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九龍奪嫡時 風起雲潮湧 (下)
第三十章九龍奪嫡時風起雲潮湧(下)
他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我,後又發覺我並不想多說,便看向了遠處,遠方遼闊的草原有著好似王維詩句裏‘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景色。
如果早些遇見,我可能會和十五爺成為交心的朋友,但是現狀已如此。有時候人生總是這樣,在錯誤的時間遇上對的人,無論你怎樣相見恨晚,事實就以如此,你隻能帶著崇敬的心情悵然若失。
我們到太後的馬車上時,阿星和十三爺已經到了。我正疑惑怎麽他們先到了,也沒見他們從前頭過來呀。
“十五弟倒是和暮念有許多話說,我們剛從旁邊過去也沒看見。”十三爺打趣道。
太後笑著應和,我看著阿星,他沒有說話,好像有些疲憊,這幾日他來回的跑,想是很累了。
“皇阿瑪吩咐在熱河安頓了下來,隻等太後前去了,”十三爺道,“我們估計今天傍晚也能到了。”
塞外幹燥,又這樣風塵仆仆的趕路,我特意在茶裏加了些蜂蜜。
“這茶幹澀中有些甜,喝起來倒是挺有一番味道。”十五爺端著一杯茶品嚐。
“就是宮裏的大紅袍,暮念加了些蜜,倒是更好喝了,也更有益。”太後笑道。
“暮念在太後身邊也學得心細了。”十三爺道。
“她本就是個心思縝密的孩子,也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娶了她。”太後說著看了一下十五爺。
我隻道:“太後又拿人取笑,暮念就一直待在太後身邊,莫不是太後乏了暮念不成?”
“隻要不天天吵著要我吃藥,那我就是福氣了。”
十三爺和十五爺也跟著笑我,隻是阿星,不知道他近日在想什麽,為何總是這樣愁眉不展。
如十三爺所說我們傍晚的時候到了熱河駐守地,萬歲爺正在同幾位阿哥賽馬,好像十六阿哥胤祿表現很好萬歲爺很開心,馬場裏笑聲不斷,太後也來了興致,剛下馬車也不休息就要去馬場。
我要彩釉吩咐幾個人把東西收拾妥當,扶著太後前去馬場。
剛剛才到的十三爺正在跟太子爺比馬,看得出來,十三爺騎技卻是比太子爺精湛,隻是一直故意控製速度,剛剛超過太子一些,又拉了馬慢下速度。
這個草包太子,平時就囂張跋扈,幾個兄弟也都讓著他,隻是大阿哥不待見他,剛比完,太子險勝,眾人都在鼓掌。大阿哥拍著十三爺的肩膀道:“十三弟小小年紀,騎射了得呀。”
眾人便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太子爺勝了,你誇十三爺,這不是明擺著在說十三爺放水麽。
太子爺擺著臭臉,在萬歲爺麵前又不敢發作。十三爺可不想當大阿哥的箭,笑道:“哪能和二哥比,他的騎術可是皇阿瑪一手教出來的,那匹汗血寶馬,臣弟也是眼紅了好久,隻是沒有二哥人脈好,尋不到呀。”
十三爺這麽一說,大阿哥也不好開口了,再說不等於連萬歲爺一並貶低了麽。又誇了太子爺的能力,太子爺高興得哈哈大笑。
“十三弟若是喜歡,這匹寶馬就送與你了。”太子爺說完看了萬歲爺一眼,想是在裝兄弟情深呢。
“二哥,這話當真。”十三爺裝作驚喜異常。
“自家兄弟,一匹馬算得什麽。”
十三爺謝過,就騎上那匹馬,在馬場裏狂奔了幾圈。萬歲爺笑道:“這是老十三,就是喜歡兵器寶馬之物,今日得了好馬,想是又要放縱幾日了。”
想來康熙事務繁忙,又如何看得清自己每位兒子的個性,你所認為的這位簡單的十三爺,卻是一位能蟄伏十年,之後成為雍正的軍機大臣,後世稱讚的怡親王。
“愛新覺羅家的孩兒就應該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太後道,“今日看見皇上的阿哥們都一個個如此成才,我也好麵對老祖宗了。”
老人總是愛歎息,我便跟著勸說。萬歲爺也跟著安慰了幾句,有說:“這可是暮念,前些日子太後病著,我也沒留意,長得的如此標致了。以前常聽太後誇獎的。”
我行禮,抬頭看見阿星一臉的憂鬱,剛下馬的十三爺和咱在旁邊的十五爺也是一臉詫異。
“祖奶奶,你別傷心,衸兒剛學會騎馬,您看看。”十八阿哥騎著並不高大的馬過來,逗得大家都笑了。
我們歇息了幾日,十三爺就來報喜說清雨要到了。清雨本就嫁在熱河附近,過來就容易了。
太後便要我扶了去萬歲爺那裏,清雨現在是王妃,來時一定是要先跟著多羅杜楞君王參拜皇上的。
果然我們到時清雨已經到了,她一見太後便起來行禮,太後拉了她滿是憐憫,兩人竟都流淚了。
“清雨一直跟著太後長大,同太後感情深厚呀。”萬歲爺道明。
“是,清雨也一直想著太後,多次提到家人。”多羅杜楞郡王一如以前那樣冷漠,麵色凝固的說著外交詞令。
“皇阿瑪,我同君王一起去圍獵,就讓八妹和祖奶奶好好聚聚,這樣可好?”太子爺道。
“這樣也好,就安排了清雨去太後那裏吧,郡王與我的皇子們一起行圍可好?”萬歲爺道。
多羅杜楞君王沒有意見,點頭應允。
清雨看起來身子好像大好了,臉色還很紅潤,她這一來,太後也不惦記了,帳子裏就熱鬧了許多。
兩個跟隨清雨的丫頭說著我不懂得蒙古語,清雨倒是學得快,才嫁出去兩年就能跟他們交流了。我正驚奇,才知道皇子、格格們從小就要學滿蒙漢三種語言,我想起自己大學那個時候一個英語考六級就去了半條命,他們還學三門語言,真是不得不佩服。
“暮念怎麽聽不懂,雅爾古說的也是蒙文吧。”清雨道。
我心一驚,跳漏了半拍,雅爾古怎樣的我真是不知道,然後不好意思道:“我小時候在南方長大的,去了雅爾古,身邊的人也沒幾個講蒙語的,就懶得學了。”
“你看看,好個滿蒙漢一家親,”太後笑道,“就隻會漢語了。”
我無意於這個話題,沒料到彩釉也會蒙語,用蒙語跟兩個丫頭交流,太後跟清雨就更嘲笑我了。
還好,萬歲爺叫人送來了午膳,都是些蒙古菜肴,想是清雨來了,十幾個太監端了好多菜和賞賜的點心、奶酒。
太後就叫我們別守著那些規矩,一同用膳,清雨的兩個丫頭還能歌善舞,給我們表演了好些蒙古舞蹈。
到了夜裏,太後留清雨在她這裏休息,等我和彩釉收拾好已是很晚了。我們出了帳子,前方還熱熱鬧鬧的,想是阿哥們和郡王還沒安歇。
彩釉說累,回去睡了。我看著天上的明月就沒那麽乏了,想去走走,就叫彩釉先回了。
這裏的月亮似乎比京城的更加清晰皎潔,晚風吹來,如蠶絲拂過臉頰。
不知是塞外太過幹燥,還是那些烤牛羊和奶酒吃不慣,喉嚨總是幹渴的,聲音也有些嘶啞了。
看著天上的月亮出了神,卻不知阿星已站在我身後許久。
“總是愛這麽發呆麽?”阿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轉身,幾日沒有跟他講話了,因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終於等到他開口了,我笑著凝視他,好像在昭示我的勝利。
他也看著我發呆了,直到我說:“你就跟我說這句話。”
他才走過來道:“阿月,你的笑容的確耀眼了些。”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轉了身道:“今日才發現麽?”
又安靜了好久,他才歎一口氣道:“阿月,我說過要是在我能兌現我的承諾之前,你遇上了能給你幸福的人,我會祝福你。十五弟,是個很好個歸宿。”
原來有人吃醋了,我笑道:“阿星,你是不是吃味了,那都是他們在說,你也當真了。”
“阿月,那日看你和十五弟話語投機,還那樣開心,若是······”
“你不要我了,”我打斷他的話,聲音嘶啞,“我說過,我會等你,一直等,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才如此的。”
“不是,隻是······”他慌張的解釋。
“隻是什麽?你怕不能兌現諾言是不是?你不想再······”我毫不懷疑阿星對我的愛,隻是我突然不知為何想對他發脾氣,就算是懲罰他這幾日對我臭臉相待吧,我也想讓他明白,我的等待不會改變。
他拉過我抱住:“暮念,我怎會不理你,可是我害怕,害怕會因此悔恨,害怕皇阿瑪會做什麽?太後還那麽喜歡你,隻要你答應,嫁給十五弟總好過,好過······”
他的話讓我整個人如被冰凍了一樣,萬歲爺,我怎麽沒察覺出來,難道這幾日的關心和賞賜是因為?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太後呢,她怎樣想的。
我的思緒還沒有理清,前方傳來了呼喊聲,照明的火把好像更多了,好像還有兵器的摩擦。
“怎麽回事?”阿星牽起我的手向前麵跑去。
才到太後的帳子前就碰到了清雨,她頭發散亂,披著一件外袍。
“怎麽啦?”看到了我,清雨焦急的問。
“我也不知道,想是前麵發了什麽。清雨你這樣不行,先進去,我去打探了消息來告訴你。”我幫清雨把衣服收攏,雖是六月這裏晚上依然很冷。
“你們都進去,我去前麵看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你們去很危險。”
我想同他一起去,但他的眼神卻製止了我,我拉著清雨進了帳子。太後也已經起來了,彩釉從外麵跑進來。我叫彩釉看住清雨,自己跑出了帳子。
到了前麵,隻看見太子爺拿著到亂砍人,多羅杜楞郡王拿著武器回擋太子爺的刀,好像手受了傷。郡王的護衛上前阻止太子爺,萬歲爺也叫了人上前,大家都不敢傷了太子爺,他還拿著刀到處亂砍,已經有好些人受了傷。
阿星看到了我,過來用手蒙住我的眼睛道:“叫你別跟來,怎麽如此不聽話。”
這就該一廢太子了吧,太子爺雖囂張跋扈也不會這樣,到底是怎麽了,剛才看多羅杜楞郡王,眼中還是樣冷如冰,似乎並沒有慌張,這是怎麽回事?
等到太子被十三爺製服,萬歲爺怒斥了他,事情才告一段落。阿星送我到帳子外,便回去了,今夜幾位阿哥們又是無眠了。
我進了帳子,太後和清雨早就在等著,都問怎麽回事。
我看了清雨道:“奴才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太子爺同郡王比武輸了,不甘心,就像發了瘋似的拿了刀亂砍人,後來被十三爺製止了,萬歲爺訓斥了太子爺說太子爺專橫蠻不講理,還命人關了太子爺。”
“那郡王呢?”清雨問道。
“郡王的手受了傷,太醫在······”
我還沒說完,清雨就跑了,太後叫我快跟去,有什麽事回來稟報。
我跟了清雨一路跑到,郡王的帳子裏。郡王沒什麽大礙,太醫正在給他包紮傷口。
“胡鬧,你是王妃,這樣成何體統。”郡王見了衣衫不整的清雨,怒斥道。
“可是······你怎麽樣了?”清雨很擔心想上前看看。
“還不快下去,”郡王好像根本不在乎清雨的擔憂,看向我道,“把她帶下去。”
我行了禮,安慰著清雨將她拉出去了。沒走多遠,她已是淚流滿麵:“暮念,我隻是關心他,我那樣千方百計的體貼他,可是始終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她抱著我哭泣,嗚嗚咽咽的說:“我的孩子,為什麽就沒了,要是他們還在的話,他就會對我好一些的。”
難道多羅杜楞郡王是在埋怨清雨沒了孩子?
“不,他總是這樣,有了孩子又如何,可是,可是有了孩子畢竟我有個依靠。”她又沒有頭緒的說著什麽,我聽著也很亂,反正應該就是郡王好像不太喜歡清雨。
清雨不願見到太後為她擔心,哭了好一陣之後擦了眼淚才進帳子。
第二日,清雨早早的就去了郡王那裏,我剛幫太後梳洗好,一個小太監就過來說郡王和王妃要回去了。
太後忙起身去皇上那裏,原來多羅杜楞郡王借詞額娘生病,正在辭行。
他為何要這樣,這麽不給皇上麵子。再說太子爺可是未來的皇帝,至少現在所有人都這麽認為,他得罪了未來的皇帝有何好處?除非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他並不想要太子當皇上,那他又是那個阿哥背後的勢力呢?
本來皇上應該留他們的,隻是昨晚十八阿哥又突然病了,所以皇上也沒多說,派了十三爺和阿星護送他們。
可憐清雨才和家人團聚一天,甚至還沒怎麽跟十三爺講話,就隻得隨著她的丈夫去了。這天太陽照耀這青青的草原,天氣極好,我和太後看著他們的馬車一直前行直到雲端。
後來回憶起來,我和清雨的永別竟這樣的平淡,沒有聲嘶力竭的哭泣,沒有狂風暴雨,沒有太多的言語,太過匆匆。
清雨,我在清朝唯一彼此真心相待的姐妹,就這樣在我的舞台謝幕,往後就隻有了他人傳遞的家書,隻有了回憶,隻有了那個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