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交易（下）
見他絲毫不假以辭色，哈裏森不禁一窒，卻也並未因此而動氣，反而坦承自非道：“單獨將你關押起來是我的意見，事先沒有征詢過你自己的意願，你不滿是無可厚非的。不過，在我們的立場來說，這是最好的管製方式，你應該要理解這一點。”
“好吧。”狄長離亦不再糾纏這個話題，攤開手道：“哈裏森上校，既然你相當的直率，那麽就不妨再坦誠一點，告訴我你們的底線，說實話，我要的你們恐怕付不起。”
哈裏森會意道：“不錯，我們無法給你自由。”
“嗯，狄先生。”墨菲大校斟酌著稱呼，說道：“雖然我們無從得悉你過去的詳細情況，但從簡短的履曆中可以推測你出的不同凡響，否則不會在短短的兩年間就連續晉級至上校，即使放眼整個聯邦，這都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殊榮和特例。”
狄長離聳聳肩，淡然道：“墨菲大校，要不是因為事態緊急，你絕對不會找上我，所以，就不必要費心營造談話的氣氛而浪費時間了。嗯，對你的稱讚我還是表示由衷的感謝。”
墨菲大校習慣性地微微苦笑，他不僅從未見過如此桀驁的囚犯，亦從未見過如此乖僻的人物，簡直是不近人情，脾性素來古板的哈裏森與之相較倒還算得上是溫和可愛了。
墨菲大校清了清嗓子，掩飾去自己的尷尬道：“好，我就直說吧。狄先生，如果你接受這個委托，那麽，抵達流放地之後，我們可以免去你的五年義務苦役，並在之後陸續減免你二十年刑期，這是我們在職權範圍內能夠做到的最大限度了，當然，我們還會給你一些經濟上的酬勞。”
他觀察著狄長離的臉色，繼續道：“酬金是兩千萬聯邦幣，也許不算很豐厚，但是在全是廉價苦囚的天堂星，我保證，這筆錢能讓你生活得像國王一樣富足。”
其實就算在銀河聯邦的任何一顆星球上，兩千萬也能讓一戶平民過上一輩子的安康生活了，並不算少，但要以此來打動一個失去自由的前執法衛士，墨菲大校心中根本就沒有把握。
“國王？哈。”狄長離怪異地嗤笑了一聲，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道：“在一個集中了全聯邦所有臭名昭著的惡棍和暴徒的垃圾星球上當一名國王，聽起來還真是讓人向往啊。”
他裝模作樣地思索著，以一種令人恨得牙癢癢的嘲弄語氣，慢吞吞地說：“我隻是有點擔心，不知道那些骨子裏都流動著暴力陰謀的家夥在推翻我這個不怎麽尊貴的國王後，會用什麽方式來執行死刑......砍頭？燒死？溺斃？絞殺？嗯，我的想像力太貧瘠了，也許他們早已經發明了很多種新鮮玩意準備我大開眼界。”
墨菲大校聽得一張黝黑的臉膛開始微是發青，哈裏森黑下臉硬邦邦地插話道：“我認為需要擔心自已安危的人並不是你。”
“這算是恭維麽？”狄長離睨視著他，眼神淩厲懾人。
哈裏森毫不示弱，亦凶狠地盯住他，冷哼道：“你以為呢？”
兩人如同仇怨極深的宿敵般惡狠狠地對視，氣氛一時竟有些劍拔弩張的緊張意味。
墨菲大校大感不妙，唯恐雙方鬧僵談崩弄得一拍兩散，顧不得自身的不悅，急忙打圓場道：“大家不要動氣，有什麽可以心平氣和商量。”
狄長離犀利的眼神一斂，忽然揚眉笑了起來：“原來還真是一副強骨頭，哈，脾氣越臭的人我越欣賞，就衝你的牛脾氣，我接下這個任務。”
見他陡然間轉顏相向並且爽快應承，前後態度判若兩人，墨菲大校和哈裏森均是齊齊一呆。回過神後，墨菲大校又不禁暗自苦笑，心想要論脾氣臭，還有誰能臭得過眼前這個家夥？每句話都極盡挖苦之意，若非自己涵養溫厚還算沉得住氣，隻怕再多聽上幾句便會慪得吐血。
哈裏森神色古怪，倒似頗有些欣喜，望向狄長離的眼神與先前大不一樣，看在墨菲大校眼裏不由得令他又想：“這兩個壞脾氣的家夥到底算是惺惺相惜還是臭味相投呢？”
狄長離用拳頭撐著下巴，端詳了一會兒立體影像，揚揚漆眉，老氣橫秋地微笑道：“索菲婭、裘莉、歐琴妮，嗯，三個很迷人的小姑娘，如果艦上那些血氣方剛的官兵小夥子們聽到關於她們的意外消息，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奮不顧身地直接從太空塢跳到加勒比首府星上去，用自己的熊熊怒火消滅萬惡不赦的魔王，英勇奪回這三位美麗的公主。”
他回頭笑道：“兩位要不要打個賭？就用我的那兩千萬酬勞。”
哈裏森和墨菲大校已然逐漸習慣他始終夾雜冷嘲熱諷的語氣腔調，聞言均不禁微是莞爾，焦慮的心情不知不覺地稍為鬆弛下來，倒是感覺出一種獨特的另類風趣，亦對狄長離身陷囹圄卻全無怨天尤人的豁達暗感敬佩。
“事情的經過我都跟你們一樣清楚了，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這三個小姑娘的身份。”狄長離繼續說道：“不過，看來你們也沒有向我作一番隆重介紹的打算，對嗎？”
哈裏森搶在墨菲大校前麵正色道：“不錯，你不知道她們是什麽人這對我們都好。”
“重要人物當然要保持神秘，這是向來的傳統，但有一點你們必須告訴我。”狄長離點點頭表示了解，眯起眼說：“凡事都有可能會發生意外，我無法保證能夠絕對救出她們所有人，所以，你們得提前指出，誰是任務的首要目標，誰，又是可以舍棄的目標？”
墨菲大校與哈裏森對望一眼，麵色陡然沉重下來，遲疑不答。
狄長離幽黑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清亮的異芒，輕抿刀削般的唇角，緩緩道：“換一個說法，必要時，應該犧牲她們當中的哪一個，或者哪兩個？。”
哈裏森掙紮般吐出一口長氣，艱澀地說：“我會一直跟你保持密切聯絡，如果真的有這個必要，我再通知你。”
狄長離注視著他，忽然問出一個似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不管怎麽說，我都是一名罪犯，難道你們就不擔心我在半途乘機潛逃？”
墨菲大校回答道：“關於這一點，我們的確沒有放在心上。雖然你的資料相當有限，但是結合這些天來的觀察，完全可以推斷出你是一個驕傲得一無所畏的人，如果不是出於自願，恐怕根本不會出現在押解飛船上。”
他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望著狄長離反問：“況且，你是被特赦的死囚，你自己說，你在甘心情願接受流放之後，又會出爾反爾逃跑，而使得特赦你死罪的那位大人物陷入名譽掃地的困境嗎？”
“看來你們在我身上確實花了一番心思。”狄長離神情淡定，不置可否地說：“或許在現階段我會恪守自己作出的承諾，隻不過，世事無常，人心更無常，誰能夠斷定世情會一成不變？我這個人也會一成不變？沒有什麽比自由更值得追求，下去後在外麵繁華世界的誘惑下，說不定我就會改變心意。”
墨菲大校微顯猶疑，哈裏森卻非常幹脆地說：“我相信你，如果不是因為特定的因素，你絕對不會這麽做。”
狄長離含意未明地笑笑，揮揮手道：“好了，離期限還有三十八標準時，就算我有這種打算，但在目前的境況中，你們也不得不賭上這一把，所以我們就不要討論這些無關緊要的枝葉了。”
墨菲大校鬆了一口氣，說：“那你就開始擬訂行動方案吧。”
“嗯，你們已經開誠布公說出了能夠付給我的報酬，但是我覺得還不夠。”
狄長離搖了搖頭，見哈裏森神色一變，又微笑道：“放心，我隻是提一些附加要求，不會超出你們的能力範圍之外。”
哈裏森鬆開擰緊的眉頭道：“好，你說吧。”
狄長離聳聳肩道：“唔，我暫時還沒想好，到適當的時候我再提出來罷，兩位的意見如何？”
墨菲大校無奈地苦笑道：“可以。”
狄長離滿意地點頭，輕鬆笑道：“那麽，就正式成交。為了增強營救行動的成功率，我需要幾個助手。”
“助手？”墨菲大校大感愕然。
哈裏森不悅地沉聲道：“要是我們能派兵援救，又何必舍近求遠找你出麵解決？”
“不，我需要的不是士兵。”狄長離搖頭說道：“和你們找我的理由一樣，我要在囚犯中挑出幾個合適的人選。”
墨菲大校和哈裏森不禁又是一呆，連連搖頭，齊聲道：“不行。”
“那麽你們就得做好作出犧牲的準備了。”狄長離漠然道：“我的能力有限，並不是什麽超級英雄，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帶出那三個小姑娘，但是成功的幾率，我估計應該不會超過百分之一。”
他睃視著兩人，唇際泛起一抹招牌式的譏嘲笑紋，慢條斯理道：“要不這樣罷，找到她們之後，我直接殺掉其中的兩個，然後再帶著最重要的目標突圍，保證順利且安全地完成任務，兩位，認為這個完美無缺的行動計劃怎麽樣？”
片刻難捱的沉寂過後，墨菲大校發出了今天不知是第幾次的苦笑：“你想從囚犯當中挑選出什麽樣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