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爺很生氣

“我今天早上聽到了一些不好的傳聞。”

我想辯解,可是被太太冷漠的眼光給堵回來了。

聽她輕聲細語繼續慢慢說道:“我們女人家呢,最重要的,就是閨譽。不管是什麽原因,做出了令人蒙羞的事兒呢,都是不對的。我不知道,各位姨娘對於司徒家的家法……”

本姨太的小腿不爭氣地抖著,正準備在太太說完的時候,怎麽也來個努力拚搏一把——好歹也要辯解一把,正氣沉丹田,暗自醞釀之際,太太的話卻戛然而止——

我順著她的目光往門外望去。“家法……”太太不自覺地喃喃自語。卻有一個小廝慢慢走近,雖然走到。雖然隻是垂手在門邊等著,卻令太太立刻消了聲,反而有點激動地道:“大壯?”

大壯?

好一個銷魂的名字。

我開始打量麵前的俊秀小官人。卻見他一身中等的綢緞,衣間也有幾個值錢掛飾。最重要的是,挺拔的小身板,哪裏壯了?是哪個人給他取了這樣傻氣的名兒?

四姨太早就笑開了:“原來是老爺身邊的大壯啊。今兒個怎麽過來了?來喝口茶嗎?”她這殷勤獻的,把雪雲閣當成自己院子似的,太太居然也不去管她。

“回太太的話,奴才這次過來,是為了帶二姨太過去的。”這小廝倒是不卑不亢,對著太太行了個禮便不言語。我一聽,心中百味陳雜——誰知道老頭子那裏是不是有更可怕的家法在等我?

不過,原來這“大壯”的好名字,居然是老頭子取的?……果然,符合他一貫的水平……

我心有戚戚焉,想辦法拉近點距離:“大壯小兄弟,本姨太以往怎麽沒有見過你啊?”

大壯小兄弟卻並不理會我,對著太太行了禮後,才道:“若是太太沒有異議,奴才就帶著二姨太過去了。”

我分明看到,太太的笑容僵了一下,下一刻卻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看了我一眼,眼底又複雜起來,我以為她會說什麽,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

那群女人分明都失望了。老爺整日裏在外麵尋花問柳,這群空閨寂寞的少婦們,是多麽期盼遇到老爺的甘霖啊。可惜昨兒個才回來,就進了五姨太的院子;本想著也許在太太這裏能夠見到他,卻沒想到,他到底還是沒有踏進雪雲閣一步。她們就沒有太太的好涵養的,已經悄悄地嘰嘰喳喳起來:“這是怎麽回事呀?”“為什麽老爺要見二姨太?”“昨兒個晚上,聽說……”

隻有九姨太和五姨太的臉上露出了若有若無的笑意。我心中悲傷:隻有她們知道,我這是壯士一去兮不複返了嗎?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啊。

我頂著眾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悲壯地跟著大壯走了。

本姨太試圖搭訕:“大壯小兄弟,我覺得呢,你跟著老爺呢,真是可惜了呢。”

他回頭瞪了我一眼:“二姨太,您不要跟我說話!”

額……我又被嫌棄了嗎?……“大壯小兄弟,你可有一個妹妹,叫小翠?”這兩人的性格,怎麽那麽像呢?我抹抹眼角——我果然是這院子裏最可憐的姨太太。隨便哪個下人都可以欺負我。

拐過亭台,走過樓閣,路過荷花池,我眼見著這路越來越詭異,忙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他卻不說話,我忍不住了:“大壯啊,你看你長得這麽俊朗,怎麽說話這麽少呢?本姨太不得不教育你,這樣子是不對啊。呐,男人呢,要嘴巴巧,才會討女孩子歡心……”

他忍無可忍道:“二姨太,到了。”

“哦。”我摸摸下巴,還想要再跟他嘮嗑一把,他卻冷眼瞪了我一眼:“二姨太,您難道不知道,老爺有令,不準我們男仆跟你多說話,要是多說了,是要扣月錢的!”

我一跺腳:“他怎麽這樣啊?”這老頭子太過分了,看不起我,居然到了這個地步!這些男仆跟我多說幾句話,會死嗎?就會被我玷汙嗎?雖然本姨太是個沒有貞操觀念的人,但是本姨太一直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他也跺腳:“二姨太,您簡直不可理喻!”就跑了。

我摸摸我光潔的臉,難道我最近,真的長得可怕了起來?明明今天早上小紅給我梳頭的時候,她還讚美了我一番——難道小紅沒有說真話?

我帶著憂傷的情緒,敲了敲書房的門。這的確就是老爺的的書房,我每個月都要過來一趟,與他對賬。紅木門,沉甸甸的,穿過木頭,傳來的是一個低醇的聲音:“進來。”

本姨太一聽這話,剛剛不抖的小腿,又抖了起來。

推開紅木門,撩起的珠簾裏麵,一個男人負手而立。

我捂臉。本姨太平日裏最是欺善怕惡,麵對著惡中之首——司徒向的時候,頭也低下去了。

雖然本姨太一直腹誹,此人乃老頭子一枚,但是麵對著真人,還是要趕上拍馬一番,搓著手,嘿嘿笑了一番:“老爺,多日不見,您還是那麽英俊瀟灑。”

那人聽了這話,立刻轉過了身子。

我立刻臉紅。該死,一個老頭子,怎麽可以長了那麽俊的一張臉!

本姨太非常不開心,非常怨念,可是又不敢直抒胸臆,隻好哼唧了幾聲,軟綿綿地道:“老爺,您要是沒有什麽事兒,我這就下去了。這院子裏麵,賬房的事兒可多著呢,真是一刻也離不了我,唉,誰讓我勞心勞力呢……”

“哦?那麽勞累?”正當我悄悄地挪動了步子之時,那老男人好死不死地開口了。

“是啊,不過為老爺和太太分憂,是妾身的福氣。”我誠摯的目光炯炯地盯著老爺,務必要令他相信我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姨太太。小翠啊,你要是在這裏見到了你家主子的諂媚狀,是不是會推翻了你腦海中本姨太與眾姨太有別的高風亮節的形象呢?

老爺卻不是那麽好糊弄的:“是嗎?你那麽忙,大晚上的還四處溜達?”他斜長的鳳眼微微地一眯,我抬眼,一見了他的眼,就抖索了一下——

果然,出事了!

我隻是和小翠逛了一下後花園,怎麽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呢?明明是九姨太搞的鬼,怎麽現在倒像是我做錯事了?本姨太運用智慧,決定敵不動,我也不動,做出一副虛心聆聽狀。

那男人腳步聲漸重,正向我過來。我心虛,後退。他再前進,我卻已經退到了牆角,不用媚笑道:“老爺,我退不動了。”

隻見此妖孽男,充分運用他身長八尺有餘的身高,伸出一隻手,撐到了牆上,把我圈入了他的胳膊裏麵。空間如此狹小,本姨太要如何呼吸……

“老爺……”

“嗯……”

“老爺老爺……”

“嗯……”

“老爺老爺老爺……”

“……怎麽了?”回過神來的老頭子有點惱羞成怒地瞪著我。明明是他看著我就眼神迷離了起來,好像還是我的錯似的。

“你的頭發掉到我的臉上了!”

他的溫玉製成的發簪係得有點鬆了,鬢邊有一縷頭發,軟軟地掉落在了我的鼻尖,癢癢的。雖然本姨太一直秉承著對老爺盡量不要撚虎須的原則,可是他這樣子是不行的!

“我還沒有問你,昨兒個晚上不來找我,好端端地去什麽梨苑?”他明顯是轉移話題。

可是我為什麽要去找你?……

“老爺,你的頭發……”

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我立刻消音——其實,其實,也不是很癢……

“說!”

“我說什麽呀?”我有點委屈,“我昨天晚上吃撐了,就四處走了走,哪裏知道就看到九妹妹院子裏透著蹊蹺呢。”本姨太絕不承認,本來是被小翠拉著去依水院去捉奸的……

“哦?不是與江傾花前月下,私相授受?”

我踩了他一腳:“你說什麽呢?”忽然反應起來,我居然踩了他的腳……又忙擠出了兩泡眼淚,聲淚俱下地訴說起來:“老爺,雖然你是老爺,可是你也不可以冤枉我啊……”

“是嗎?”他輕佻地抬起了我的下巴——此男人果然是招蜂惹蝶的事兒做得多了,我歎息:“當然是真的。”雖然那個江郎的確身材不錯,若有機會,本姨太也好想染指一番啊。

他忽然甩了手,“可是今兒個早上,我在五姨太的依水院裏麵,聽太太說,九姨太看到了你與江傾做的苟且之事,我本來不信的,可是剛才江傾都上門要人了。你自己看看證據!”

他從衣袖裏,拿出一團布,往地上扔去,我三步並作兩步,拾起了它——“老爺,這不是我做的荷包嗎?”

他的臉色有些猙獰:“你承認這是你做的荷包了?”

“是啊,這荷包,我送給了那個看門的叫小超的小廝了……”

“你?!”他立時舉起了手,便要來打我,我無知者無畏地看著他——本姨太隻是與門外的小廝有一些超越了主仆之情的來往,他怎麽這麽震怒呢?

他的手舉得高高的,卻到底沒有落下來。最終,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了一聲歎息:“你連我都沒有送過。”

“額?”老爺有命,我哪敢不從!我連忙把這荷包上的灰塵拍一拍,討好地遞給了他——“既然老爺喜歡,這荷包我就不送給小超了,應該給老爺才是!”他臉一黑,手一拍,這荷包又掉到了地上……

這就是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的感覺嗎?我低頭對手指,心情極度鬱悶。

我分明地聽到了這個男人的磨牙聲。最後,他終於咬牙切齒道:“這個荷包,本老爺要了。撿起來!”

我還是憂鬱著。每當我憂鬱的時候,我的脾氣都是比較差的。於是我有氣無力地道:“自己撿……”

……

他捏著那個荷包,斜眼看著我,“那這個荷包,怎麽最後到了江傾的手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