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披著人皮的畜生

“他們當然不會放我走。”

顧子辰沒有任何情緒地說完這句話,聽得安玉都替他慎得慌,誰說有錢人的日子好過了?你看看這有錢人家的少爺,過得何其苦逼?還不如咱這一普通老百姓,今兒個明兒個都高興呢!

顧子辰的話沒有得到顧世興的回應,他也壓根不在意,恭恭敬敬的看向顧世興:“他們將我關在後院,我假裝昏倒,他們打我我也得繼續裝,拿水潑我我還是得裝,後來等他們晚上放鬆了警惕,我就偷跑出來,很快就被那群賊人發現,我拚了命的往山下跑,晚上看不清山上的小道,荊棘林裏我也得鑽……”

安玉也沒想到顧子辰說故事的本事這麽好,演技也是一流,說謊不結巴,麵癱的另一個好處就是看不出來他的情緒,這故事說得安玉都快要為他鼓掌了。而顧子辰說到這裏便伸出手背,又歪了歪自己的頭,生怕顧世興看不見他的傷痕一般,而顧世興隻是厭惡地皺了皺眉,就打斷他的動作:“然後呢?”

“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累的昏死了過去。”

“沒用的東西!”

安玉的拳頭捏得緊緊的,牙齒都要將牙齦磨出血了,她實在忍無可忍,剛準備開口,就聽見顧子辰毫無感情的聲音繼續響起:“孩兒無用,請爹責罰。”

而他此刻正低著頭,跪在地上,安玉驚呆了,在他們麵前拽的不可一世的顧子辰,在家裏竟是這般地位,安玉很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顧子辰此刻是什麽表情,卻是徒勞。

顧世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好似很頭疼一般,看得安玉不由得在心裏吐槽:演技太爛!差評!

“孩子能平安回來就成了,還罰什麽罰?那批貨你不是已經交給俊兒去追查了嗎?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你也別太擔心了。辰兒受了傷剛到家,你也是真是的,就這麽心急的想知道他的遭遇,也不等他休息好了再問。”

聞聲,安玉抬頭看去,卻是那個被顧子辰稱作二姨娘的女子出的聲,若是安玉沒有抬頭看向過去,她一定會被蒙蔽,以為這個二姨娘是個通情達理懂事兒的,偏生她還是看見了顧方氏臉上那假得讓人想抽她的笑容。

“既然你二姨娘替你求情,你就先起身吧。”

“謝謝爹,謝謝二姨娘。”

顧子辰起來之後,也沒有落座,而是往旁邊退了幾步,就站到了安玉的身旁,顧世興的目光自然也落到了安玉的身上,他才想起方才顧子辰似乎有話沒有說話,而這兩人似乎也很沉得住氣,他當眾教訓顧子辰,他們也一言不發。

“這是你何時結交的朋友?”

“他們是孩兒昏迷之後,救了我一命的恩人。”

安玉大囧,她這個擄走他上山,還陰差陽錯把他給睡了的女人,在這會兒竟又變成了他的恩人了,安玉的眼皮突突地跳了幾下,她眨眨眼之後才低頭試了幾次後,終於找到一個滿意的弧度,揚起她自認為最為無暇燦爛的笑臉,衝顧世興點點頭以示禮貌,這才開口:“我跟表哥乃是夾子道山彎彎的村民,那日去摘野菜,無意中發現二少爺,這才喚來表哥,將他帶回家養傷,結果二少爺醒來後根本就不顧自己的傷勢,說是要去尋那批貨物,掙紮了一會兒就昏死過去。我表哥這才發現,他正發燒,是傷口發炎引起的低燒,渾身都冒著冷汗,可嚇人了。”

安玉趁著眼皮突突跳的時候,立刻眨巴了幾下眼睛,那雙水靈靈的眼睛這麽一眨巴,就顯得更加的單純無害,好似當時顧子辰真的病得要死掉一般,而胡隸也很配合地露出些許愁苦之色,引得顧方氏的唇角都樂得勾出了絲絲得意的弧度,安玉見狀,猜她此刻肯定在想:怎麽沒病死?活該!

顧世興聞言,看著兩人也沒什麽破綻,這才繼續問道:“後來呢?”

“後來,表哥就去請大夫,可是咱們那山疙瘩,大夫住得太遠,二少爺病情嚴重,當時可危及了。”

“好在大夫及時趕到,二少爺這才化險為夷。”

接話的是胡隸,他選了個顧世興和顧方氏都看不見的角度,對安玉使了使顏色,示意她適可而止,安玉對胡隸向來是十分依賴而且深信不疑的,當即就收了聲,既然胡隸願意出馬,她也樂得清閑。

“得人恩惠當湧泉相報,這是爹您教給孩兒做人的道理,所以孩兒才自作主張將他們帶來,夾子道那地方,實在太窮,他們兄妹在那兒隨時都麵臨著饑荒,我便帶他們來昌都看看,能不能混口飯吃。”

“既然你們是辰兒的救命恩人,定是要重謝的。”

說罷,也不等安玉他們表態,他就對顧方氏點頭示意,顧方氏立刻摸出兩錠碎銀子,遞給安玉笑道:“你們兄妹剛來昌都,這點兒錢拿去置辦點兒衣物什麽的,順便住客棧也需要打點打點。”

安玉也不客氣,接過那幾兩銀子,還沒來得及讚歎一下這顧姨娘的闊綽,打發救命恩人竟然就用這麽幾兩碎銀,就見顧世興揮揮手,佯裝大方地朝身旁的顧伯說道:“還住什麽客棧?顧伯立刻吩咐下人準備兩間客房,他們兄妹剛到昌都,人生地不熟,在找到活兒之前,就先住在顧府吧。”

胡隸勾了勾唇角,有些嘲諷地看了一眼安玉手裏的碎銀,隨即他就好似變臉一般,那雙桃花眼飛揚,嘲諷的笑就立刻變成了感激:“這……這怎麽好意思呢?實在太麻煩顧老爺了。”

“無妨無妨,你們一路過來也累了,顧伯你先帶他們去歇息!”

安玉擰著包袱就跟在顧伯身後,胡隸趁著轉身之際,在安玉的耳邊用隻有她才聽得見的聲音提醒她:“我們離開後,顧子辰必有苦頭吃。”

“什麽?那你還不想辦法?”

胡隸瞪了一眼安玉,有些無語:“這是別人的地盤兒,我能有什麽辦法!”

安玉回過頭去,看向顧子辰,他就這麽安靜的站在那裏,臉上依舊是沒有任何的表情,她終於明白,他為何從來沒有喜怒哀樂,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喜,什麽是怒,什麽是樂。他的生活裏,唯一存在的恐怕就隻有哀。而安玉這一回頭,她恰巧看到了顧子辰眼瞼底下那圈陰影裏,浮現的寂滅,那是一種放棄一切的寂滅,安玉心頭一急,立刻對胡隸低吼:“我不管!”

“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這句話胡隸說得有些大聲,顧世興等人都聽見了,疑惑地看向他們兄妹倆,胡隸便尷尬地笑了笑,指向顧子辰,這話卻是說給顧世興聽的:“讓顧老爺見笑了,我妹她比較怕生,想讓二少爺陪著她……”

顧世興有些不悅地看向安玉,隨即冷冷地說道:“她方才提及救下辰兒的時候,可一點兒都不怕生。”

“因為那都是美好的回憶嘛!”

安玉立刻反駁,完了又好似很害怕一般低下頭,擰著手中的包袱,聲音小得幾乎隻有她自己能聽見:“更何況救人是好事,我當然不會吝嗇跟人分享。”

“罷了罷了,既然他們感情好,就讓辰兒陪她去吧!”

說完,顧方氏還朝顧世興使了使眼色,顧世興這才放人,安玉佯裝開心地朝顧子辰笑道:“二少爺,走。”

顧子辰又何嚐想不到,她是在幫自己脫離這次的責罰,隻是,躲得了初一,又怎麽躲得了十五?不過……顧子辰的目光接觸到安玉那明亮得毫無瑕疵的眸子時,心頭還是有一股暖意劃過,他點點頭,朝安玉走去。

“爹?聽說子辰回來了?”

安玉剛要踏出這正廳的門檻,迎麵就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她微微抬眼,映入眼瞼的便是一個身著深藍色華服的男子,身高和顧子辰差不多,兩人眉眼之間還有幾分相似,隻是他的身材看起來倒是要比顧子辰魁梧結實得多。而此刻顧子辰因為走在後麵的緣故,這男子踏進門口之後,才發現他的存在。

顧子俊劈頭蓋臉地就衝顧子辰一頓數落:“你將那麽大批貨弄丟了,也有臉回來?”

“有勞大哥操心了,我確實險些喪命,回不來。”

顧子俊被他不溫不火的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當即冷哼一聲,拂袖朝裏走去。

這時候顧子辰便用隻有他們幾個能聽見的聲音,對安玉和胡隸輕聲道:“這就是顧家,這就是我爹,我哥,我姨娘。”

短短的一句話,安玉聽得心酸不已,她從來都不缺乏家庭的溫暖,上輩子,有最愛的爸媽,還有個把她當女朋友一般疼愛的哥哥,有心愛的小寵,她的家雖然不富裕,卻從來不缺吃穿,不缺溫暖不缺愛。

這輩子,哪怕是穿越到了這個身體裏,當了老虎寨的大當家,老虎寨的所有人都團結一致,大家相親相愛猶如一家人,從來也不缺乏溫暖和愛。偏生在外人看來風光無比的顧家,那個昌都首富顧世興的嫡親長子,昌都所有待字閨中的女子心目中的理想夫君,過的卻是這般讓人寒心的生活。

“那兩個人是誰?他們要去哪裏?”

顧方氏見自己兒子回來了,當即搖身一變,變成了真正的慈母,拿出手絹兒替他擦拭著額前微微滲出的汗珠道:“你二弟在外落難,險些喪命,是他們兩兄妹施與援手才撿回一條命,現在他們要暫時住在府裏。”

“什麽?爹,您怎麽能允許子辰這般胡鬧?竟然什麽阿貓阿狗都往家裏帶!”

“你說誰是阿貓阿狗?”

顧子辰背對著已經走進正廳的顧子俊,聲音不大不小沒有一絲的情緒,冷得讓安玉都替顧子辰心疼:“你是顧家的大少爺,言行舉止都代表著整個顧家,說話怎可這般沒有禮貌沒有素質,這要是傳出去,顧家顏麵都會被你掃盡!”

顧子辰的話可算是出了安玉心頭的一口惡氣,聽得她暗暗叫好,這種人實在是太沒欠抽了,就算穿著華服,也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畜生!你丫別得瑟,有本事別落姐手裏,到時候要你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