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憂傷的少婦

我清清嗓子,站了起來,背對著小翠,露出了憂傷的表情:“窗前明月光,疑是露下霜。舉頭望夜空,低頭思故鄉。咳咳。”我的視線從窗外轉回,看著小翠,淡淡地詢問道,“是否覺得此詩甚妙?”

小翠顯然是被我的才華深深震撼到了,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在本姨太殷切的目光之下,終於拍了拍手。不過小腦瓜子似乎還在疑惑著:“主子,我怎麽覺得這首詩似曾相識呢?”

似曾相識……這個問題……

本姨太淡然一笑:“這世上,美好的,真正打動人的東西,都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小丫頭似乎有點懂了,“主子,你是在想家裏的老爺和太太嗎?”

“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想他們!”本姨太不屑地搖頭。

“那是在想趙公子?”小丫頭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八卦兮兮的笑容。

本姨太傲然轉頭:“本姨太是老爺的人,怎麽會想著其他男人!”

“主子,你現在承認你是老爺的人了?”

我“彭——”地把酒壇子往桌上一拍:“本姨太什麽時候不承認了?”

“那你怎麽不去爭寵呢?”

“那你為什麽要我爭寵呢?”

…………

本姨太知道,與小翠姑娘一談論起老爺,就會變成了毫無內容的口水仗。我揮揮手:“算了,不跟你說了,本姨太要喝酒。”咦?怎麽倒不出來了?

“主子喲,酒都被您喝完了喲!”

什麽?本姨太一拍大腿:“都是你的錯!怎麽不多拿點來?”

強嘴的丫頭小翠也毫不示弱:“為什麽做這種事情的都是我?明明姨太太你天生神力!哼!而且都是你喝的!”

為什麽?因為我是主子?!

我被這小妮子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憑本姨太嫁給了司徒向,就憑本姨太是二姨太,你就得聽我的話!”

小丫頭片子的酒勁也上來了,大著舌頭辯解起來:“我又沒說……沒說……不伺候你,誰讓你一天到……到晚欺負我!而而且,說到底,你你還不是仗著老爺欺負人!你還明明……明明說看不上他的!沒出息!”

本姨太怒了,可惜不夠靈活的舌頭難以表達我萬千之一的憤怒:“誰……誰說的?誰說我看不上他……他的?我要看不上他,會……會嫁給這麽個老頭子?要……要不是他,我爹媽……會……會那麽慘?”說到最後,本姨太傷心地情難自已,嚎啕大哭起來:“小……小翠,你你你,欺負我!我爹爹明明讓你照顧我我的……”

“誰……誰……欺負你了?”她的底氣越來越不足。本姨太即使在混沌之中,又怎麽會放過這樣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都,都是你的錯!你對我……不……不好!怎……怎麽會有我這樣苦命的……苦命的姨姨娘喲!”

手絹?手絹在哪裏?本姨太抖抖索索地找,怎麽都找不到,一怒之下,直接拿袖子擦去——反正洗衣服的也不是我。

本姨太晃蕩著要站起來,哪成想腳一滑,倒摔了個底朝天——我一看自己要跌倒了,忙往小翠的方向靠去——

“撲通——”一聲,幸好本姨太覺得不是很痛。下麵有東西墊著,感覺軟軟的。本姨太愜意地長舒了一口氣,就像躺在草地上一樣,甚為愜意。

“嗚嗚嗚……”身下傳來的聲音,我聽不見。

我很悠閑地想起來,想當年,本姨太還是一個如花的少女的時候,也是這樣與趙小肆那個混蛋滾作一團的呀。那時候那小子唇紅齒白的,煞是可愛。本姨太壓著他,也說過一些個酸話。比如那個“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每當本姨太情意綿綿地念著這些詩句的時候,趙小肆就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想當年,多少個月上柳梢頭,多少個天蒼蒼野茫茫,李良秀把趙小肆往荒郊野外帶啊!

趙小肆的小手軟軟的光光的,摸著感覺甚好。他卻不讓我摸——唯一一次被我得逞了。兩人最親密的一次,便是本姨太在荒郊野外化身為狼,把他壓倒,嚴肅地道:“小肆,我累了,讓我靠一靠。”我便躺在他的肚皮上,瞧著藍天啊白雲啊,腦子裏麵昏昏的,就像現在一樣。趙小肆的嗓音似乎都有哭意:“秀秀,你別這樣好不好?你讓我看看,你剛剛被蛇咬了……”

現在想來,這八年的情意,果然都是被蛇咬了一口——不提也罷。

隻是,我若是李良秀的爹娘,還會恨不得沒有生過這樣的女兒——什麽好處都沒得來,卻引狼入了室——他趙小肆就是那匹來自北方的狼啊!

腦海裏想起了家中老父母的臉,忽然又浮現了柳家的兩口子的病懨懨的臉,心中更是煩躁了。

養女不孝,便是這樣的後果,若本姨太以後有女兒,肯定天天抽她——皮不繃緊點兒,還不反了?

本姨太正在尋思著怎麽折磨我未來的女兒,小翠姑娘終於從我的身後掙紮了起來,氣喘籲籲地罵道:“哪個不長眼的!”

這一罵人,連大舌頭都沒有了。

本姨太心中清明得很。隻是說不出話來,抓住小翠的衣袖隻是哭。

小翠也是個沒耐性的:“滾開!姑奶奶要睡覺了!”我還沒反應,她自己卻立刻就滾了一滾,滾到了桌子底下,蜷成一團,睡去了。

我腦子裏也亂得很,想著我是醉的,大約也沒人知道,就再吼了幾句:“趙趙小肆……你你這個混蛋!生生兒子沒……屁-眼!”

門外卻立刻就有了腳步聲。難道外麵有人?我立刻裝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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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頭疼得厲害。卻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小翠卻不見了身影。想來小紅也會安置好她。

作為一個管家的姨娘,最大的好處便是——沒人來管你。昨晚鬧成那副樣子,要是其他姨太太做的,本姨太早就氣勢洶洶上門罵人了。可是現在本姨太當家做主,隻要太太沒那個閑心——本姨太自然是無礙的。不過太太嘛,她的人生中,能令她變臉的,恐怕隻有老爺、佛和貼身丫鬟了吧。

“幾時了?”我這話問的有點有氣無力。

我知道小紅已經進來了,卻懶得起來。反正她是我的大丫頭,就是要伺候我穿衣服的。

小紅笑得還是比較含蓄的:“主子,您昨晚跟小翠幹什麽了?好生熱鬧啊。”

我翻了翻白眼:“熱鬧個頭!”

她已經開始張開金線裙,就等著我長開手,我有點怨念地瞪她:“又要穿這條裙子?”

這裙子是前年太太賞的,質量倒是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重。

“主子,您不覺得……”小紅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雖然您是管家的姨娘,地位理應隻在太太一人之下的,可是您瞧瞧三姨太和四姨太,哪一次吃的穿了不蓋了您的?就是五姨娘,有時候也比您有氣派!”

小紅這話說的……就是我沒有大戶人家姨娘的氣派嗎?我好在乎這種氣派……

她還在耳提麵命,我卻受不了了:“今兒個又不見她們,穿得那麽好看幹什麽?”

“您瞧我這記性!”小紅抱歉地對我笑笑,這笑容在我眼裏卻像是豺狼虎豹一樣——

“太太讓各位姨太太們過去呢。”

當本姨太提著那條沉甸甸的裙子,最後一個進入雪雲閣的花廳的時候,本姨太想著有點不妙了,忙對著太太諂媚笑道:“參加太太!妾身昨兒個看賬本晚了。”

說自己因公遲到總是比較好的。

五姨太卻“哼”了一聲。哼什麽哼?你以為我不會哼?

本姨太不與她一般計較。卻仔細看了看太太的臉色。她今兒個難得穿了一條粉紅的襦裙,臉上居然有了一點嬌豔的粉色。更顯得眉若遠山,頰生春霞。倒把其他所有姨娘都生生給壓下了。鑒於此,太太也沒有與我多做計較,倒是寬和地笑笑:“二姨太辛苦了。”

一邊回著不辛苦不辛苦,一邊退到了下手的第一個座位,卻發現五姨太坐在那裏,絲毫沒有挪動的意思——這位置,從來都是我的。什麽時候被這個五姨太給占了?本姨太的臉不禁冷了下來。

不過太太和眾姨娘們都在這兒,本姨太也犯不著與這小蹄子過不去!我笑了笑,便揀了一條遠遠的椅子坐了下來。去看太太,卻見她的眼光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也許是我看錯了。

她緩緩道來:“老爺已經到了景遮城了。寫了信回來,還捎了那麽多東西,為家中的女眷添妝。”又轉頭對著珠兒笑笑,“把東西都拿出來。”

珠兒點點頭。原來外麵早有兩個丫鬟捧著托盤等著了。這一下子,兩個盤子上,一串一串的珍珠瑪瑙啊什麽的,生生地晃花了人的眼。

其他人倒還沒說什麽,五姨太已經捂嘴叫了起來:“喲!那麽多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