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中）
第三十二章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中）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還未冬至已有雪花漫天飛舞，蒼白的世界讓我覺得自己如此渺小。
八爺沒有聽我的話，萬歲爺查了原內務府總管大臣淩普家產案，管理內務府的八爺牽涉其中。後又處死了替八爺看相某事、刺殺太子的張明德，八爺的爵位也被革了。
我想這應該還是個機會，給八爺一個教訓，讓他知道我的勸諫是對的，這樣他也會相信我的話了。隻要眾大臣不舉薦八爺為太子，萬歲爺應該還沒這麽忌憚八爺在朝中的勢力，八爺就還有威望存在，這樣以後八爺支持阿星時的力量也會大一些。
因為太子的囚禁，還有十八阿哥的事，這些日子皇宮裏人人恐慌，隻怕有個什麽錯誤被責罰，但是清雨再次懷孕的好消息還是讓寧壽宮添了不少喜慶，太後的心情也比往日好了許多。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到了。”彩釉喊道。
我本來坐在太後身邊給她講聊齋裏的故事，他們來了，我便起身行禮，同彩釉一起去外間泡茶。
端茶進來的時候聽到他們在聊大阿哥利用喇嘛詛咒廢太子，三阿哥帶人在他的府上並搜出鎮魘物，萬歲爺命拘執皇長子，革爵，幽禁其府。
太後怎會喜歡聽自己的孫兒們勾心鬥角的事，作為一個後宮的女人她又無能為力，隻得像往日那樣告誡阿哥們不要隻忙於公事，家和萬事興。這話太後也不知說了多少遍了，但他們哪裏會聽呢？這個帝王之家，哪裏還是個‘家’。
請安走時十爺道：“暮念，我帶了書墨進宮，在良妃娘娘那裏請安，許久不見你可想去看看她。”
我看向太後，她道：“去吧，天天悶在這裏你也難受。”
我謝過太後，便跟著他們去了。一路上他們三人都走在前麵沒有說話，各有心事，連平常見我就熟絡的十爺也沒開口，我感覺到異樣。
到了延禧宮也沒看見書墨，八爺要我跟著他，我看了一眼十爺擔憂的眼神，不知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跟了他到後院。
“張明德，被處死了，你應該知道了吧。”八爺道。
我點頭，他便詢問：“我很好奇，你待在宮裏，如何知道我府上有這樣一位謀士，連姓名都知道？”
難道要我告訴你，我來自未來，知道清朝曆史，那還不被你圈起來問話。
“八爺，您現在可相信暮念的話了，此時還不是好機會，請八爺不要太激進，等候最好的時機。”八爺沒有說話。
我聽到身後的開門的聲音，轉身便看到阿星，他看著我，目光中的審視、懷疑和驚訝讓我有些害怕，他該是誤會了吧。
“十四弟，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吧。”八爺道，“我先走了。”
好個八爺，竟然如此，想是自己做錯了事，不知反省，還懷疑我將張明德的事說出去了吧。處心積慮幾十年卻到不到皇位，還被自己的阿媽嫌棄，都是你自己的錯。
阿星走到我麵前，一步一步，似乎他的腳下有針刺一般。
沉默許久他道：“你有何可說？”
我有什麽可說？我如何跟你解釋？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釋。
“沒話說是嗎？”阿星似乎發怒了，“那你告訴我，我那個單純、淡然的阿月去了哪裏？幫助四哥，害得八哥丟了爵位，還扮演兩麵派，你告訴我，你在我麵前都在演戲嗎？許久以來都是我一個人癡傻嗎？”
他怎麽會這麽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八爺到底跟他說了什麽。
“並不是你所想的，我沒有幫四爺，也沒有害八爺，我隻是想幫你······”
“幫我？”阿星自嘲的笑，“我許了你一生的幸福，你卻說要幫我，是我小看了你麽？那你告訴我，你幫四哥當那一刀是不是真的？”
德妃告訴了他麽？我到底該怎麽解釋，劇烈的咳嗽襲來，我連忙拿出衣服裏的一小瓶藥。
阿星奪了我的藥：“這是四哥給你的吧。”
我看著他，怎麽這個時候我還在火上澆油，後悔已晚，捂著胸口不停地咳嗽。
“不否認，看來彩釉說得沒錯，你和四哥走得確實近了些。”阿星一怒，將那瓶藥扔在地上，支離破碎。
“阿星，並不是這樣的，我同四爺根本就沒有什麽，難道你不相信我麽？”我抓住他的手，不知為什麽，總感覺他會消失，好像我不抓住，他就會想風箏一樣飛走了。
“為他擋了一刀，四哥還向額娘請求賜婚，你一病他便四處幫你尋藥，你讓我如何相信？”阿星甩開我的手，“你是十三嫂的侄女，若是想著四哥他們我也並不怪你，可是你為什麽這樣來欺騙我，寧古塔的相思，一起出逃，那些諾言，伊爾根覺羅·暮念，你騙得我好苦。”
“不，咳咳，不是這······樣的······阿星······”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便跑走了，黑色的衣袍被風卷起，一如他的憤怒。
我追出去，可是已經看不見他了，阿星，你要這樣扔下我一個人，從此一個人。德妃、八爺、九爺、十爺，你們導演的這一出戲就是為了這樣的結局麽？
長長地走道空無一人，紅色的宮牆卻那樣冷淡。阿星，你真的不相信我麽？
我該怎麽辦，有誰可以告訴我怎麽辦，原來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是這樣的壓抑，以為自己可以堅強的走完另一個人生，現在才明白不管怎樣的人生都是有著苦澀。
淚水模糊了眼睛，劇烈的無法抑製的咳嗽襲來，連腳都不聽使喚，我摔在了雪地裏，來扶我的人當然不是阿星。
“十爺，你也不相信暮念麽？”我的淚水落在雪地上，它的炙熱融化了觸碰到它的雪。
“我相信你，暮念，我隻想你不要再卷進這場紛爭。”十爺扶著我勉強站起來，“暮念，離開這裏吧，你不屬於這裏。”
“對呀，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裏。”我輕聲的說，也不管十爺的詢問，轉身回寧壽宮。
四爺、十三爺現在又是十爺，怎麽每個人都勸我離開這裏，難道我真的該離開這裏麽？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康熙於暢春園召集眾臣命在諸皇子中除大阿哥外選出一人做皇太子，阿靈阿、鄂倫岱與諸大臣暗通消息推舉八阿哥，被否決，八爺的皇太子之夢破碎了。
我改變曆史的計劃也這樣破產了，才知道曆史便是曆史，以我微薄的力量如何能改變他絲毫呢。我也根本就是曆史中的個體，隻是沒有強大到哪位曆史記錄者為我寫下隻言片語。我的結局已經定格，隻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麽去改變他人的命運。
新年我在苦藥中度過，彩釉，我已經不再親近，她多次端來藥，我也隻是視而不見，或者當著她的麵潑掉，同為奴才我知道她的難處，隻是我還是沒能大度到原諒她，畢竟我和阿星結局她是導演之一。
太後很擔心我，要我住在清雨的房間好好養病。清雨的房間在後院角落，我圖個安靜，太醫開的藥我自己煮，每天除了煮藥就是看書，十爺幫我尋來了好些書。
我唯一不怪得人就是十爺，他是我最後的朋友了，如果連他都不理了，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真心的麵對誰。
“恐怕皇宮裏最清閑的就數你了。”十三爺道。
我正在拿著扇子扇火爐，藥材的香味隨著熱氣蔓延出來。我本不打算起身，卻看見四爺跟在十三爺後麵進來了，隻好放下另一隻手上的書，起身行禮。
“四爺，十三爺，怎麽到我這裏來了？”我將另一個爐子上的熱水拿起倒進坐上的水壺裏，給他們到了兩杯茶。
“來請安的，太後睡了還沒醒，我們就來看看你，”十三爺喝著茶四處看看，“你一個人在這裏倒是過得愜意呀。”
我笑道：“生病的人要自己煮藥，倒是挺愜意的。”
“彩釉說別人端要給你，你不喝，連飯也不怎麽吃？你又拿自己的身子消氣麽？”四爺道。
彩釉，她到底是哪邊的人？
“四爺，暮念能問個事嗎？彩釉到底是德妃的人還是你的人？”
“暮念，我們知道德妃將彩釉安排在你身邊，可是四哥沒插手，你和十四弟的事我們沒告訴你也是為了你好，這樣你也可以離開這裏。”十三爺道。
原來四爺、十三爺也參與了，八爺黨、四爺黨還有德妃那樣你爭我鬥，卻在拆散我和阿星的事上如此默契了，真讓我覺得可笑。
“暮念知道了。”我還能說什麽，也許隻有偽裝和沉默了。
“不要這樣沒精神了，給你帶來了好消息，清雨已經懷孕了，好幾個月了。”十三爺笑道，“這次多羅杜楞郡王該是要全程看護了。”
我低著頭道：“這是很好，祝願清雨這次能生順利，這樣她也有個寄托。”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抱著我哭的清雨，一個不愛他的丈夫，就決定了這個古代女人的一生，她所能做的便隻有期盼她的孩兒了吧。
“那些藥可曾用，怎麽不見你咳嗽好些。”我咳了兩下，四爺問道。
一瓶被阿星砸掉了，其他的我哪裏還有心情用，又浪費了。我隻敷衍道：“好了很多了，再說還有太醫的這些藥。”
我說話都是低著頭，這是宮裏奴才的規矩，現在的我隻想如他們所願，規規矩矩的活。
“四哥，太後想是醒了，我們去請安吧。”十三爺放下茶杯，“暮念好生照顧自己，其他的你也不願多說了，你小姨知道你病了擔心，有封信要我給你。”
十三爺先走，四爺站了一會兒也跟著走了，半路上又停下來說了一句：“尋了機會就出去吧，我不願見到這樣子的你。”
我拿起小姨的信，她娟秀的字跡讓我淚如雨下，小姨，暮念現在的心好痛好痛，卻不能抱著你撒嬌，你要是看到現在的暮念會不會氣我不爭氣，會不會擔心的哭泣。
“暮念，還記得以前問你怨不怨你阿瑪和額娘，小小年紀的你就說你理解他們，你也想同他們一樣自由的遊遍大清江山，可是世事弄人，你卻進了宮。爺說你得了病，我隻有幹著急。我明白你同你額娘一樣，倔強的性格不適合待在那個宮裏，若有辦法，請太後賜你個自由吧。”
出去，所有人都要我離開，可是誰告訴我，我該怎麽離開？人可以離開，可是我的心呢？它已近追隨阿星困在這紫禁城裏了，該怎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