃帝幾十年前,就已經準備好了將東方過度到自己旗下,但是東方華胥氏族百姓對伏羲的忠誠,卻是超乎了所有神將的想象。黃帝想兵不血刃地拿下華胥,似乎將會成為奢望了。

“將軍!”幾個氏族部落的代表齊聚在句龍的營帳裏,其中年長的一位正愁眉深鎖地看著句龍說著,“我們不能就這樣白白的便宜了黃帝!我們幾個部落都願意跟隨將軍,聽從將軍調遣!”

句龍看了看後土,又看了看大家熱誠期待的臉,為難著:“其實,我這次回來,並不是煽動你們和黃帝作對。他是不可能把少昊交出來的,也不可能放棄吞並我們,既然大勢已定,倒不如就徹徹底底的交給黃帝!”

“將軍,我們知道您是為我們好,不願意看見我們這些一家老小都在戰場上白白犧牲。可是,人活著就是為了這口氣啊!伏羲大帝帶領我們一路走來,他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現如今,他無辜遭人暗算已是很慘,我們怎麽能將他的大好河山,又拱手讓人呢?”

“所以你們寧願用你們全家老小的性命,也要去爭這一口虛無縹緲的氣?”句龍從案幾後麵站了起來,碩大的身影投射在營帳的白幔上,“伏羲地下有知,也不希望看見你們這般意氣用事。你們想想,你們還有多少子孫要撫養,一場戰役可以毀掉多少人、多少地?將來千百年後,留給你們子嗣的,還能有些什麽?黃帝統領下的中原,一樣是國泰民安,為什麽我們就不相信,他也能給我們的後代一個安定和祥的環境呢?為了眼前的這口氣,我們就要犧牲掉千百年後的華胥百姓嗎?”

包括後土在內,營帳內的大小將士都是滿臉的尷尬和猶豫。忽有人站出來指著句龍的鼻子說:“我看你是被人家迷惑了吧!怎麽什麽話都在幫別人說!黃帝和你是什麽關係,少昊又是你什麽人?我看,你八成就是他們的奸細!”

“你給我住口!”年長者痛斥道。

“憑什麽我就不能說啊!你們看看,這個將軍,曾經保家衛國的將軍,現在還像是我們的人嗎?我看要不是黃帝給他下了什麽藥,就是他自己中了美人計!”

“你在胡說些什麽!”後土衝到了句龍麵前,句龍卻攔住了他。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一次,我看見你在西江,和一個外族女子卿卿我我的,她肯定就是黃帝的人!你也是黃帝的人!”

“夠了!”句龍拉住已經躍躍欲試的後土,斬釘切鐵地說,“她不是,我也不是!但是,我確實答應過她,從此不再糾纏於大荒的殘局之中,我願意陪她一起安穩度過每一個日子!所以,我不希望看到我們的族民在戰鬥中白白犧牲,更不希望看到大荒的和平就這樣被打破!我承認,我這個想法自私,可是天底下有多少男人不是自私的?不是隻想到,能給自己的女人一個安穩的家!”句龍環顧四周,黑壓壓的影子,誰也沒有多言。

“將軍!”

正當大家在沉默中時,營帳忽然走進一個士卒。隻見他單膝下跪,雙手向句龍奉上一份信箋。句龍當著大夥的麵查閱了信紙,發現是黃帝的招降書,並約十日之後在西江城會麵。這下,人群開始攢動起來。

“他黃帝就了不起啊!這簡直就是欺我國中無人!”剛才咄咄逼人的將士,現在是越發在火上澆油,他拔出腰中的佩劍,慷慨激昂地說,“是我們華胥子女的,都不會輕易妥協!你看著辦吧!”說罷,揚手而去。幾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也附和著離去。漸漸地,營帳裏麵,就隻剩下了句龍和後土。

“看來,戰爭是免不了的了!”後土凝視著句龍。

句龍握緊了雙拳,揉碎了手中的信紙。掀起營帳的門簾,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