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吳王舊國,今古江山秀異,人煙繁富。

素素已經與許嬌容達成協議,暫住於許家,直到找到合適的住宅為止。期間素素所有的吃穿用度都由自己一力承當,並且還要支付許家住宿費……許嬌容臉皮薄得很,最後那錢無論如何不肯收。素素暗自好笑,隻道那是她的夥食費,先一次交由她保管,到時候若是有必要的話再還給她。許嬌容這才不再推辭。

素素看著許嬌容將那張五十兩的大額銀票小心地收進錢袋裏,貼身藏好,還衝她靦腆地笑笑。不由在心中歎了口氣……

有錢能使鬼推磨……錢若是夠多的話,讓磨推鬼也不成問題。她真金白銀地砸下去,不信許嬌容還會嫌她這個外人累贅~當成財神爺供起來倒還差不多~

從這個方麵來看的話,岑碧青還是很了解人間的行情的啊~

嗯……她當然是不會替他省錢的~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東拐西拐最後停在了一處普通青瓦白牆的民居前。許嬌容下了馬車去開門,本想著將馬車放到天井裏,無奈馬車太大,也不好直接從正門進去,許嬌容站在一邊為難。素素也不好在車裏裝大爺,隨即跳下馬車來幫襯。許嬌容道:“素素姑娘你下來做什麽?”

素素無辜地眨眨眼:“我來幫忙啊。”

許嬌容忙道:“這種小事,你不需要幫忙的,再說,這是體力活,你一個女孩子沒什麽力氣,也幫不上忙。還是先到屋裏等著吧。”

素素側著腦袋,無恥地柔順道:“許姐姐,是不是這輛馬車給你惹麻煩了?”其實最大的麻煩應該是她本人吧~素素無比善解人意地提出建議:“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讓阿福阿旺將它賣了吧。”

許嬌容一聽,有些無奈地擺擺手:“這可使不得,你出門在外的,全虧了這個,怎麽可以說賣就賣了呢?”

素素溫柔地一笑:“無妨,我本來便打算在這裏定居下來,短期內也不會再用到這個。”

許嬌容還在猶豫,突然靈光一閃:“公甫家空曠些,後頭還有個車棚,我去同他說說,將馬車放在他那兒,如何?”

公甫?是李公甫麽?如雷貫耳的大名呢~素素乖順地笑道:“全聽姐姐的。”

“那你們先隨我進來,等會兒公甫來了我再同他去說。”

“許姐姐,阿福阿旺就不住這裏了,他們去外頭打尖便好。”

許嬌容猶豫了一瞬。

素素道:“他兩人是男人,住在外頭也沒什麽不方便,順便還可以為我相房子。”

許嬌容點頭稱是,畢竟陌生男人入住家中確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他們如此安排,倒是省了她不少事情。

許嬌容前頭帶路,素素朝那兩人使了個眼色,小步跟上。

許嬌容家是江南典型的四水歸堂式住宅,大門開在中軸線上,迎麵正房便是大廳,後麵院內還有兩層樓房,中間開一進天井。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正如許嬌容說的,這地方雖不大,但是住上幾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穿過一大排鳳仙花木,許嬌容將素素引進二樓靠東一間小廂房,從梳妝桌的抽屜裏取出一支火折子,點上了一盞油燈,素素小女孩似的繞了兩圈,歡笑道:“謝謝許姐姐,我很喜歡。”

許嬌容心底的一些不安頓時消散,連笑容也明媚了起來。“素素姑娘喜歡就好。”

還待說兩句,樓下門外便傳來不重的腳步聲,素素耳力好得出奇,立刻便分辨出來了。許嬌容也聽到了,站直了身體向樓下望去,又想起還有外人在,有些不好意思,歉然一笑:“素素姑娘,大概是我家漢文回來了。要不你先休息著,我待會再為你準備晚飯?”

求之不得~素素當即溫柔地笑道:“許姐姐不用這麽客氣,既然是漢文……哥哥來了,姐姐你盡管去忙,不用擔心我,我在靈隱寺用過素齋了,姐姐不用麻煩了。”

“這……不大好吧?”

別顧慮這麽多啊~素素裝模作樣打了個嗬欠,睡眼朦朧,迷糊一笑:“許姐姐,素素有些累了,可以先睡下麽?”

許嬌容忙回道:“當然……素素姑娘你好好歇息吧,我先出去了。”

素素朝她抿了一朵笑意,“許姐姐走好。”

門被輕輕闔上,素素脫了鞋襪,除去外衫,解下羅裙,打散發髻,施施然躺在了床上,扯過薄被隨手搭在了腰上,抿唇一笑,她現在好歹是許嬌容引進來的客人,這個許仙還有理由拒人於千裏之外麽?

“漢文,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樓下傳來許嬌容滿懷擔憂的聲音,“你的衣服怎麽破了?發生什麽事了?”

“無事,”素素聽到許仙說,聲音淡淡的,倒不像是平常給她的印象那般不正經,“我在山頭見到了一株十年的老石斛,采摘時不小心跌了一跤,現在已經無礙了。”

許嬌容的呼氣聲傳來。“沒事就好。你去房間換身幹淨衣服,這一身先脫下來,我幫你去洗洗。”

“天快暗了,明日再去吧。”

“還亮著呢,再說,這才幾步路,我馬上就好了……食櫥裏還有幾個涼菜饅頭,你自己去熱熱吃了。”

……

上樓的腳步聲清晰地傳進了素素的耳朵,素素“嘖”了一聲,闔上眼簾,作出一副酣睡的模樣。樓上總共朝南朝東朝西三間房,素素居於朝東小屋,而樓梯偏偏安在素素房間朝南的一側,無論是不是巧合,他們兩人要回房間,勢必得從素素房前經過。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路過她的房前時,腳步明顯一頓,天際已呈現一片青灰色,房間裏采光不足,油燈的光輝明明暗暗,從外頭看分外清晰。許仙皺了皺眉頭,這間房間空置了幾年,莫非是阿姐忘了熄燈了?這樣想著,他理所當然地推門而入。

房裏暗沉沉的,看不分明,許仙徑自走向妝台,取下了油燈,湊到嘴邊剛想吹滅,猛然間瞥到床上慵懶的身影,手抖了一抖,油燈裏的熱油灑了出來濺在他的手臂上。他吃痛,手一鬆,燈盞直直地向地麵砸去。驚慌之間,許仙率先恢複鎮定,眼明手快去撈燈盞,熱油飛濺在他的手上,許仙心裏一縮,手上動作卻絲毫不頓,將燈盞及時撈起。

床上的少女睡得並不安穩,迷迷糊糊之間聽到聲響,細細地嚶嚀了一聲,正欲醒來。

許仙一驚,條件反射吹滅了燈盞,室內僅餘的一豆光輝也被黑暗吞噬,他轉身,隻想快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少女卻偏偏在此時朦朧地睜開了眼睛,從床上爬起身來,意識還未清醒,看到床前的身影,還以為是許嬌容來了,含糊地問道:“許姐姐,怎麽了?有什麽事情麽?”

許仙聞言一驚,腳步猛地頓住,猛然回頭間隻覺得心頭窒了一窒。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這裏的黑暗,自然已經將少女的姿態看得清楚。從睡夢中驚醒的少女表情懵懂,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雪白的裏衣自左肩滑下,露出裏頭精致的鎖骨,以及一小片白皙的胸脯,見著來人不說話,渾渾噩噩地也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又從薄被裏爬出來了一點,迷糊地問道:“許姐姐?”

他一向自負有幾分聰明,但畢竟年少,此時麵對這樣的場景,卻是無可奈何。

如今是他主動走入女子閨房,本就失了禮數。他幾乎可以想象此刻他若不管不顧地逃開,少女將會是一副怎樣的表情。

可若是現在開口說是一場誤會,結果恐怕也會適得其反。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麵對著兩難的局麵,實在是傷透腦筋。

正想著怎麽辦才能不引起恐慌時,樓下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柔和的聲音隔著門扉傳了上來,“漢文……漢文?劉嬸嬸,您要不先回去吧?漢文也不知去哪裏了,他待會回來了我再讓他帶著藥材過去您那裏可好?”

蒼老暗啞的聲音道:“那怎麽好意思,我還是在這裏等著漢文那孩子回來吧。”

“這……”

“阿四這也是老毛病了,不急在這一時,你先去忙吧,我就在這兒等著便是了。”

“那好,劉嬸嬸您先坐一會兒,我去樓上看看……”

。。。。。。。

許仙暗道不好,瞥向少女,果然見少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本眯著的眼睛倏忽睜大,在暗色裏亦是分外明亮,望著他時,眸子裏夾雜了類似於驚懼的情緒,仿佛在這一瞬間忽然明白了眼前這隻並不是她以為的羔羊,而是一隻窮凶極惡的灰狼。

她略有些薄,但是分外紅潤,弧度美好的嘴巴張了張,喉頭擠出了單薄的一個音調,又戛然而止。

許仙覺得自己實在衝動了,他竟然在見到少女張口的那一瞬,直接朝少女衝了過去,利落地捂住了少女的嘴巴。

掌心傳來柔軟濕潤的觸感,少女被鉗製住的身體瑟瑟發抖得厲害,許仙心裏一個咯噔,暗叫一聲不好。她原本或許並沒有尖叫的打算,隻是被嚇壞了,但是他卻誤以為她要尖叫,做了這番出格的舉動,如今事情演變成這番模樣,恐怕更難收場。

他想想竟覺得有幾分好笑,自己什麽時候,竟然會落到這步進退維穀的田地?罷了,他將手鬆開了一些,想放開她說明情況,隻一瞬間,短暫急促的一聲“啊!”,少女驚恐的叫聲已經從指縫之間溢了出來。

而此時,樓梯上的腳步聲也是愈發清晰,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