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伊人心事
夜幕再次深深垂下，喧囂的廣場漸漸的安靜、冷清起來。
玉虛門的弟子陸陸續續的回到各自的房間，稍事洗簌之後便朝著夥房走去。房外腳步聲不斷的響起，三三兩兩的弟子們在興高采烈的談論著今日的比賽，談到精彩處，引得眾人一陣慚愧不已！但卻沒有一個人過來敲門，慕容小賢也樂得清閑。甚至還有些故意的從慕容小賢的房屋邊繞過，生怕因此而沾染上了黴氣。
從外麵的談話中，慕容小賢知道第一日選拔已經結束，而且比試場麵激烈異常，其中雷鳴四劍一鳴驚人，在上半區如砍瓜殺菜般輕易的殺到了決賽。而另一半區的四名弟子更是異常出色，據說已經被天陽子等內定，前途不可限量，明日上午的對決必然異彩紛呈，雲雲。
既然已經沒了內力，而且也沒有再修煉下去的必要，慕容小賢便懶洋洋的躺了下去，徹底的放鬆了下來。
癲道人的話不時的在耳畔響起，精神力，意念，到底是怎麽回事？說到底不過是一些特殊但很微弱的能力而已，難登大雅之堂。慕容小賢知道這隻是癲道人的一麵之詞，不可全信，否則也不會過了幾百年還是人不人，石不石的糾纏不清，但至少給自己指明了一條道路。唯一讓慕容小賢印象極深的便是執念二字！那應該是一種極度不甘，而且超越修真者本身精神力的東西，否則癲道人絕對不會因為一絲執念而慢慢的重生。
今晚，慕容小賢索性連窗子都懶得打開，既然你們避而遠之，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吧！
門外的腳步聲慢慢的散去，又慢慢的回來，直至午夜之後才算徹底的靜了下來。慕容小賢房間的位置確實有些不合時宜，孤零零的在夥房和那些弟子們的房子之間，卻又是無後山，上前山的必經之路。
篤篤！——篤篤！——
門突然被輕輕的敲了兩下，慕容小賢根本沒有聽見腳步走過來的聲音，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應該對他沒危險。
這種直覺真的很怪，或許也是那種類似執念的東西吧？慕容小賢有些牽強附會的想到。
眼神再次回複了空洞的狀態，慕容小賢起身走過去開門。
門開了，傳來了一陣淡淡的幽香，那是處女的身子才特有的，一個婀娜的影子在月光中投了進來，曼妙無比。
蘇沐琪靜靜的站在門口。
“啊！琪師姐！”慕容小賢一驚，怎麽也沒有想到蘇沐琪會突然來訪，竟然愣了起來。
“今天沒看到你的窗子打開，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情，所以，我就來看看。”蘇沐琪輕輕的說道。
“我沒事，師姐快進來坐吧……”話剛出口，慕容小賢不由得一陣後悔，如此深夜邀請一個單身女子入屋，實在有些孟浪，如果被別人看到，這個女子的名聲怕是就此毀了！自己是廢柴一個，怎能還繼續的毀人不倦呢？
蘇沐琪也是看到了慕容小賢的尷尬，有意無意的望了屋內一眼，一床，一桌，一凳而已，實在是寒酸的很！一般弟子屋內的物品至少還會有衣櫥、盆架、水桶之類的東西。
慕容小賢的這些東西早在幾年前被搬走了。
“夜深了，你早點休息吧！”蘇沐琪緩緩的轉身而去，影子越拉越長，最後慢慢的沒入夜色中不見。慕容小賢發現蘇沐琪的眼神中竟然藏著一種無奈無力的哀傷，似乎有什麽難言的苦衷一般。
怔怔的望著蘇沐琪慢慢消失的影子，慕容小賢關上屋門，又躺回了床上。
屋外，一個影子電般的劃過，那人的眼神比月色還寒……
如果蘇沐琪今晚進了慕容小賢的屋子，那麽慕容小賢將再也無法睜開眼睛了。
蘇沐琪一直便是與世無爭，為人隨和，雖然貴為丹陽子的親傳弟子，但是卻絲毫沒有一絲氣勢淩人的傲氣，甚至還有些天真，這隻是慕容小賢這十八年來的全部印象，偏偏今晚無意中流露出的一個哀婉眼神，卻徹底的打破了慕容小賢固有印象！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
到底是什麽樣的故事？
慕容小賢歎了口氣，隨手拉過被子蓋上。
沒了內力之後，自己都感覺到這床有些冰冷，甚至屋內的空氣都有些隱約的黴味。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可以讓自己的感官能更加的敏銳的去感知周圍的一切，那些最平常，最自自然然的東西。
體內的“紫靛雙華”也安安穩穩的在體內，似乎已經溶解，化成了那汩汩流動的血液，讓慕容小賢從未如此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呼吸。最令慕容小賢有些疑惑的是，它在體內的存在竟然瞞過了丹陽子等高人的探視！
有時候慕容小賢很想把這“紫靛雙華”從體內召喚出來，不過一想起它出場的那種盛大場麵，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這一天，慕容小賢消失的毫無影蹤，但是卻根本無人注意。甚至在廣場上端茶的弟子換了別人，丹陽子也沒有察覺到。
這一晚，慕容小賢從來沒有睡的如此之安穩，似乎在這一晚，自己終於和天地同呼吸了一般。
第二天，紅日初升，朝霞漫天。
慕容小賢還懶洋洋的蜷縮在被子裏的時候，便聽到屋外是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這哪裏是訓練有序的玉虛門弟子？話雖如此，因為決賽即將開始，沒有一個弟子願意放棄這大好的觀摩機會，說不定，自己能從中悟出一些什麽，對自己今後的修煉也是大有裨益的！
疊好被子，略略整理了一下還算合身的衣服，慕容小賢被人無視存在般的走了出去。後山的泉水很清爽，從沒有了臉盆之後，慕容小賢就開始習慣每天早晨到這裏來洗簌、洗衣，看看流雲，聽聽鳥鳴。
至於早午飯，去晚了之後就根本不會有自己的份，慕容小賢有時候在懷疑自己已經被夥房把名字劃掉了！
誒，虛雲姐姐，如果她還在，我無論如何也不會餓著肚子的……
啪！——
一個小小的包裹拋來，慕容小賢躲避不及，被砸到在地，好在那小包裹還算柔軟，慕容小賢倒是沒有受傷。輕輕摸過之後慕容小賢發現那包裹溫溫的，包裹是一種很細致的紗布所做成，裏麵有兩個熱乎乎的饅頭，還有幾根鹹菜！
那饅頭上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處女體香……
可憐！我很可憐，我正在被別人可憐！
弱者，我是弱者，我是一個被人看不起的弱者！
慕容小賢癡癡的望著饅頭，就那樣無力的坐在地上！
“啊！我不需要別的人憐憫！我要成為強者！！！”慕容小賢真想朝天怒吼，可是他知道，一個幽靈般的影子正無處不在盯著自己！
托著饅頭顫巍巍的站起，慕容小賢眼神很空洞，身後傳來踩踏樹葉的沙沙聲響。
秋天，已經到了秋天了麽？
“賢玉師弟，幾天沒吃飯了？很餓吧？”沈日白就那樣出現在慕容小賢的身邊，很輕易的就拿走了饅頭，慕容小賢的手依舊保持托著包裹的姿勢。
“嘖嘖！琪師妹的手藝真不錯，認識她這麽多年，我還從來未曾有幸嚐過一口呢？”
“啊！真香，就像琪師妹身上的體香……”沈日白嘴角分明掛著的是一種近乎褻瀆的邪笑。
慕容小賢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忽然加快了流動速度，雙手欲狠狠的攥成拳頭，可是他知道，這絕對不可以！
小不忍，則亂大謀！
有意無意的推了一把慕容小賢，慕容小賢不比沈日白矮半分的身體便像糟糠一般的再次摔倒，頭也險些浸到徹骨的泉水中！
泉水倒影中，慕容小賢隱約看到自己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紅藍色芒…….
慕容小賢痛苦的閉上眼睛，無力的扶著泉邊的石頭，低垂著頭。
“沈師兄，你怎麽在這裏，青陽子師叔正在派人四處找你。”蘇沐琪緩緩的走了過來，秋風吹過，一身素紗隨風飄起，更把那玲瓏的身段勾勒的更加錯落有致。
沈日白喉嚨中隱約的又出現了吞咽口水的聲音。
“哦，是琪師妹啊。我剛好屋內無水洗簌，特來泉邊取些清水回去。不想卻碰到了賢玉師弟。嗬嗬。”說話間，沈日白早把那饅頭藏進了自己的懷中。
“誒！賢玉師弟實在太過可憐了，這些年過的真是很清苦。來，賢玉師弟，這兩個饅頭是我今早在夥房拿的，夥房早已經沒有飯食了……”沈日白又從懷中拿出饅頭，遞給了慕容小賢。當然，這動作是作的格外的慢，似乎是故意顯露給蘇沐琪。
蘇沐琪的眼神毫無表情，隻是那麽淡淡的望著沈日白，仿佛在看著一個將死的人。
沈日白則故作不知，仍舊在打量著慕容小賢，他始終看不透慕容小賢，就算如今慕容小賢內力全失，廢人一個。
慕容小賢則像變成了一個石人般！
屈辱！
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自己，還有為了自己的人！
慕容小賢狠狠的把頭紮進了泉水之中，苦澀，原來，這泉水的味道是苦澀的！
“走吧，琪師妹，比賽就要開始了。雷鳴四劍的實力還真是讓我有些低估，怕是能趕上我當初的境界了……”沈日白尚未說完，蘇沐琪早已飄然而去。
沈日白一聲冷笑，人亦轉身飄去。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小賢的頭才從泉水中抬起，適才雙手也是在泉內石槽中按了一下。
抓起饅頭，慕容小賢歎了口氣，自己卻是三天沒有進食了，當然，在癲道人那裏吃的泥土自然不能算作食物的。
生生的吞進了一個饅頭之後，慕容小賢稍稍思索片刻，便把剩餘的饅頭包好，緊緊的藏在了懷中……
泉邊石壁內，隱約的出現了兩個深深的拳印，一個似乎還凝著冰霜，一個則似乎是被燒灼而成的！
慕容小賢並沒有回到屋子裏，而是穿著那身衣服，徑自朝著廣場走去，他心中忽然有些明悟，自己或許從此再也回不去那間小屋了！
廣場中，雷鳴四劍傲然挺立，藍色的劍身在晨光中射出炫目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