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安塔湖的精靈 二之一
二之一羈絆
“哇啊啊啊——你，你都做了些什麽啊——”
房間裏充斥著驚慌交雜著羞惱的叫喊聲，把勉強擠進來的陽光全都驅趕了出去。茜露拿著魔法杖怒衝衝地直指著洛依德，她那嬌小的身體在薄薄的睡衣下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你……你你你，你這個卑鄙的家夥……竟然敢偷偷地溜進我的房間……”
“？”
洛依德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是你要我睡在這個房間裏的嗎？”
洛依德指了指身後那扇側門，茜露這才想起昨晚自己說過的話：
“從今天起你就睡在我的房間裏吧。房間裏正好有個空出來的小臥室，你住進去正合適。不過不許做奇怪的事哦！”
當時洛依德還為此感到猶豫，於是她又斬釘截鐵地說：
“守護騎士當然應該和主人在一起，無論是什麽時候！別羅嗦了，隻要你不做變態的事我是不會在意的！”
這完全是因為沉醉在昨晚那浪漫的一幕裏，使得自己神智恍惚所致。所以，一覺醒來，情熱退去，這件事也就全都給忘了。當看到洛依德突然出現在麵前叫她起床，她不由自主地就尖叫起來。
“哇啊啊——我都說了些什麽啊！真是今生的失誤！”
既然那樣說了，也就不能中途反悔。不過，明明是自己的命令，卻死活不肯承認現實，茜露又變回了過去的模樣。
“喂！你這家夥……沒有做什麽奇怪的事吧？”
發覺自己還穿著略有些透明的睡衣，她趕緊鑽回了被窩，漲紅著臉小聲問道。
“奇怪的事……那是什麽？”
依德臉上滿帶著不解，茜露生氣地把枕頭砸過去：
“馬上滾出去啦！我要換衣服！”
洛依德依言行禮退出，茜露抱著被子坐起，輕聲嘀咕了一句：
“笨蛋……”
十五分鍾後更衣梳洗完畢，茜露打開房門，洛依德像石像一樣筆直地站在門邊，以騎士的身份守護著這個房間。茜露心裏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進來吧，洛依德，幫我梳頭啦。”
洛依德扶著茜露在梳妝台前坐下，開始為她梳理睡醒後蓬亂的頭發。
“茜小姐露的頭發就像華貴禮服上的金絲線一樣柔軟呢，握在手上的時候，手就像穿過溫泉裏的池水一樣。”
“那是當然了，所以你可要好好地保護喲。”茜露得意地“哼”了一聲，全身真像泡在溫泉裏一般的舒暢。
“不過也許是睡姿的問題，很多地方都纏雜起來了，這樣會損傷發質的，請多加注意。”
因為一直都是睡著寬敞的雙人床，所以她的睡相一直相當隨意，甚至非常的糟糕，有時醒來還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滾到了床下，對此她也深感煩惱，今天被他一言命中，更加覺得懊惱：
“吵死了！怎麽睡是我的自由，不要你管！”
“不過，如果因為你的這種任性而使得頭發失去光澤的話，我也會感到慚愧的，這可是茜露小姐的頭發呀……”
“別說得那麽動聽啦！好像一隻向主人討好的貓似的……”茜露言不由衷地嘀咕著：
“不過……你該不是看到我昨晚的睡相了吧？”
“沒有，因為第一次和女孩子住在一個房間裏，非常的不習慣，所以我昨晚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間裏。”
“嘿……看不出還真是個正直的家夥呢……”
口頭上這樣說著，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居然無視我的魅力……再怎麽說……看到女孩子毫無防備地躺在房間裏……也該有點反應的吧……這個笨蛋……”
“所以說，這些細節問題茜露要多注意呢，長此以往的話……”
“沒關係啦。”茜露忽然把頭靠在了他的身上：
“隻要你喜歡的話，你隨意可以爬到我床上來，這樣我的睡相就不會太糟糕了吧……”
“哎？！”
洛依德的手突然停了下來，茜露微微仰起臉，看到他擺出了一副緊張的神情，立刻就笑出聲來：
“笨蛋，我當然還是在騙你啦。可是你也太容易認真了吧？換了別人，被我騙過一次之後也該長點記性了喲！”
“說……說的也是……”洛依德尷尬地一笑，繼續為她梳理頭發：
“這個大小姐果然還是不肯服輸的頑固脾氣，無論何時都至少要在嘴上占上風呢……不過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真是如同早熟的檸檬一樣可愛……”
“喂，洛依德，我有件事想問你……那個……就是那個……”
茜露忽然變得吞吞吐吐，似乎想問的問題令她難以啟齒。洛依德一邊用發夾為她紮起頭發，一邊等待著她的下文：
“請問是什麽事？如果覺得為難，可以下次再問。”
“不是的……不怎麽為難……”
茜露照了照鏡子，對自己的發型深為滿意，剛才因問題帶來的緊張也減淡了幾分：
“其實也不是很嚴肅的事情啦……那個……關於露露……露露……你……”
“露露小姐嗎？她怎麽了？”
“那個……就是那個啦！你對露露的感覺怎麽樣！”
茜露站起身來，提高嗓門，如同審問犯人一般盯著洛依德。
“問我對她的感覺怎麽樣……應該說我非常感激她和尊敬她吧。來到學院後她一直都很細心地關照著我……”
“就是這些嗎？那麽……你喜歡她嗎？”茜露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心裏卻在砰砰作響。
“嗯……應該說是這樣的。不過為什麽要問這樣的問題呢……”
“不知道！”茜露忽然就來了脾氣，顧自開始出門前的準備。早已經習慣她這種喜怒無常的個性，洛依德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她會翻臉，照例是一言不發。
“還有！”茜露轉過身來，雙手叉腰：
“因為昨晚在露露房間裏發生了爭吵，現在我們都已經被誤解成情侶關係了！我們隻是主從關係而已！記住了嗎！別在別人麵前胡說八道！”
“明白了，我會注意分寸的。”
洛依德為了體現“主從關係”的概念而後退到了牆角，茜露愣了愣，臉色反而更加陰沉了：
“大笨蛋！走了啦！”
結果，因為兩人從同一個房間出來，目睹此景的同學們當然大驚失色並開始議論紛紛。茜露起初還拚命解釋，怎奈這種本就無法澄清的事實隻會越描越黑。茜露終於泄了氣，索性一路上連朋友的問候也不理不睬了。洛依德跟在她的身後默不作聲，似乎也明白無論怎麽解釋都是徒勞無益。就這樣一直走到某個無人的角落，茜露霍然轉身怒目而視：
“因為你的緣故，害得我被大家當成一隻偷腥的貓了！你說該怎麽辦啊！”
“那完全是因為你的緣故吧……”
洛依德心裏這麽回答，當然不能直接說出口：
“我覺得大家沒有這個意思，隻是覺得好奇罷了，古怪的傳聞很快就會消失的。”
“才沒有你說的那麽輕巧呢！你這個木偶根本就不知道流言是什麽東西！今天他們還說我們在同居，明天就會變成我們定了婚，用不了幾天，大家就會說我們已經有了孩子了！”
“那也太不可思議了吧……”洛依德還是不以為然，但是看到茜露焦急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才覺得事情似乎真不是那麽樂觀：
“真是這樣的話，事情確實很嚴重……不過我也想不出什麽辦法。這種事本來就是越解釋越讓人起疑的……如果你覺得困擾的話，我還是搬出去吧……”
“不行啦！那樣的話等於是證明我們確實有問題！就沒有更可行的辦法了嗎！”
“確實是沒有。而且你知道，我從來都是孤身一人，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不過我總是覺得，對付流言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
這個回答當然完全不能令茜露滿意。她緊咬著嘴唇，鎖著眉頭，苦思著可行的辦法。洛依德一邊認定此事毫無解決之道，一邊耐心地等著她的答案，直到她最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對了！因為大家懷疑我們的關係，所以隻要讓他們明白這一點就夠了！”
“但是，我是你的守護騎士，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吧。”
“不是這樣啦！現在他們是認定我們是情侶！所以說，我必須讓他們明白一點，你隻是我的仆人……不是，是我的奴隸！”
“哈？”洛依德聽到這個離奇的結論，也不禁發出了驚奇的質問聲。隻要腦袋正常的人，就不會想出這種糟糕的主意吧。但是茜露卻正為自己這“絕妙”的主意得意洋洋：
“對啊！奴隸！這樣大家也就沒話說了吧！主人無論要奴隸做什麽，都是合理合法的嘛！住在一起也隻是為了掃除的需要罷了！而且因為奴隸不算在人的範圍之內……”
“失禮了，用‘不算在人的範圍’這種概念來定義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聽出了他話語裏明顯的不滿，茜露卻仍然沉醉在自己的五彩世界裏：
“這樣的話大家就不會再有其他的閑話了吧，對作為奴隸的你是不能橫加猜測的，於是對我不利的流言也就……”
“但是至少，我不能和一個不把我歸屬於人類範圍的主人一起生活！”
洛依德帶著怒氣的話音把茜露從胡言亂語中驚醒，她總算覺察到自己那番無稽之談已經大大傷害了對方。倘若是在平時，她會馬上就此道歉，然而或許是因為今天受了不必要的刺激，反而點燃了她的怒火：
“那又怎麽樣！今天的事還不是因為你才發生的！如果你能拿出更好的辦法，我也不用那麽煩惱了啊！我的名譽可是一團漆黑了呀！不能為主人分擔困擾的人，算什麽騎士啊！”
“無論主人遇到怎樣的困擾，我都願意為她去承擔一切，這是我的信念，但是，她卻突然說我並不能算是一個人，那我到底又為了什麽站在她的麵前呢！”
“那樣的話你滾蛋不就好了！既然你什麽都做不到，留在我身邊又有什麽用！而且隻要你滾蛋了，大家也就不會再……”
茜露的話還沒有說完，洛依德的背影已經在她視線中變得模糊了。沒想到他真會如此憤怒和決絕，茜露雖然忍不住叫了他一聲，最終因為一時的膽怯沒有追上去：
“洛依德……你這個笨蛋，你真的就這樣丟下我走了嗎……笨蛋……你一點都不理解我的想法和我的困擾嗎……你這個沒用的騎士……不是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守護我嗎……我根本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可是為什麽我會說不出口呢……對不起……”
大喊著“笨蛋”，茜露把手中的魔法杖用力地朝他離去的方向扔去，隨即渾身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結果……你就來找我了？”
露露的房間裏，茜露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雖然很想嘲笑幾句，不過這副模樣令露露實在不忍心再去刺激。
“話說回來，你來找我還真讓我意外呢。不過，如果是以前的你，完全不必在乎這樣的結果吧。”
“我隻是……隻是不甘心啦！明明是騎士，卻那麽輕易地丟下自己的主人……別人都會以為我是個管不住下人的……”
茜露用自己才能聽得清的聲音哼哼唧唧，明顯是有些心虛。露露不禁歎息著搖了搖頭：
“首先呢，你要明白，守護騎士並非是一般的下人，更不是奴隸，而是與主人一心同體的守護者。他是為了主人的榮譽和生命而戰鬥的，但並不意味著他就沒有屬於自己的尊嚴哪。像你這樣動不動就把他當做自己的物品，無論是誰都會為此反感的吧。”
“我沒有當他是物品啦！雖然有時候當他下人是沒錯……但是我這樣叫他的時候，他不是也沒生氣嗎！”茜露不服氣地辯解。
“那隻是因為，一方麵他當時並沒有多餘的感情，一方麵你當時也並非存有惡意罷了。但是今天你完全是出於自私的目的，甚至把他當成了奴隸，這樣的做法很不應該呢！”
“這些……這些我也都知道啦！所以我才來找你問問該怎麽辦！你和他那麽親密，一定會有可行的辦法……”
“等等！什麽叫‘你和他那麽親密’？你似乎完全沒弄清楚我們的關係呢！”露露沉下臉來，把茜露唬得一愣：
“難道不是嗎？他自己也說喜歡你呢！我現在可沒有胡說八道！”
“哈……”露露詭異地笑了一聲：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起因啊……我說你怎麽昨晚還小鳥依人的，今天馬上就盛氣淩人。你真是一點都不坦率呢！像前次‘瓦布林事件’那樣直接道歉不就行了嗎？”
“雖然我也是這樣想……但是，不知為什麽，我就是覺得無法說出口……甚至想著，隻要他在身邊，我們就這樣吵下去，吵到世界末日也沒關係……”
“結果呢？結果你把他氣走了？”
“誰知道啊……我又不是存心要這麽說的……”茜露的頭幾乎都要埋到被子裏去了。
“真是的，有時間來弄髒我的被子，卻沒時間去找他好好地談一談。你這樣可是永遠都不會找到答案的。還是說你已經準備放棄了呢？我可是說過，你如果放棄的話他就是我的騎士了呀……”
“都這種時候誰還和你開這種玩笑啊！笨蛋露露！而且說了那麽多，你也沒說過半句有價值的話。你是存心在戲弄我對不對！”茜露氣衝衝地站起來大聲質問，露露先是被她突然發難的氣勢一嚇，隨即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
“有求於人的時候，請注意你的態度！而且無論是身份還是家勢，哪怕是身材，你都應該向我低頭才對吧！你這個沒禮貌的笨蛋茜露！”
“你說什麽！想靠著家勢和身材來壓倒我嗎！你這個討厭的母牛！”
茜露怒吼著一拳招呼露露的臉，卻因為個頭矮小而隻招呼到了她的胸口。露露也豪不留情地朝她身上還以重擊。兩個人就這樣狼狽不堪地糾纏到了一起。但在力量上露露終究是輸了一分，這也難怪，茜露可是擁有和基克這種強人對決的實力。
“嘿……怎麽樣，大胸女！僅僅依靠身材……難道還想贏過我嗎……”
茜露把露露壓在身下，喘著粗氣。露露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也隻有這種本事而已啊……平底鍋！就因為你隻會使用暴力……他才會離你而去吧！我看你的腦袋裏長的也大概都是肌肉吧……”
本來以為茜露聽了這話一定會再次朝自己攻擊，等了片刻卻不見動靜。抬頭一看，茜露正望著天花板發呆……
“喂……如果不想打了，就起來吧！你不覺得我們這個樣子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嗎！”
“就算再被誤解……我也無所謂了……”茜露的聲音如同夜風的悲鳴：
“因為我就是個隻會任性，粗暴，又自私的主人……所以我的騎士才會離開我……他一定不會再回到我身邊了……”
“真是個單細胞的傻瓜啊，在學院長的祝福下締結契約的兩個人，如果想要分離的話，恐怕會遭到諸神的詛咒呢！別發呆了，快回去吧，那家夥一定在房間裏等著你呢！”
“哎……是真的嗎？他還會回去？”茜露眼睛裏閃現著期待的光澤。
“要是去的晚了，說不定他會以為你已經不想再見到他了，而真的一走了之呢！還有啊，明天就要開始劍術的訓練了，借這個機會和他好好的和解吧！”
茜露閃電一般躍起身來，連句“對不起”或者“謝謝”都沒說就奪門而出。
“真是個單純的家夥啊，這個可愛的暴力平底鍋……不過下手還真重呢……居然對老師這麽無禮……可是啊，想不到洛依德居然也會有生氣的時候……果然是變了呢……”
伸手摸了摸臉蛋，火辣辣地痛，看來還被抓出血痕了吧。
“洛依德！”
茜露“砰”地把門撞開：
“喂！洛依德你聽我說……”
隻要你願意回來……隻要你願意陪在我身邊……我無論怎麽道歉也沒關係……
但是……
房間裏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再拉開側門，小臥室裏空空如也，就連他昨夜帶過來的衣物也都不見了。
“結果……還是離我而去了嗎……”
茜露癱軟在地上，把臉深深地埋在手掌心。
“笨蛋……大笨蛋……還說什麽會永遠守護我……結果都是空話……還不是一聲不響地消失了……”
淚水從指縫中滲出來，肩膀不住地**著，茜露就像街上無家可歸的流浪貓，在風雪中瑟瑟發抖。
“人家……好不容易下了決心想和你道歉……你為什麽那麽任性呢……昨晚的事……就像夢一樣……醒來以後就完全的消失了……”
燦爛的流星雨，殘留在手上的吻，一切就像是朝日下的露水一樣崩散了。
“早知道剛才就不和露露打架了……我到底要做錯多少事才會明白……洛依德……對不起……如果你在的話就回答我啊……洛依德！”
以為隻是在心裏呼喊，事實上整個房間裏都在回蕩她的聲音。她似乎也被自己的情緒嚇了一跳，而收住了哭泣。
“茜露小姐，您叫我嗎？”
熟悉的聲音自麵前傳來，茜露唰地抬起頭。本以為已經徹底消失的洛依德正微笑著注視自己……
因為哭泣使得眼睛花了嗎？
茜露用力擦拭眼睛，確實這是事實後，才用力地喊了出來：
“你到底到哪裏去了嘛！”
“因為明天就要開始劍術訓練，所以就把昨晚帶來的衣服全部清洗了一下，水還真冷呢……話說回來，你是不是又哭了？”
“那……那還不是因為你嘛！以為你徹底的消失了所以……”茜露忙不迭地擦著眼睛試圖掩飾過去。
“那怎麽可能呢，我是你永遠的守護騎士啊。在初代學院長的雕像下，不是已經立下誓言了嗎？”
“那……那麽說的話……你已經不生我的氣了嗎？”
“是的，早就不生氣了，因為我相信你根本不是有意的。騎士不是應該對主人有著這樣的信賴嗎……”
“笨蛋！別在那裏裝出這種帥氣啦！不過……真是對不起了……剛才……”
茜露吞吞吐吐地道完歉，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
“但是呢……以後可別總是把我弄哭了喲！茜露大小姐的眼淚，比最高價的珍珠還要珍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