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對怨偶

“一個妓-女罷了,你幹嗎要和人家比?”

難道我胸不如人?便有些酸溜溜的:“算了,你放我下來。不如人就不如人,有什麽了不起的?”恨道,“我知道你見過的世麵廣,我的胸小就小好了,關你什麽事。”

他便開始賠笑:“哪裏哪裏,你的胸也很大的。要不然,我剛才沒有看清,要不然,讓我試試,也許……”

流氓!

我怒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你這個老流氓!”

哎呦,他真的放了?雖然跌在了床上,也是很痛的好伐?

瞧著這新披上的紅綃帳暖,那人呼出的氣息縈繞在身邊,初夏的夜裏,蟈蟈聲遠遠的,我便忽然就低落了下來。

“唉,你不懂的。”

他也沉默了半晌。我掉落在床上,他也倒在我的身邊——他的頭埋在了被子裏,說出的話都帶了濃重的鼻音:“李良秀,你到底在想什麽?”

這話說得甚寥落。倒有一些個淒清的味道。

本姨太幽幽道:“我在想,你鎮日裏欺負我,也讓別人欺負我。”

“我欺負你?”他冷笑一聲,刹那之間,那個司徒向又回來了,“你不欺負死人也就罷了。誰敢欺負你?”又是帶點誘哄的,“我看了你的信了。那是你的真心話,對不對?”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悶悶地道:“我都寫了三封了,你才理會我……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我的第一封信是這麽寫的:

英明神武之老爺台鑒:

吾已識己之錯,深表愧悔,涕泗橫流。老爺寧靜淡泊,遠花叢,親君子,乃後院眾婦人之表率。妾身不能以老爺馬首是瞻,大錯特錯。

現妾身司徒李氏伏地認罪。寬宏之老爺,不可與愚昧之婦人計較也。

司徒李氏再叩首

這封文縐縐的信,是本姨太閱遍經典才攢出來的。本姨太那老不死的看了後會立刻本來扶住我的手,讚曰:“才女啊!”這封信字裏行間,又體現了本姨太歪曲事實,抹黑自己,抬高老不死的形象。哪裏知道,他居然不鳥我!

我盼星星盼月亮,也沒有盼到星點兒的消息。從剛開始的憤慨,到後來的無奈,最後便是認命地提起筆想法子再寫。想著也許我之前的文采雖好,但還是有提升的空間的。莫不是他愛的,是我的認罪詩?

才高八鬥的本姨太我,唉聲歎氣,卻下筆如有神地創作了新詩一首——若之前的信是精妙的散文,這首詩,便是慷慨激昂的升華:

認罪不要緊,

隻要心思真。

認了所有罪,

自有好日子。

我仔細地想了想,這首詩,非常直白地剖白了本人認罪的心路曆程——雖然是直白了一些,但他一定能夠被我打動的。我把外頭倒夜香的丫頭叫進房裏,往她的手裏塞了幾塊碎銀子,叮囑她務必要把信送到。隻是她這次回來的時候,臉色更差勁了,抖著身子道:“主……主子,下次您別找我去了。老爺,老爺說讓您再寫。”

“什麽?主子有命,你竟敢不從?”

我火冒三丈,揮手寫下那麽幾行字:我錯了,錯了,錯了,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好不好啊!

這封帶著我無比的怨念與怒火的信,便又被給送給了他。我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他卻當晚就過來了……

原來,沒有文化的司徒老爺,最愛的就是直白的調調。

我往被子裏拱了拱,“是啊,我錯了。老爺我再也不敢了。”

他笑出了聲:“有什麽是你不敢的?剛才不是連我都敢掐?”哎呦,我都忘了。我居然掐了他……忙討好地抬起頭笑道:“老爺,我不是故意的。”

“對啊,你是有意的。”他哼了一聲,“你既然認了罪,可告訴我你錯在哪裏?”

……我怎麽會知道我錯在哪裏?

……我根本就沒有錯!

我甚為怨念地抬頭瞧他:“妾身最大的錯,就是不得老爺的喜歡。”

“你可知道我為何要生氣?”

他俯身在我的身上,清清淡淡地說著。仿佛剛才那個老流氓不是他。

一陣好聞的薄荷的味道……

“我在外麵八十天,你可知道這八十天,我……”

“你如何?”我睜大了八卦的眼睛。

他扭頭:“這些不必同你說,說了你也不懂。”果然我又被嫌棄了……

他又歎息:“我回到府裏,人人都歡天喜地地歡迎我,隻有你,特意把自己弄病了,也不願意來見我。你這樣,是對一家之主的不忠!”最後一句,語氣陡然嚴厲了起來,震得我的小心肝兒都抖了三抖。

我忙伏首。

“本老爺不計前嫌來探病,伺候你一夜,你居然一大早就說些嫌棄我的話,這是對相公的不義!”

這一下子,我就不得不抬頭了——這說的是哪裏話?他什麽時候伺候我一夜了?明明害我一夜沒睡好!

“第三,我居然在五姨太那裏發現,你把本老爺給你的定情信物,轉送給了別人,是為不信!”

“什麽定情信物啊……”我正要辯解,一塊硬邦邦的東西摔到了我的臉上。喲,好疼,不要砸出鼻血來啊!我抖抖索索地拾起了那塊勞什子,居然是那塊刻了該死的字的玉佩!

這是哪門子的定情信物啊?我要說話,他偏偏不給我機會,甩出了一塊繡得歪歪扭扭的手絹兒道:“這是你送我的,我可好好收著!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無情無義的人了!”

……一盆的狗血淋下……好冷……

這塊破帕子,什麽時候變成定情信物了?這不是我當時自己繡了玩,隨手送給小超,然後假稱是小翠繡的玩意兒嗎?後來還變成了江傾栽贓陷害的贓物,隨手給了老不死的,他居然還蹬鼻子上臉,認為這是定情信物了?

哪裏來的情?哪裏來的信?

我怒從心間起,惡向膽邊生:“老爺,您這樣是不對的!”

“嗯?”他拉長了聲音,滿滿的,都是威脅的味道。

他這樣一瞪,我的膽兒忽然又瘦了:“那個,老爺,事情,好像不是這樣的。”

“嗯?”

“好吧,您說是就是吧。”我不爭氣地再次伏首。

他滿意地哼了一聲:“其他的,你還勉強算得上乖。不過你現在給我好好解釋這回事吧。”

“什麽事?”

他臥蠶眉一抖,手往我的頭上狠狠地打了一下——好一個結實的爆栗:“你怎麽把我這個玉佩給了五姨娘?”

我再傻,這下子也有點回過味來——何況,本姨太向來英明:“您生氣的是這個事兒?”

那天在大庭廣眾之下罵我不幹正事,感情是為了這一茬兒?

……

這倒黴催的孩子!

我幽怨地抽出手絹兒:“老爺,這玉佩……您當時給的時候就沒說給我呀!”這話倒是半點都不錯。當時太太拿了那麽許多禮物過來,說是讓我分的,這個東西可沒指名給我呀。

他又是一個爆栗:“我不說你就不知道了嗎?”

形勢比人強!我低頭:“您不說我怎麽會知道?”誰讓你不說!不說!不說!

他怒極反笑:“我以為我是在保護你。要是被她們知道我特意給你帶了個東西,還不把你給扒皮了?而且那些東西肯定給你來分,你見了這個東西會不知道我是找來給你的?”

“人家就是不知道嘛。”我死不承認。

“好啊,你不知道!”他一把抓住我的頭——如此狂躁——往他的方向托去,我重心不穩,骨碌骨碌轉過去,紮到他的懷裏。男人特有的體溫傳到過來——蠻熱的嘛。

矜持如我,大叫起來:“老爺!”

他說:“我就讓你知道!”話音剛落,我就感覺一張巨大的臉在我麵前放大,我還沒回過味來,一個溫熱的軟綿綿的東西已經從我的額頭往下……一點一點如蜻蜓點水。

我早料到不好,曲起膝蓋,就要往他的下身使力——那男人早已經不是第一次吃這樣的虧,也有防備,我進他就退,他的老胳膊老腿把我的腿壓得死死的,我怒極:“老爺,耍流氓是不好的!”

他厚顏無恥:“誰看得上你?”

誰看得上我?

啪啦——一聲,什麽東西碎了。其實我知道,那是我的驕傲與自尊——我弱弱地挺了挺胸:“我……還是有人要的!”想本姨太如此綺年玉貌的人兒,雖然還沒來得及享受狂蜂浪蝶的疼愛,但是隻要有機會,總會有人欣賞的……

“也就老爺我不嫌棄,看你寂寞,委屈我自己,來親近你一下。也不照照鏡子。”他越說越過分,果然是蹬鼻子上臉了——

“你有能耐就離我遠點兒!”

“沒有我,你一個人受得了嗎?”

“受得了!誰要你!”腦子裏,忽然想起了一個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人兒,他的名字,叫江廈……

那老不死的無情地打碎我的幻想:“你把這個玉佩給我係上,再也不準拿下來!”他湊近我的耳邊,把我的耳朵捂得都燙了起來,“這輩子都是我的了。你看這個‘囚’字,甚妙!”

“……給了五姨太的就不好收回來!”我猶自反抗!

他把手放到我的下巴上,挑高——浪蕩子必備手勢——“我給五姨太的,有比這好一百倍的東西。也就你配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