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的魔法學院 一之六

一之六瓦布林

“風龍”真是名副其實地迅捷,起步僅僅數秒,就把洛依德拋下了五十米,而且距離也隨著時間逐步擴大著,看來自己的勝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按照這樣的速度,完全可能以百米以上的差距搶先跑完三周。

當然,也不能對麵前的陷阱掉以輕心。茜露集中精神感知著麵前潛伏的危險,時而輕鬆地策馬越過深深的水潭,時而側身躲避突然襲來的連發水珠,真像是在做一次快樂的旅行。

因為魔法陷阱會隨機移動,所以也會出現如突然從身後緊跟上來的情形,但都被茜露輕鬆地躲過了。她得意地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對手,洛依德正在距離自己五十米左右的方位追趕。

這是怎麽回事啊!剛才明明已經拋離他有百米的距離了呀!難道魔法陷阱他一個也沒有碰上所以才跑得那麽輕鬆?還真是不可大意的家夥呀!茜露咬了咬牙,用力抽打坐騎,於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又逐漸拉開了。

就這樣毫無驚險地跑完了第一周,兩人的距離還是被縮小到了五十米之內,茜露恨得牙癢癢的,完全猜不透對方是以什麽方法,憑著一匹能力遠不如“風龍”的坐騎把自己追趕到這種程度。隻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被對方反超前!

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自己是非贏不可啊!

麵前出現了一個浮在馬的脖頸高度的空中巨大水彈,僅憑直覺,就能推測出它的直徑至少有一米,如果被正麵命中,恐怕連人帶馬都會被彈出十米多遠,在魔法陷阱中算是相當厲害的機關了。按照常理,因為它的移動速度相當緩慢,一般的學生都會從容地選擇從側麵避開,而後該陷阱就會自動失效,但這次茜露卻選擇了另一個辦法,她故意放慢了速度,讓洛依德把追趕的距離縮減到了二十米之內,然後突然把身體藏到了馬腹之側,“風龍”也仿佛了解她的用意,迅速地低下頭頸並彎下膝蓋,憑著慣性恰好自大水彈下方滑了過去。

遠處觀看的露露也不禁為之喝彩,而且不論是誰在場,都會發出同樣的喝彩聲吧。這不僅需要勇氣和瞬間的反應能力,還需要和馬匹之間建立起充分的友情才能在短短一兩秒之間完成這個危險的動作。茜露真是表演了一出相當華彩的騎術。

因為距離太近的緣故,茜露完成這出表演之後,大水彈還來不及消失就會筆直地撞上後方的洛依德,除非他能施展出比她更加精湛的騎術,否則注定會被淘汰出局了。翻身回到馬背上的茜露得意地回頭準備觀賞好戲,眼前的一幕卻把她驚呆了:

洛依德沒有選擇躲避,而是猛力策馬躍起,確切地說,他其實在茜露把身體藏到馬腹之側的那一刻就已經策馬了,馬身下落的時候,前蹄正好踩在了水彈上,水彈立刻迸裂,但由於本身並沒有傷害力,反而是其巨大的衝擊力把他和馬再次頂上了半空。洛依德在空中迅速地調整了姿勢,茜露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對手在自己前方約十米遠的距離穩穩落下,疾馳而去。

剛才露露是為茜露的騎術低聲叫好,這次索性就大聲地喊出來了,這聲歡呼像雷擊一樣刺激著茜露的耳朵。

真是的!這不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大的陷阱嘛!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茜露的眼淚差點就蹦出來了,不過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反正憑著“風龍”的實力,一定可以反超前的!

茜露再次用力地抽打坐騎,隻是下手之重像是在抽打自己的仇敵,受驚的“風龍”長嘶了一聲,邁開四蹄飛奔,轉眼之間洛依德就在眼前了。

討厭的家夥!剛才被你耍小聰明擺了一道,不過那隻是因為我一次小小的失算罷了,這樣的運氣可不是經常會有的,現在還是我占上風!

不知怎麽的,她忽然對洛依德產生了些許的認同感,也許是因為他那不肯服輸的性格和自己相似,也許是因為他的實力並不隻是表麵文章吧,這讓她多少變得有些感興趣了。如果他表現得確實出色,那麽即使他輸了,或許自己也會考慮把他留下來當個侍從什麽的。這至少在名義上和守護騎士差不多吧……

第二周下來“風龍”依然處於領先的位置,但是距離卻縮短到三十米內了,露露和茜露終於發現洛依德坐騎的優勢之處正在於其雄厚的耐力,使得它得以在長久的消耗戰中彌補與“風龍”在速度之上的差距,而“風龍”在之前的過程中由於耗費了過多的體力,雖然仍處於領先,卻已經無法如先前一樣具備絕對的優勢了。

帶著魔法陷阱的“瓦布林”對馬來說真是一次勞累而又嚴酷的挑戰。

洛依德的眼光還真是犀利呢,莫非他真的懂得馬語?露露不禁泛起了濃濃的笑意。就算今天他輸了,也算得上是一次相當精彩的演出了。如果有其他學生在場,恐怕一個月之內都能成為最熱鬧的話題。

但是茜露卻並不這麽想,失敗的結局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管他坐騎如何了得,隻要在他之前到達終點就可以享受勝利的喜悅了。何況雖然已經是最後一周,魔法陷阱依然遍步各處,對他而言也是同樣艱難的挑戰吧。

最後的時刻最忌諱的就是失去冷靜,茜露不斷地提醒自己。人和馬都已經相當的疲勞,現在完全就靠誰的意誌能支撐到最後了。茜露擦去頭上的汗水,然後又敏捷地躲開突然來襲的機關。現在她已經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終點,完全不再考慮如何利用陷阱去妨礙身後的對手了。或者說,如果她一開始就這麽做的話,也許勝負也不會如現在一般難以預料吧。

雖然看不到身後的洛依德是怎樣的狀況,但想必他和自己一樣都是高度的緊張吧,這樣就更不能放鬆了,茜露一邊調整著自己急促的呼吸,一邊又策馬躲開地上的陷阱,但是“風龍”或許是因為疲勞,前蹄還是踩到了一個不怎麽明顯的水彈,迸裂的水花猛地竄了上來,把她的眼睛打得一片模糊。就是這一刹那的空隙,洛依德再次趕超到了她的前方。

“笨蛋!你這個廢物!”

好不容易抹去水花,茜露悲哀地發現洛依德已經超越自己有百米之遠了。現在憑坐騎的體力恐怕已經無法趕上,難道自己敗局已定了嗎?

憤怒代替了悲哀,不甘心失敗的茜露開始狠命抽打“風龍”,倒不像是催馬趕路,而是單純地發泄著心中的怨恨,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會對失敗這個名詞如此的反感。“風龍”在她一陣猛力的抽打後長嘶了一聲,猛地一聳身把毫無防備的她掀到了地上。

“你這個畜生!你在幹什麽呀!”

強忍著來自後背的疼痛,茜露一邊怒罵著一邊想要奮力坐起,但四肢似乎不聽使喚,完全用不上力氣。而“風龍”並沒有就此停手的意圖,竟然筆直地朝她撞了過來。

茜露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求生的本能使她拚盡剩餘的力氣向旁邊滾了開去,雖然樣子極其狼狽,但性命悠關的時刻已經顧不得什麽形象了。“風龍”撲了個空,仍不肯就此罷休,後蹄夾帶著淩厲的風聲順勢向她的胸口猛踹。

完了!茜露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這一擊的力量足以把她的心髒都震裂成碎片吧!就因為自己不肯接受失敗,才換來了這樣悲慘的結局,所以這完全是咎由自取。

但是……

好不甘心啊,我竟然會死在一頭畜生的蹄下……真是不名譽呢……

就在連最纖細的神經都已感受到了致命的疾風的情形下,自己的身體突然飛了起來,然後又重重地落在了另一邊。這不像是被馬蹄踢中的感覺呢!她驚訝地睜開眼睛,被馬蹄踢中後背而飛向了半空中的洛依德有如被狂風吹起的木偶自她眼前掠過,鮮血和破碎的衣服在眼前跳著猙獰的舞蹈……

“洛依德——!”

露露淒厲的叫喊自遠處傳來,她好容易完成了沉睡魔法催眠了發狂的“風龍”,但依然無法及時地挽救洛依德於馬蹄之下。而茜露此刻能做的,隻是呆呆地望著眼前那慘烈的一幕,就連說話的能力都似乎喪失殆盡了。

“哎呀呀,真是令人意外的災難啊。剛來到學院就受了重傷,可憐的年輕人啊……”

貝蒙特學院長帶著責怪和無奈的眼神望著站在身前的茜露、露露和風係魔法教師羅貝克•薩姆森。因為羅貝克擔任著風紀指教教師的職務,所以有必要參與此類突發事件的處理。

“抱歉,學院長,這是我沒有盡到職責的過錯……”

露露用帶著自責的語氣回應,任誰都聽得出來她此刻心裏十分的難過。

“不要把不屬於你的過錯往自己身上包攬,這樣隻會助長學生不應有的嬌縱。既然‘瓦布林’是學院允許的競技,那麽一旦出現的過失就必須落實到相應之人。”

學院長用嚴厲的語氣駁回了露露承擔全部責任的意圖,然後把目光轉向茜露:

“此次事件的起因,茜露小姐,你不會推卸應有的責任吧?”

“是……‘風龍’的發狂完全是因我而起,所以我不會否認我的過錯。”

茜露垂著腦袋,雙肩微微地抖動著。雖然她一向好勝,但並不是一個頑固到不肯承認過錯的人。

“雖然隻是一匹馬,不過也和人一樣有著它們的尊嚴,我們必須用平等的愛,而不能以暴力去對待啊,希望你能好好去反省這次事件帶給你的教訓。”

學院長揮了揮手,茜露行了一禮後退出了辦公室。

“那麽,那個年輕人傷勢如何?”

治療是水係魔法師的特長,所以露露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嚴重骨折,內髒也有輕度的損傷,但並沒有傷到要害,總算是非常的幸運……”

言下之意,洛依德的性命是沒有大礙了,不過從露露低沉的語氣中聽得出,恐怕沒那麽容易就能蘇醒過來。

“還是個非常頑強的孩子呢,普通人可沒幾個能挨得了那麽一下。總之,活著就好,否則很難對上麵作出交代……”

“那麽,處罰?”

一直沉默著的羅貝克簡短地發問。有著“石像鬼”別名的他,不僅平時都是寡言少語,而且說起話來也相當的簡短,乃至常常讓人無法了解他真實意圖如何。對此他的解釋是:

“樸素。”

意思是“簡捷的言辭是最神最虔誠的禮拜”。

“就處罰茜露禁止上課一周,並負責海瑞格廣場的掃除工作吧,羅貝克先生。”

“同意。”羅貝克點了點頭,在學院長事先起草好的處罰意見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退出了房間。

“那麽……露露小姐,你還有什麽想要和我說的嗎?”

“是的,關於那個孩子……他似乎具有不可思議的能力……”

“嗯,這一點我從水晶球裏已經看得非常的明白了。如你所說,確實是個不可思議的孩子。不過和茜露那樣的天才不同,他這樣的能力應該是自他經曆的磨難裏錘煉出來的。如果他走的是邪惡之路,也一定會成為令人恐懼的惡魔吧,幸好他的心一直如水晶一般澄澈。”

“同感呢。所以,確實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成為那位大小姐的守護騎士。相信他一定能對茜露產生良好的矯正……”

“不,不僅僅隻是矯正而已,更重要的是能讓茜露學會如何正確地施展她的才能。像她那樣的天才,我們並不需要,也不應該去壓抑她,隻要她學會如何認識到自己的才能對自己的人生,對這個國家和這個大陸有著怎樣重要的意義,那麽她就能像初代學院長布萊德一樣永載史冊。隻不過她現在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罷了。”

“您的意思是……茜露成為傳說中的‘布倫修德’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咯?”

“布倫修德”原為神話中一位瓦爾基裏之名,海爾米蘭王國的魔法師們用這個名字來代稱“傳說級別的女魔法師”。如果是男性則被代稱為“亞瑟”。

“哎呀哎呀,那樣的話那個少年不就是‘齊格弗裏德’了嗎。那可是個悲傷的故事,我們還是多祝福他們才好。”學院長站起身來開始專心地喂飼鸚鵡拉拉修。

狡猾的家夥,竟然輕描淡寫地把重要的話題岔開了,告訴我事實的真相有什麽關係!露露不滿地皺了皺眉頭。

不過學院長這種態度,不也正好證明了茜露身上確實潛藏著無法忽視的力量嗎?從目前的情形來看,她所表現出來的才能確實有這樣的特征。如果她真的可以成為“布倫修德”的話……

“而且,人的未來可不是在某一個階段就能輕易作出定論的,露露小姐,關於茜露的未來如何,你可是也有著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呀……嗯……”

“我明白……不過至少這不成為你侵擾我大腿的理由。”

剛才還在喂鸚鵡,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露露身邊的貝蒙特把手抽回來,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話說回來,你也應該回去照顧那個年輕人了吧?看得出來,你似乎對他很有好感。是不是忘年之戀呢?對水係的你來說,十年的差距並不算是問題……”

“我可不認為您這樣的猜測有什麽評價的價值。怎麽說呢……也就是姐姐對弟弟應有態度罷了。那麽失禮了……”

被學院長一言刺中心裏的秘密,露露顯得有些不大自然,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連門也忘了關上。貝蒙特浮現起理解的笑容,揮動手中的魔法杖,大門輕輕地闔上了。

“拉拉修,如果那個女孩確實成為了傳說中的‘布倫修德’,你覺得怎麽樣?”

“誰知道,未來的事有誰能預料呢,至少,對你來說不會是什麽壞事。”

露露的房間分隔為裏外兩層,裏層是她的臥室,外層就用來醫療。一般來說,學生生病隻需要簡單的治療,決鬥受傷躺上半天就能下床,露露並沒有特別準備長期休養所用的設備。這次麵對重傷的洛依德,露露不免有些手忙腳亂。

從學院長室出來的時候,露露的心還跳動得有些劇烈。剛才被學院長說中心事,令得她好一陣緊張。仔細想想,自己確實對洛依德有隱隱的好感,但是這種好感到底是姐姐對弟弟的關懷之心呢,還是真的存在忘年之戀的可能,她也無法明確地界定。

總之,這個年輕人剛剛來到學院,就令她陷入心神不寧的尷尬處境,還真是一個令人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現實呢。不過,自己還是收斂一下這種荒唐的心思吧,洛依德可是女神選中的寵兒,也是由女神確定的茜露的守護騎士,自己實在是沒有介入其中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還有那個茜露……從學院長那裏得到並不明確的情報後,將信將疑的同時也免不了在心裏激起波瀾。“布倫修德”存在的可能性本身就令人懷疑,到目前為之史書上隻確認過一千五百年前一位名叫塞琳•露絲的女魔法師,這個女孩會有超越前人的實力嗎?不過正如學院長常說的,傳說可以期待成為事實,而事實需要用眼睛去證明,那麽,自己就好好地照做吧……

“不管她是不是‘布倫修德’,我隻希望洛依德不要真的變成‘齊格弗裏德’,悲劇的故事啊我最討厭了……”

胡思亂想中,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門前了。茜露正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裏,看到露露的身影,才微微抬起頭來:

“露露小姐……”

臉上滿是懊喪之色,其中也夾帶著些許的悲傷。這個女孩脆弱的時候還真是楚楚動人呢,露露心裏湧起無限的同情:

“實在很抱歉,茜露,處罰的事已經決定了……”

“沒有關係,無論怎樣的處罰我都會接受,這完全是我的責任。我隻是……那個……洛依德……”

“放心吧,在治療方麵我還是很有自信的,洛依德沒有生命危險,隻要休息一段時間就能康複了。”

“哈……”茜露輕輕地吐了口氣,似乎放下了心裏沉重的大石頭,臉色也稍稍舒展開了一些:

“那個……如果我能幫忙的話……”

“雖然你的冰係是水係的分支,不過治療應該不是你的長項吧。這裏交給我就可以了,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調整一下你的心情,然後認真地寫一份反省的報告。”

“我明白了……那個……露露小姐……為什麽洛依德會這樣不顧性命地來救我呢……他難道不知道他或許會死的嗎……”

“這個嗎……你可以在他醒來以後直接去問他呀。不過呢,至少你會感謝他的,對吧?也許他所希望得到的回報,就隻是你平安無事吧。”

“是嗎……還真是個笨蛋呢……”

茜離勉強地笑了笑,行了一禮後搖晃著肩膀離去了。

“能令她變成這副模樣,也算是個今天的一大收獲了呢,畢竟她可是茜露•菲琳雯•拉法爾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