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閉門思過

回到相宜苑,本姨太的心都涼了。是真心地感覺到了一絲荒涼。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古書裏麵,荊軻刺秦王失敗之後的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天氣越來越熱了。這相宜苑裏還是門可羅雀的。那幾個姨太太都不怎麽來看我——我知道,怕跟我好了,惹得老不死的生氣。我常常聽小翠在耳邊念叨:“老爺昨晚宿在太太那裏了。”“老爺昨晚在依水院聽五姨太唱戲呢,可好笑了。那五姨太也不怕丟人!”“十姨太還一天到晚穿著騎馬裝,見人都像吃了辣椒一樣。”

我無精打采地揮了揮手:“罷了罷了。別人的事情與我何幹?”

“額,主子。”小翠就人小鬼大地歎了一口氣,“太太昨天送來了荔枝,用冰鎮著呢,你要不要吃幾個?”

“好啊!”我又有精神了,隻是聽到她又說了一句話,又令我癟了:“聽太太說,這荔枝是老爺帶回來的,給每個院都送了。想著咱們相宜苑或者沒有,她才特意送過來的。”

司徒向,果然可惡!明明知道我最愛吃荔枝,偏偏不給我吃!也幸好太太想著我!

“主子啊,您好歹寫個認罪書啊。把老爺哄高興了不就沒事了?”

“我不要!”我絕對不會告訴她,其實我早就寫了幾封了,托小丫鬟送去,可是石沉大海,杳無音信……那老不死的自己忙著風流快活,早就把我這個可憐人給忘了!

“主子您跟老爺置什麽氣呢?還有,自從您被禁足之後,連小紅都不願意見了。其實小紅她不是故意不求情的,您……”呦呦,丫頭今天難得用個敬語,居然用上了“您”。我便越發哀怨起來:“小紅啊,心思可大著呢,伺候我可惜了。”

“啪啦——”一聲。

我回轉身,卻見她持著一把掃帚站在門外,見著我這樣,眼眶紅紅的,立刻轉過了身子。

我努努嘴:“小翠啊你看,小紅那麽賢惠,你可得學著點。老爺才是你們的主子,我可什麽都不是。”

若有人問我:你何必跟個丫頭這麽較真?我會哈哈一笑:我怎麽會跟一個丫頭那麽較真?

我較真了,那是因為,我沒把人當丫頭。對那些我不介意的人和事,我又何必浪費我的感情?

小翠又歎道:“前幾天五姨太又過來,把您給氣了個半死。半個月了,三姨太四姨太就像當沒您這個人,一次都不來探望。六姨太和八姨太倒還不錯,七姨太也馬馬虎虎。那十姨太嘛,也就您受得了。主子,您都這樣了,還要跟自己院子裏的人過不去嗎?”

是啊,我就要過不去!

我掏出手絹兒抹抹眼淚:“小翠啊,你不懂的呀,不懂的呀!”

沒人懂我。我是個苦命的姨娘。眼下裏,沒人是真正疼惜我。老爺恨不得我死了——我都不知道我哪裏做錯了。三年來為司徒府公而忘私努力幹活,反而落得個如此下場啊!

真是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啊!

晚上胃口不太好,我隻吃了兩大碗飯。小翠做了我愛吃的,我幽怨地盯著剩下來的魚,對她道:“小翠,賞你了。”卻見她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正要說什麽,小紅又進來了。我就叫起來:“喲喲,老爺的乖丫頭進來了。有什麽來自老爺的吩咐嗎?”

她的臉也是板著的:“老爺等下會過來,主子,您可以沐浴更衣了。”

什麽?

我“蹭——”地站了起來:“他愛來不來!”

想著我那那幾封信,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那死丫頭就木墩墩地杵在那裏,一板一眼地說道:“主子,五姨太昨天還穿了思思坊最時新的裙子。”

……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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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不得寵的姨娘,必須要忍耐的,就是底下人想要把你剝光衣服往床上扔的行為。那一頓澡洗得我真是想死——恨不得從裏到外把我收拾一遍似的,塗塗抹抹,不知道都弄些了些什麽東西。等我像死豬一樣地被披上一件粉紅的紗裙給送到塌上的時候,本姨太隻剩下一口氣了。

果然很悲慘!

我哼了幾聲:“小翠啊……”

“主子!我在!”那丫頭,我從來都沒見她這麽亢奮過。小紅鎮定自若地指揮者小丫頭們給屋子裏熏上香,往花瓶裏插上花,還檢查著床單,恨不得給我的臥室來個大翻新——本姨太用過的東西,就那麽髒嗎?玷汙了那老不死的?

我便甚有些怨念。

“小翠,你把咱們那把大剪刀拿來。”

她如臨大敵,“休——”地站好:“你想做什麽?”

我能做什麽?“自然是修修指甲了。”我歎息,“我的指甲長了。你也知道我就喜歡用那把剪刀。”

“不行!”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本姨太至於對那老不死的做什麽嗎?真是的……

我就由著那些人搗鼓。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小翠扯起我就想往外麵帶:“主子!老爺來了,咱們快去迎接吧!”

我為什麽要去迎接啊?

“我肯讓他進門就不錯了,我為什麽要去接他啊?真是的。”我有著被人吵醒的不悅,不由提高了聲音。隻是——

“李良秀,你好呀!”

這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成功地令我嬌軀一震,差點從塌上摔了下來。小翠一見大事不妙,絲毫沒有主仆情義的,就往外麵溜……

其實,她與小紅,並沒有什麽本質的不同。

今晚的燈光怎麽這樣暗?他站在門口,就那麽瞪著我,就像青麵獠牙的惡鬼一樣,果然可怕。

我大大地張著嘴巴,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也瞧著他。

喲,這廝,今兒個穿了件紫色的長袍,貌似,胖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佳楠香嫋嫋的,一縷一縷升起。這都七月出頭了。我瞧著他那副樣子,忽然小心肝兒就又漏跳了兩拍。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露出了諂媚的笑容:“老爺,你來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離我不遠之處,涼涼地看著我:“你是想勾引我?”我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的身上看去——這該死的粉紅色的紗衣,倒使我有嘴都說不清了。

我想找件東西來遮蓋一下,但想想老夫老妻的,睡都睡過了,還在乎那個?便翻了個白眼。

這若隱若現的胴-體——其實還是不錯的嘛。我見他眼神那麽平靜,還隱約有一絲譏誚,內心就更加不爽了起來:“老爺,我也是有料的!”說著,還挺了挺胸脯。

是啊,本姨太是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姨娘嘛。這胸嘛,還是挺大的。

他一臉不以為然:“哼!”

難道他居然認為我不夠大?我頗為氣惱:“你說,誰比我大?”他隻轉過身,不理我。

本姨太火了!這胸脯,可是本姨太引以為傲的資本!他居然這麽不放在眼裏!便起身走上前去,想要揪住他的衣服,好好拷問一番——還沒走幾步,這紗裙飄啊飄的,該死的怎麽那麽長?我居然被絆倒了!

他就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居然眼睜睜看我跌倒,居然不扶我!這挨千刀的!

我一不做二不休,坐在地上就哭了:“你這該死的司徒向,你這個老不死的!你這個色狼!浪蕩子!淩雲城第一紈絝!你去死吧!自己小老婆跌倒了,都不幫一把手!你快去死啊!死給我看!去倚翠樓去吧!”然後又以優雅的哭聲結尾,“嚶嚶嚶嚶嚶嚶……”

在我“冬——”地一聲摔在地上的時候,他就愣住了。我一哭,他就更呆了。

“喂!喂!”他伸手要來扶我。這下子倒想到了?

我梨花帶雨:“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討厭我,嫌棄我,你休了我啊!你有本事休了我啊!誰怕誰?”

“喂,喂!”他見我這樣,倒手足無措起來,想了一想,蹲下了身子:“你起來啊。”

我就不起來!你想怎麽樣?

“起來再說?”

“我起來等你休了我啊?”我又大哭,“嚶嚶嚶嚶嚶嚶!”

他一張俊秀之極的臉上滲出了汗,瞪我的眼睛似乎也沒有那麽有力了:“你起來再說,這剛剛入夏,地麵涼。”

“我就愛在地上,關你什麽事了?還不都是因為你,我才跌到地上的?”我摸出了手絹兒,“想我李良秀孤苦一生,遇人不淑,被人所棄,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嚶嚶嚶嚶,我怎麽這麽命苦啊!”

他的眼睛越睜越大,倒是真的無法了,氣焰是徹底熄了:“好了,乖,起來再說。我抱你起來哦。”他伸出手,右手摸上我的背,左手,往我的的腿下伸去——這老色狼!

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成功引起他的嗷嗷叫。

“說!我的胸大不大!”我惡狠狠地威脅。他若不給我一個滿意的回答,我就……

“大!大!大!姑奶奶,我怕了你,行不行?”他無可奈何地回答,為什麽眼裏卻有一絲笑意?莫不是嘲笑?

我才不會就這麽放過他!“聽說青樓裏,胸最大的姑娘是綠枝姑娘。你說,她的大還是我的大?”

他眼角一抽:“你要和她比?”

“難道我不如她?”我手下的功夫又大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