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怪(二)

“小琢,你在幹嘛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元頭喉嚨裏一咕嚕,終於醒了。一睜眼,看到何小琢正狼狽地坐在地上,立即睜大了眼睛。

“你?”

何小琢剛想發作,真是殺雞不成,反累其犬。看樣子老元頭分明是故作驚訝,說不定早就看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跨著冷板凳和破石頭,此刻竟裝作不知。但馬上又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證據說明是老元頭搞的鬼,況且讓別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畢竟是很尷尬的事,於是硬生生的講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我我……”咕嚕了半天,終於什麽也沒有說出。

老元頭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欠起身,將身邊的小板凳拿過來,輕輕地在棋盤的對麵放好,順手撣了撣上麵的塵土。

“請吧。”

那是何小琢下棋時常坐的位置。很明顯,老元頭向何小琢發出了挑戰。

說也奇怪,那個板凳一拿開,何小琢就覺得像是一塊大石頭一下子從自己的身上拿了開去,身心不自主的一震,剛才還迷瞪瞪如醉雲裏霧裏的大腦也立刻清醒開來。騰地就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由自主地撓了撓腦殼:奇怪!

“還等什麽呢?看我老人家都親手把你的凳子擺好了,不敢來啦?”老元頭今天象是特別的能揶揄何小琢。

“來就來!誰怕誰?”

何小琢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迎頂炮!”何小琢氣勢洶洶。

“把馬跳。”老元頭不緊不慢。

“炮二平四。”何小琢上來就擺出一副強攻硬打的架式。

“象3進5。”老元頭慢條斯理地一身見招拆招的泰然。

“順車!出車一條線。”

“拱卒,仙人在指路。”

“我也拱卒,看看你怎麽指路?”三招過後,何小琢開始變招。

“那你就學著吧,跳馬。”老元頭也是念念有詞。

轉眼間二人“殺”在一處。

但很快,何小琢輸了。

“再來!”何小琢將剛才吃的棋子重重摔在老元頭一側棋盤上。

“再來你也是輸。”老元頭胸有成竹。

“你怎麽知道?”何小琢當然不服氣。

“因為你心裏不靜。心態不穩怎麽能操作有度呢?”

“哼!”何小琢不以為然,一股無名火已然燒起。

很快,何小琢輸了第二盤。

“我說的吧?象你這麽下,我敢說今天你一盤也贏不了。”老元頭悠哉遊哉地說道。

“那就看看你本事了?”八歲的孩子不知道什麽叫服輸。

但很不幸,又被老元頭言中----何小琢接連輸了八盤。

“怎麽樣?我算得很準吧?”老元頭很是得意的樣子。

“再來!我看你還能算出什麽?”何小琢腦門上已經是熱汗直流了。

“我還能算出你父母現在正在吵架。”老元頭有意無意地說道。

“我才不信呢。”看來老元頭是在成心戲弄自己。

“不信你可以回家看看啊?”

“若是沒吵架呢?”

“那我就再也不下棋了。”

“說話算數?”你要能不下棋,那太陽不得從西邊出來?何小琢暗自尋思,不過那可正好看看不下棋你老元頭會鬧心成什麽樣?

“當然算數了。”老元頭還是不緊不慢地回答。

“那我現在就回去看看,到時你可不許賴帳。”

“別急別急,現在他們還沒吵熱鬧呢,下完這盤棋你回去看正好。”

“靠!”老元頭這句話差點把何小琢鼻子氣歪。“好,就依你,我倒要看看你以後到底還下不下棋?”

“將軍!”

……

何小琢很快的又輸掉了第九盤棋,然後起身就向家裏跑去,身後老元頭的聲音又顫巍巍地追了上來:

“小心啊,別讓你爸摔的飯碗紮了你腳----”

前腳剛跨進房門,後腳還在門檻外,啪的一聲,一摞碗猛地從屋裏摔了出來,正砸在何小琢腳前的地麵上。嚇得何小琢一哆嗦。緊接著父親粗暴的吼聲迎麵撲來:

“不過就不過,離婚就離婚!”

“我真是瞎了眼,怎麽就找你這樣的?”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

盡管何小琢今年才八歲,但這樣的場麵見得太多了。從很小的時候起,父母會在半夜突然間大打出手,也算那時他這個小生命的運氣,不大的一鋪炕,從炕頭到炕尾,依次躺著父親,母親,自己,還有哥哥,姐姐,那些年頻繁的戰爭,父母就在他們的上麵打來打去,竟然沒有踩到誰,卻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及至逐漸自己長大了,父母的戰爭卻依然沒有和平的意思,隔三差五一小打,十天半月一大打,倒成了家常便飯。何小琢不明白父母為何要吵架?為何有那麽多架要吵。但每當此時,何小琢感覺最多的還是恐懼,好像一場天塌地陷正在發生。但經曆的次數頻繁了,何小琢開始厭煩了,覺得心中象憋著一團烈火,想爆發,卻又無處發泄,悶悶的,隻有沉默。就象開始時他還會因驚嚇和傷心而流淚外,現在麵對父母的戰爭,更覺得心煩意亂。這時他真想離開這個家。就象父親每次和母親吵架之後,總是呆在外麵很久不回家,直到母親派他去找。父親會一支接一支的抽煙,然後告訴他:你回去吧,我不回去。這個家我不管了,以後誰也不管了。何小琢此時沒有想過,他想離開這個家,是不是這方麵的遺傳基因?麵對此時的父親,何小琢隻是默默的不吭聲。

不用進屋何小琢就能猜到屋中的情景了:哥哥盡力地抱著爸爸,姐姐哭喊著拉著媽媽。剩下的他趕快向鄰居家求援:

“大伯,我爸我媽又打架了,你快去看看吧。”此時的何小琢感覺就象被遺棄的孤兒。

大伯父快步的趕過來,喝止住怒氣衝天的父親,鄰居也相繼趕來,你一言我一語,好言相勸。一場戰爭就此算是告一段落。

何小琢太熟悉這樣的場麵了;何小琢太痛恨這樣的場麵了;何小琢太厭煩這樣的場麵了;何小琢太不能了解這樣的場麵了。何小琢一個人躲在角落:想哭。

何小琢想到了老元頭: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