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春心蕩漾

那小僧人把咱們領往觀音殿,捧出一個功德箱,一臉正經地看著我。這臉皮果然夠厚的!

我恨恨地對小紅示意,小紅掏錢倒爽快,那銀票立刻就被塞了進去。那功德箱就跟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似的,張著那張血盆大口。

本姨太心在流血——這銀子夠我去思思坊訂做三百套上好的雪蟬衣了——那小衣服,穿在本姨太的身上,是多麽的恰如其分,恰好就體現了它的價值。可是現在呢?

這群老禿驢!

他像是不知道本姨太心中的不爽似的,笑得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施主,咱們這裏有一口功德鍾,能夠助人滌蕩內心的罪孽的。施主可有興趣撞一撞?”

我皮笑肉不笑:“多少錢一下?”

“一兩。”

幹!

你以為本姨太是咱們司徒家裏其他幾個敗家的姨娘?不當家不知油米貴啊!

我憤憤然地走了。

經過門口的時候,卻見五姨太還在那裏不去。都不知道磕都多久的頭了。這麽虔誠,必然有鬼!我便想吩咐小翠去瞧瞧,她卻一臉不以為然:“主子,我知道她在幹什麽。”

“幹什麽?”我還有點呆呆的。

“觀音啊,是幹什麽的?”

“幹什麽的啊?”

“送子的啊!”

啊?原來這是送子的觀音啊!本姨太摸摸下巴,忙笑著對那個還匍匐在地上的五姨太走過去,要去嘲笑幾句,卻被人拉住。我瞪她:“小翠你幹什麽?”

“主子喲,你看你都來這裏了。要不要也求求呀?”

求什麽……有什麽好求的……

我求了,就會有麽……

我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揮揮手:“這種事呢,勉強不來的。我可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呢,還是裝作不在乎呢?我摸著下巴,一個人憂鬱地轉著桃花樹溜達的時候,不禁又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

小紅已經被小翠拉去求姻緣了。其實本姨太也想去求上那麽一求,卻遭到了兩人同時的鄙視——我是多麽悲苦啊!於是,落單了的二姨太我,便隻好一個人跑來這角落裏,美名其曰——賞桃花!

花謝啊花飛啊飛滿天,本姨太見著這漫天飛舞的桃花啊,也產生了那麽一絲身世悲涼之感。

五姨太都去求兒子了,媚姨娘都找了第二個姘頭了,隻有本姨太我還是孑然一身,立於這桃花樹下,連丫頭們都瞧不上我……

“嚶嚶嚶嚶——嚶嚶嚶嚶——”本姨太正學著那些折子戲裏麵的花旦優雅地哭著,忽然聽到一聲不和諧的笑聲:“噗——”

這又是誰?

本姨太這下子真是惱恨得緊了。什麽才叫悲苦的人生?連傷春悲秋都被打擾了!

我恨得往桃樹上一拍,往後麵轉過身子去:“你丫是誰啊?!”

這一拍,桃花紛亂落了一地。在這桃花雨裏,竟有一張溫潤得如仙人的臉——咦,這不是媚姨娘的新姘頭嗎?

“江廈!”

他見我如此,又是抑製不住,甩出一把扇子遮掩了半張臉,哈哈笑了起來。他這一笑,聲音低醇悅耳,驚得連鳥兒都飛了起來——

本姨太這顆心,居然蕩漾了那麽一會兒。老臉居然都紅了。

捏著衣角,哼哼唧唧道:“原來是江公子。”

“媚姨娘同我說,你是司徒向的二姨太?”他帶笑問我。

我點了點頭。不知這廝搭訕是為何?

“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不是江廈,媚姨娘的……”姘頭麽?我眨眨眼,把半句話給憋了回去。

“我是江傾的大哥。”他笑道,“那媚姨娘,卻是我弟弟的姨娘。”

我一愣,嬌軀一震。“那你與媚姨娘的關係……”這亂-倫,總是不大好的……

他直視我,坦然接受我的打量:“我與她有什麽關係?她卻盼著我與你發生一段關係。”

……

“什麽?”我過了一會子才反應過來了,“你說什麽?”這話委實令本姨太感到震驚。話說,其實本姨太是個很矜持守禮的姨娘。這與陌生男子初次見麵,就被人這麽赤-裸地表白,真是小心肝兒怦怦跳。

這樣的男子,原來不是媚姨娘的姘頭啊!我肯定講過,此人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氣質……

“若我說,我來這裏賞桃花,也是被人設計的,你可相信?”

本姨太正沉浸在被陌生英俊男子表白的喜悅之中,忙點頭:“相信!”

“咱們大運朝民風開放,而淩雲城靠近邊關,民風就更是淳樸了些。隻是這男女大防還是要守的。若令那些人得逞了,恐怕你我都不會好過的。”他隻是以淡淡的口吻述說一個事實,卻令我清醒了起來:“男女大防?”

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桃花林裏,隻有我與他兩人。這要說出去,可真是長了十張嘴都說不清了。

“啊呀,你怎麽不早說?你剛才怎麽還走過來?你害死我了!”美人,誠可貴也;生命,價更高也。麵對著貞操與名聲受損的危險,本姨太當機立斷,無視這個男人的容貌,恨不得破口大罵。

都是他的錯!

他要是不走過來,我一個人在這桃花樹下,賦詩一首,對景抒懷,豈不快哉?即使流幾滴眼淚,也是美人淚,可以入詩的!

他對著我那譴責的眼神,不禁苦笑:“二姨太,你誤會了。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我待會兒就下山,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的。我過來隻是提醒一下你,有危險,請二姨太保重!”

這話說的,我的心中一陣暖一陣別扭。別扭的是,他明明可以遣個下人過來說的,這樣自己大喇喇地過來,不是給我添麻煩是什麽?溫暖的是,他這樣一個天上地下難得的俊俏的小人兒,竟然這樣關心我!

唉,不過大家都不容易啊。我歎息道:“你身為江府的大公子,媚姨娘都敢這樣算計你。”

他的臉上一絲陰霾一閃而逝,快得像是我眼花似的,“二姨太多才多藝,生性活潑樂觀,也要多加防範才是。小人防不勝防。”

“你說,他們本來是準備將咱們怎麽樣的?”我摸摸鼻子,“難道是準備在這裏捉奸?或是在禪房裏?”

他的臉上生了一抹可疑的紅,輕聲咳了一下嗓子:“我也不知道。”

做人難啊,難做人啊。人家作為江府的大公子,卻還要這樣看個姨娘的臉色,莫不是……我心中輕輕一動:庶出的吧。嫡子是不會這樣不受待見的。

不過我看這人,容貌氣度都勝出那江傾許多。

“江廈……”

“嗯。”他輕輕地應了一聲,停住了腳步,半轉了頭,帶點晶亮的眸子瞧著我,令我的心一陣亂跳。想要說什麽都忘了,口幹舌燥,隻覺得什麽都不對。

他溫和追問:“怎麽了?”

幹!本姨太就是對這樣的男人沒有免疫力啊!

“江廈,既然咱們差點擔了那個虛名,何不如……”話音未落,我也不管他什麽反應,上前一大步,就把他的爪子揣在了懷裏。他似乎被我的動作驚到了——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卻忘了抽出手去。

我的腦海裏,如車軲轆一般隻湧過一個念頭:這小手真嫩啊真滑啊。鮮滑可口,古人誠不欺我!這人生在世,便是想做什麽就果斷下手啊。要不然,這小爪子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我的腦海裏暈暈陶陶的,卻想起了多年之前,也是在桃花林裏,我賴在一個男子的身邊,蹭著他的衣服——

“小肆啊小肆啊,你看這桃花節的桃花開得多好啊。

他有點漫不經心地哼一聲:“嗯。”

“小肆啊小肆,等咱們有錢就在這桃花林裏造一個小屋吧,多美啊。”

他臉色有點不耐煩了:“隨你。”

我抓住他的手:“小肆啊小肆,小手讓我摸摸吧。”

當時的我,以為他臉上的別扭是小孩子害羞,淫-心大盛,摸得更一個歡快——

那隻蹄子鮮滑還是眼下這隻爪子更滑=嫩?

花落花飛啊飛滿天……一瓣桃花適時地落到了本姨太的臉上,這憂傷的情景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啊!

那男人卻早就有了反應:“二姨太,請自重!”我正摸得正到入港處,被這麽一打斷,這小爪子已經回到主人那裏了。我惱羞成怒道:“你連小手給我摸一下都不肯!”

他的臉綠了:“司徒老爺若是知道你這幅樣子……”

本姨太最恨拿司徒惡霸來壓我的!何況,他自己上梁不正,咱們下梁怎麽正?“你敢對他說試試看?”我揮了揮拳頭,“你敢對他嚼舌頭,我就對淩雲城的人都說,江大公子被我上了!”

“你……你這個女人……”

“我怎麽了?”我抹了一把眼淚,“你知道什麽叫做三個月不食肉味嗎?那老不死的下了嚴令,底下的小廝們都不準跟我親近。我摸了你一把又怎麽了?又不是少了一塊肉?”

……

“我摸了你一把又怎麽了?又不是少了一塊肉?”還記得趙小肆第一次被我摸了,臉上一副羞憤欲死的表情,我就是這麽大義凜然地說的,“大不了我讓你摸回來!”

那時候的我,被美色迷昏了頭腦,怎麽會想得到,日後會發展成那樣?

果真是紅顏禍水啊。

這樣想著,我對眼前的小氣吧啦的江廈的最後的好感也消失殫盡:“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就是摸個小手嘛。老娘摸過的手多了去了。你的手又算不得滑-嫩,連咱們家老不死的都比你強……”

我憤憤地就要離開,他卻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這娃,不是傻了吧?

卻見他捂著肚子,像是要直不起腰來——翩翩公子的形象,一絲一毫都不剩:“司徒家的二姨太,果然有趣。”

有趣毛啊?

“請二姨太還是小心些,不要給人抓住把柄。今日相逢,便是緣分。日後若有機會,會再見的。”他含笑看著我。喲喲,這涵養,倒比那趙小肆要好多了。我站在那裏呆呆的,竟由得他先走了。

“主子!主子!”等小翠和小紅來尋我的時候,我才呆呆地問:“媚姨娘呢?”

“早走了。咱們家也要回去了。”

小翠嘴快:“那江廈公子剛剛也走了。聽說似乎跟媚姨娘起了點爭執——就讓媚姨娘被拋棄好了。”她有點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