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醒

聯盟320年，05月23日1220時

奧洛斯塔星係，第一行星，軍情局科研中心

“維恩。維恩……這是你的名字。”

朦朦朧朧中，他腦海裏在接受著這股意識。他的名字？似乎是對自己的一種稱呼。稱呼？很模糊的認識，也許這些突然閃現的想法對於一個依舊以人類幼年形態的物種來說非常困難，但不同的是，他腦子裏已經出現關於“稱呼”的思考，他產生了活躍的腦電波。

他在這個模糊不清的狀態停留，思維穿插著他的大腦。他重新擁有了思想，但卻無法足以支撐一切。他被賜予了身軀，成為了思想的容器。血肉之軀已經鑄造，封存的記憶被喚起，這是他工作的終點。現在，他的任務才剛剛開始……

他的思維擴散出去，感受著、觸碰著。他開始發現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困擾、堆積著，他希望能夠得到一個……一種暢通的感覺。對於正常人來說這是一個答案，但他顯然不會理解答案到底是什麽，他隻是原始的希望自己的腦海能夠把堆積在一起的記憶給推開。

時間無法計量。但到現在，他或許已經有些厭倦這種被動接受的模式——他放棄徒勞的思維觸碰，轉而用作肉體驅動他的眼睛，他的身體。他似乎顛倒了，接著是冰冷，一股奇怪的、斷斷續續的味道在他身邊飄蕩著，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由黑暗到色彩繽紛。他的人生也開始被畫筆上色，他對這一幕絲毫不感覺到驚奇——但，他卻開始把頭頂的那兩道刺眼白光給記在了心裏——它們太刺眼了，我需要躲開。

與新生兒不同，他強烈的適應性令睜開眼產生的第一個想法——即自我保護。

他嚐試著從床上爬起來。

床離地麵很低，他一個翻身，雙腿立即接觸冰冷的地麵。他顫抖站著，基因突變般灰色的眼睛新奇的打量著四周。幹淨的大理石地麵，粉刷的白色牆壁，翻滾數據的機器，頭頂角落安裝的微型攝像機……都是一大堆他不能理解的物體。

然而，在另一處地方，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一群人的心。而梅琳達·赫莉博士卻依舊穩坐著，她的眼睛專注地盯著屏幕上所放映的監控實時圖像。她的同事們圍在她身旁，注視著。

她的心情是緊張的。但絕對無法從這個沉穩的女人身上看到異常。她坐在最前麵，穿著一件白色實驗服，金色微卷的頭發慵懶的披在她的肩膀上，一張帶著些疲憊的臉上架著一副小巧的眼鏡。她左手拿起一杯泡了好久的咖啡，右手端著一個散發著淡藍色*光芒的掌上電腦。

“卡爾，現在記錄。035號實驗體蘇醒，時間1220時。”她對AI說，同時拿起手中的咖啡輕輕喝了一口，蔓延的苦澀感頓時讓她的大腦清醒不少，但她卻沒有繼續，“希望這次是對的。”她看著監控器自言自語，035號正在嚐試、努力著，他看上去比前幾次的試驗體都要健壯、靈敏得多，但這並不能代表一切。

“目前035號生理狀況一切正常。”堆滿儀器的操作台上，投影出一個身高在30厘米左右，穿著一件藍色袍子的半透明黑色短發男性人工智能三維圖，他報告著監測的數據，“試驗體目前的生理反應和身體機能是前34次記錄裏麵最優秀的，希望他保持下去。”

“我們這次不會失敗的。”已經七十多歲的錢博士在一旁說。這位黃種科學家已經很老了，花白的頭發，鼻子上架的老花鏡堪稱古董，但他對科研的執著和耐心讓他總是如同年輕人般精力十足，不過他沒有談及的一點或者是刻意避開的是，他們幾乎已經容不得再次失敗。

赫莉什麽都沒有說，但專注的目光證明一切。至少到目前的進展對他們這群人來說都是好消息。試驗體以人類的靈長形態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他們期待的。不過這僅僅開始，時間將會在今後的日子裏證明一切。

她已經記不起來這到底是第幾次實驗，但至少前麵每一次他們都算不上成功，甚至有培育試驗體先天的基因缺陷而麵臨的夭折。對於這群追求完美的專家們來說，是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繁雜無比的實驗。

他們繼續盯著監控屏幕所播放的畫麵。

035號試驗體在房間裏茫然活動了一段時間，他渾身的不自在，就好像手腳四肢被臨時拚湊在一起，然後用一條長長的細線縫合起來。他每走一步，每移動一次身體都仿佛聽到細線崩斷的聲音。但他漸漸適應了四肢僵硬和緊繃，並很快理解這意味著什麽——他的行動開始自如起來。

他走到唯一一扇通往外界的感應門前，旁邊的透明觀察窗可以看到外麵的世界——長長的走廊，依舊是白色的牆壁，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的內嵌式LED燈。但他很快就被麵前打開的房門吸引。

他站在門口，停留了一秒，隨後邁出腳步，朝著右手方向走。

“他沒有任何遲疑就走右手邊？”錢博士自言自語一句，035號的表現在他們眼裏，從走出門口到選擇往右手方向走幾乎沒有停留的時間。這個發現也讓他們開始思索著他為什麽會如此的果決。

實際上，035號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很快就會知道。

他循著自己的感覺走，穿過筆直的走廊，然後在下一個路口朝著左邊拐彎。監控室的專家們讓試驗體所經過的路徑上所有的工作人員回避，並不允許任何人擅自作出暗示或者幹擾等行為。

“這個試驗體很有趣。”赫莉博士眼鏡片上反射著顯示屏上那個幼小生命的身影，然後轉頭對著卡爾說，“把他將要經過的各個路段的地圖標示出來，讓我們看看他到底要到哪兒。”

“明白，夫人。”卡爾微微點頭，像一名音樂指揮家一樣，抬了抬手，瞬間，博士麵前投射出一條條發光細線、圓圈、三角形等圖形組合，潤色，然後構築成整個實驗基地的三維俯視圖。其中有一個閃動的紅點正在緩慢的移動著，上方標示的“035”表示他正是此刻的試驗體。

“他的目的地是北區的實驗室？”錢博士疑惑道，目前試驗體唯一能走的就是這條路。他這話讓其他人好奇起來，因為北區目前什麽都沒有……唯一的可能就剩下……

“我們從那顆星球帶回來的東西。”赫莉博士目光從他們的臉上收回。而這時候，試驗體已經走到了博士所說的位置門前。“把門打開，給他通行。”赫莉下了一個命令。

“可是，那裏不是我們負責的……”有一名年輕的研究院疑惑道。“沒問題，試驗體的行為優先於這次的試驗，其他的事情暫且靠後。”赫莉博士說，其他人也附和的點點頭。但就算他們拒絕命令，也無法阻止這個女人，何況她還是這個計劃的領導者。

不過錢博士卻很讚同這個做法，“看！他走到那個‘方塊’麵前了。”

他們的目光又重新集中到監控器上麵。

035號此刻站在一個與他身高相當的透明容器旁，雙目盯著裏麵一塊大概有兩根成年人手指頭長寬相當的半透明矩形物體，物塊身上有三個小孔。他伸出手隔著強化玻璃觸摸著。他想不明白為什麽，但這個方塊在呼喚他，他的內心在回應方塊。

監控器前的眾人呼吸的聲音輕了一些。這“方塊”是他們的另一個收獲，但從他們攜帶回來至今，仍然沒有研究員真正弄懂此物件的作用。它非常堅硬，但很輕，拿在手裏感受不到太大的質量。它長的很自然，厚、寬、長比例分別是——1：4：9，分別是1、2、3的平方。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明白它的真實身份，為此還有人嘲笑說這是一塊大老遠撿回來的外星石頭。不過赫莉博士所在的科研組沒有被擊敗，這東西的來曆詭異，而且他們費了很大的力氣。無論是心理的期待還是獲取途徑的原因，他們都對它傾注信心。

035號試驗體顯然失去了耐心。他繞著物體轉圈，心裏湧起憤怒。這層透明的東西阻隔著他和裏麵那期待的物體接觸的機會，他用力想要抓出來，但屢試屢敗的結果在他麵前築起高牆。隨即，他腦海裏閃過一個方案，並采取了一個令人預料不及但也似乎在情理中的行動——他右手臂往後伸，手掌對著玻璃容器，凝聚了他力氣的一掌拍在了容器上。

他暈了過去——但卻讓監控器麵前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站起來，包括沉穩的梅琳達·赫莉——035號一掌就把堅固的玻璃表層給拍出了一層從撞擊點不斷往外擴散的蜘蛛網般的裂痕。仿佛現在隻要輕輕吹一口氣就會徹底崩潰。

“警告。遠程感應器顯示試驗體血壓升高，心率加快，穩定的生理狀態正在下降中。”卡爾報告著，一張全息圖顯示了現在試驗體的具體情況，“很不樂觀，但不會危及生命。”

“工作人員注意！現在前往N23區002號實驗室，”赫莉博士手指頭按下了身前一個綠色的按鈕，接通了那一塊區域的通信，“第一優先保護試驗體的安全，並送回W05區。重複……”

“他力量驚人。”錢博士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鏡，總結說，“不過並沒有表現過高的智慧，這恐怕和我們當初設想的有所偏差。但剛才那一擊，很難想象他如何爆發如同成年人般的力量。”

在場科研人員心情不一。*大腦所模擬AI的結果令所有人看到衍生更先進智能的曙光，但真正試驗體所表現出來的偏差卻不在計劃之中。或許是他們期望過高，或許本來這融合了人類基因特性的試驗體根本就不會成為他們所期望的那般。

“別忘了，”赫莉博士拿起了她的掌上電腦，站了起來，從她臉上看不到失望，“我們是為聯盟服務，旨在協助或者創造對聯盟有利的科技或者……戰士。”她特地看了一下被工作人員運送的試驗體，“維護遠地殖民區的安全問題。這就是我的工作。”

“也是你們的工作。”

簡單的話，但卻讓他們茅塞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