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可能任務（全）
羅馬城開發建設初期，為了最大程度保障開拓者的人身安全，曾修建了大量的半軍事化地下工事作為應急避難所，隨著地麵上一幢幢摩天樓的矗立，這些大多隻能當作廉價倉庫使用的地下設施漸漸閑置。到如今，出沒其中的人除了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就是形形色色見不得光的群體。據不完全統計，羅馬城所有黑市違法交易，地下城的成交份額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成為藏汙納垢滋生罪惡的最佳溫床。
羅伯特用偽造的身份，花了一筆費用，在地下城取得一間設施的長期合法使用權，加以改造後作為狄長離的秘密培訓基地。實際上，身為一名謹守狡兔三窟原則的盜賊，羅伯特所準備的隱蔽據點絕非這一處。
“嗶、嗶、嗶……”
警報器上的紅燈閃起，隨著最後十秒倒計時數字的變化，發出不緊不慢的輕鳴。
頭下腳下軀體倒懸空中的狄長離緊抿嘴角，眼神專注，如在演奏會上優雅撥彈琴弦一般，快速而穩定地撚動指間那根普通的鋼絲。
“啪嗒。”一聲齒輪機括微響，紅燈熄滅，顯示屏上的數字在跳到４時靜止下來。狄長離屈腰，靈巧敏捷地掉轉身體跳落地麵，拉開保險櫃那扇堅固厚實的合金門。
“太棒了。”希拉鼓掌微笑，毫不吝嗇自己的讚賞，“小狄，你總是能讓人感到非常的驚喜，我不知道以後還有什麽可以教你。”
實情也的確如此，希拉擅長的是電子密碼破解技術，對於機械方麵的手動鎖具並非強項，能夠在三年時間裏指導狄長離的手法達到這樣的水準，已經是竭盡所能。
“應付一般的保全裝置是綽綽有餘了，但還遠遠算不上是最好的。”羅伯特聳了聳肩，發表不同的觀點，但為了避免打擊到狄長離的自信心，馬上又說：“不過，這些開鎖之類的輔技並不十分重要。在每一次的行動當中，資源，才是最為重要的一項，隻要精確掌握利用各種資源，準備部署得當，你甚至可以把一整列的聯邦艦隊大大方方拉回家。”
狄長離解下腰間的掛勾，表情淡然地說：“不用顧忌我的想法，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沒有你想像中那麽差，你可以批評得更嚴厲一點。”
“是嗎？目前我還無法更苛求你的表現。”羅伯特不以為忤，轉過話題說道：“技術上的基礎訓練和理論上的一些東西，你已經學習得差不多了，欠缺的隻是實踐經驗……我為你安排了一個測試任務，這個任務你必須一個人完成，我們不會給你提供任何援助。”
曾經的理想隨同逝去的歲月，離得越來越遠，而踏上罪惡之途的這一天，終於還是不可阻擋地來到了，狄長離平靜地點了點頭，平靜得讓他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
這條路是自己的選擇，狄長離並不怨恨仇視羅伯特與希拉。雖然表麵上他對他們的態度相當冷淡，但是在內心，他很感激他們在自己身上耗費的心血，讓自己學會了很多知識和本領，擁有了絕大部分普通人難以企求到的能力，即使他們的目的絕非出於無私的幫助和關懷。
羅伯特與希拉也了解他冷漠外殼下的真正心思，對此非常欣慰，認為他們的付出很值得。
“哦，還有一件事。”羅伯特說：“你即將成年，可以參加‘武鬥人生’了，因此，任務完成之後，我要求你每天都抽出兩個小時來接受特訓，爭取盡快把你的原力提升到控能期。”
武鬥人生，是聯邦官方一款虛擬格鬥競技遊戲，擬真度相當高，在遊戲當中死亡或受傷，對神經係統會有不定程度的損傷和危害，未成年的聯邦公民不被獲準參加。
自從武鬥人生一問世，立刻就風靡了整個聯邦，其吸引力在於，這款遊戲反應出來的參與者戰鬥力誤差很小，遊戲中的場麵為追求真實感，非常殘酷血腥，幾乎等同於現實環境中的真人格鬥，有著極強的觀賞性。而且，遊戲中安排了繁多的賽事，允許民眾進行*，*相當高，尤其是三年一度的全聯邦無差別自由格鬥爭霸賽，最高的單注*甚至高達數億聯邦幣之巨，由不得民眾不為之瘋狂。每一屆爭霸賽所產生出來的冠軍，立刻就會毫無爭議地成為聯邦最紅的超級明星。
狄長離再次平靜地點點頭，原力修煉到控能期是他近期內的目標，而參加武鬥人生能夠提高戰鬥技巧和對原力的控製能力，隻要小心避免因傷亡導致對神經的損害，其它沒有什麽壞處。
羅伯特又說：“到時，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盡量打響自己的名氣，那樣，你就有機會被聯邦政府相中，選入警局當一名執法官，今後對我們的幫助將會非常大。”
勿庸置疑，由於武鬥人生的特性和便利，它可以說是一個選拔武力人才的好平台，盡管無法百分之百地測試出遊戲者的真正實力，但其數據的參考價值也絕對相當可靠。所以在其中表現出色的優秀者，通常都是各方勢力爭相聘用籠絡的搶手貨，不僅僅隻有聯邦官方機構需要。隻不過，由於聯邦政府給予的待遇遠遠及不上私人勢力來得優渥，而且前途沒有太大的發展空間，因此武鬥人生中的優秀者曆來都很少選擇前者。
一個未來的職業盜賊混進政府的執法部門，這真是一個高明絕妙的好主意……狄長離漆眉不易察覺地挑了挑，難怪這三年來，羅伯特和希拉跟他的接觸都是單線聯係，極為謹慎，甚至不讓團夥內部的任何成員知悉到他這個後備成員的存在，原來早就在開始實施這個無間道計劃。
拋開其工作性質不論，羅伯特與希拉的執著敬業非常值得敬佩，狄長離由衷地想。
“當一名警官或者探長？羅伯特，我得說，你對小狄的期望太低了。”希拉微笑著說道：“我認為，小狄很有希望被招入聯邦社會秩序局，甚或有希望成為一名執法衛士。”
執法衛士？狄長離很是吃了一驚，“希拉女士，也許是你對我的期望有點不切實際，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我的原力還沒達到控能期，甚至不會是聯邦社會秩序局裏麵一個普通特警的對手。”
“我手臂的力量，永遠比不上一架起重臂的力量，可是，我有很多種方式可以輕鬆地摧毀它。”
希拉仍然微笑著，注視狄長離說：“這個比喻或許不太恰當，但它能夠說明，單純的個人武力，並不代表一切。孩子，你以後會明白這一點的。”
“謝謝你的教導，希拉女士。”在希拉的麵前，狄長離一向相當禮貌，因為從小缺乏母愛關懷，很多時候，他總是不自覺地將她與記憶極淡的義母，以及不知道容顏的生母作比較。他覺得，如果兩位母親都活著，當她們溫柔微笑時，一定會與希拉的笑容很相似。
狄長離偶爾也免不了會想像生父的相貌，幻想中，自己的生父麵龐堅毅，身材高大結實，有著寬厚的肩膀和胸膛，像一座山，沒有什麽能壓垮擊倒他。還有，他的笑容應該溫和而爽朗……
有一件事，狄長離一直非常不解，自己的親生父母當年因為相救養父狄洛而不幸遇難，將在繈褓中的自己托付給狄洛，為什麽不留下他們的影像或照片，以及身份資料，而僅僅隻是留給他一枚戒指呢？這個疑惑，狄洛在世時他沒來得及問，如今想解開疑團，隻有到父母遇難的羅馬星係第十三大行星上去發掘經過，但是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恐怕希望已經極其渺茫了。
輕輕摩挲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那枚銀灰色戒指，狄長離按下腦中的思緒，說道：“羅伯特先生，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測驗任務的具體內容。”
“哦，任務並不是很難。”羅伯特表情輕鬆，仿佛是準備讓狄長離到自助餐桌上去取一碟食物。“榮耀大道的金牡蠣大廈將於下個月舉辦一場為期十個羅馬標準日的珠寶展，承接保全工作的是一家名為天盾的保安公司，所有展出的珠寶會在本月底運抵羅馬城，在此之前，你有一個星期……唔，起碼得預留出兩天來製定計劃，我給你五天的時間拿到這批珠寶運達的具體時間和運輸路線。有什麽問題嗎？”
希拉麵龐上掠過一絲訝色，似乎想表示什麽意見，但看了羅伯特一眼，還是保持了沉默。
“我暫時沒有，不過你可能會有一個。”狄長離說。
聽他簡潔說了關於傑克詐賭的事情，羅伯特卻並不是很在意，說：“這件事我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平時每個人都需要一種消遣方式來調節放鬆心情，我不能過多幹涉他們的個人生活，否則就會適得其反，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壓力。”
狄長離有些驚訝。“羅伯特先生，你不打算製止他的這種行為？”
“當然，我得提醒他一點，以後不要再去大頭巴利的場子裏耍花招，我可不想給那個老家夥揪住任何可以挖苦我的機會。”羅伯特仍然不以為意。“好了，我相信傑克會把握好尺度，不會因為個人行為危及到團隊的安全，你還是多關心一下即將麵對的任務吧。”
“好的，羅伯特先生。”
很明顯，羅伯特對自己團隊成員的信任度非常高，盡管不太情願，狄長離也隻能識趣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你瘋了嗎？”背後，希拉對羅伯特表達強烈的不滿。“小狄現在沒有自己的資源渠道，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去完成這個任務，你這麽做簡直就是把他推進火坑。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之前我們並沒有討論過有關這批珠寶的計劃，我需要一個解釋。”
“唔，我可以解釋。”羅伯特安撫神色不善的希拉。“我知道他無法單獨完成任務，而且也會有一定的危險，但是你放心，我能夠保證他的安全。實際上，對這批珠寶我並無任何企圖，因此這也不是一個測驗，而是我想讓他通過這次失敗深刻地記住行動第一準則－－如果無法確切保障安全，那就必須放棄行動。”
希拉臉色緩和下來，但是還有意見。“第一次行動失敗會不會使他的自信心受到嚴重打擊？”
“我相信這對他的困擾不會太大。”羅伯特微笑道：“學會調整情緒和心態，永遠不會有壞處。”
完成當天的訓練，狄長離照例與羅伯特和希拉從地下城分頭出來地麵，夜色已經相當深沉，仿佛永遠都是灰蒙蒙的蒼穹上依稀有幾點星光閃爍，顯得格外的廓寥陰鬱。
狄長離沒有急著離去，站在摩托飛車旁靜靜仰望天穹，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才能夠無拘無束地飛上那片星光燦爛、廣闊無垠的星空中去。
“嘿，小子。”
兩個流浪漢從不遠處的黑暗角落裏東倒西歪地走了過來，離著老遠，就能聞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體臭和劣質烈酒的刺鼻異味。其中一個人大著舌頭含糊不清地說：“小子，請我們喝上一杯怎麽樣？要不，給點零錢也行。”
“滾開。”狄長離的答複非常簡短明了。
地下城的出入口路段地形複雜，像這種糾纏單身行人的醉鬼隨處可見，看上去好象沒有太大的威脅，但隻要對他們表示出一丁點的畏懼，這些家夥立刻就會變成相當危險的歹徒，是很多起劫案、強奸案乃至凶殺案的製造者。
眼前的對象顯然並非軟弱可欺，兩名流浪漢嘟噥了幾聲，前進的方向朝旁邊移開少許，似乎退縮了。但即將與狄長離平行時，臨近的一個流浪漢突然凶惡地撲了上來，快得根本不像喝醉了酒。
不過，這個家夥後退的速度更快。
狄長離一記沉重的鞭腿狠狠抽在他的右腋下，一聲清晰的肋骨脆響之後，這個家夥玩偶般快速打橫倒飛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沒有慘叫發出，顯然，這個不走運的家夥在半空中就直接陷入了昏迷當中。
經過羅伯特三年的悉心指導訓練，狄長離隨時可以把身體狀態調整得如同捕食中的獵豹一樣敏捷、矯健、迅猛，足以使他輕鬆應付這種級別不高的突發危機。
另外一個流浪漢張大嘴呆了兩秒鍾，從喉嚨裏擠出一聲驚恐的單調顫音，然後掉轉身體，像條當頭挨了一棍的狗一樣驚慌失措地跑了。
＊＊＊
榮耀大道，是羅馬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之一，羅馬星係開發先期，奉命掃蕩太空妖獸凱旋歸來的銀河聯邦艦隊的全體官兵，就是在這條街道上光榮地接受了民眾的熱烈歡迎。如今，鐫刻著幾萬名犧牲的聯邦官兵名字的英雄紀念碑依然高高地聳立在榮耀廣場上供人瞻仰緬懷。
如果知道現在的羅馬城淪為了銀河聯邦中的貧民窟，這幾萬名犧牲者的英靈會不會認為他們所付出的巨大代價太不值得？
狄長離站在英雄紀念碑下，目光緩緩掃過基座上刻著的一個個陌生的名字，腦子裏突然浮現一個永遠也找不出答案的問題。
他今天的衣著跟昨天有著相當大的差異，而且還化過妝，麵部輪廓和五官略有改變，整體形像成熟了許多，即使非常熟悉的人見到他，恐怕一時之間也無法認出來。
對於行走於黑暗中挑戰法律，有時必須掩飾真實麵貌的一類人來說，喬裝易容，屬於始終無法拋棄掉的一門技藝。狄長離對這門技藝的手法或許不是太嫻熟精通，但是他能夠輕鬆表現出與改變後的容貌相符合的不同氣質，這一點，使得羅伯特再次懷疑他可能的確是傳說中的天生偽裝者。
轉頭望望榮耀廣場右方一座氣派非凡的摩天樓，狄長離飛快轉動著念頭。
金牡蠣大廈是一幢綜合性大樓，經常舉辦各種高規格的展覽會、發布會、慈善晚會、演講、名流沙龍等等活動，出沒的多有羅馬城的達官貴人，保安十分嚴密。扮作觀光者的狄長離剛剛進去逛了一圈作實地偵察，發覺到一個棘手的事實，在不知悉保全係統裝置或沒有內應的前提下，要想潛入這兒的機要中心竊取一份重要資料出來，等於從一個打盹的人口裏拔出牙來而不驚醒他。
承接這次珠寶展保全業務的天盾保安公司自然也持有這份資料，不過，整幢金牡蠣大廈的安保工作都是由那家天盾公司負責，天盾公司總部的安全防護措施有多森嚴就可想而知了。可以說，危險係數不下於蒙上雙眼穿越一片雷區。
不管怎麽看，狄長離所麵對的，簡直就是一樁不可能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