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宮心計(二)

這房間不必宮牢好,我低頭正跪在那,覺得寒氣逼人。手伏在地上久了,不禁有些顫抖,對於前麵兩個女人的不言不語,冒了一額的冷汗。見她們還不說話,我想了想,開口道:“奴婢莫兮然,妃主萬福。”

正坐的女子往旁邊使了個眼色,立即走來一個宮女,手上拖著一張紙遞到我麵前。我識字,向那紙上一看,立馬往地上磕了個頭:“奴婢並未與柳美人勾結,更未要迫害太子啊!”

那紙上用黑墨撩書寫著:尚藥局醫佐莫兮然,進宮為求官位,與柳美人勾結,被使迫害太子!

正坐的女子挑了挑眉,淡淡瞥了我一眼,道:“本宮要你服罪,你就得服罪!”

本宮?原來是李淵的妃子!那麽指向柳美人的矛頭目的就很明顯了。我心底冷笑,原來這兩個後宮之人根本就是將罪名直壓倒我與柳美人身上。我與柳美人,對於麵前那兩人簡直就是一箭雙雕!那個女子利用我來消了柳美人,太子妃用柳美人來消了我。說到底,兩個看似團結的女人,到底隻不過是在互相利用!可互相利用那又如何?隻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就好了。女人那顆純真善良的心,早就在宮中被嫉妒與權利磨滅!

我定定看向麵前那張寫著令人心寒的紙,若是我服罪,便是兩個人白白送的命啊!我一把抓起宮女手中那張紙,憤憤將它撕了粉碎!因為害怕,我跌坐在地上深深喘氣,麵前那兩個女人,可以立即就要了我的命啊!我看到正坐的女子憤然起身,一腳踏在我的胸口將我踩在地上。

潮濕的地麵冒著難聞的味道,胸口被踏得死緊,喉嚨口嚐出絲絲鹹味。

“本宮想做的事,還沒有誰能阻止的!”她眼中放著怒火,似要將我一把燒成灰燼。她重重踩著我的胸口,壓得我不能呼吸,兩個宮女壓著我的手腕,我生生在她腳下掙紮。這般場景,在我腦海裏浮現一個詞:苟延殘踹。我自不是要侮辱自己,我是在告訴自己,我莫兮然,絕不逼在別人腳下做苟且之事!要死,也要死個清清白白!

“德妃娘娘先不要生氣,我自有辦法讓她服罪。”太子妃悠悠走下台子,笑著向我走來。

原來這個女子是李淵的尹德妃。嗬!德妃,居然是這般德行。我心底諷笑,胸口的腳剛移開,就被那兩個宮女拉扯著按趴在一張台子上,手與腳用黑色的繩子緊緊綁在台腳上。太子妃昂著頭下眼瞥我,忽然俯下身在我耳邊輕問:“太子臂上的刀疤從何而來?”

我搖頭:“不知。”

她冷嗬一聲,轉身一手攙上尹德妃的手臂往回走,隨著她一聲:“打,打折她的腰。”腰間頓時傳來硬生生的痛,兩條板子急迫地捶打在我腰上。我咬著牙不出聲,下巴死死抵在台麵上緊閉著眼。腰間刺骨般的疼痛,板子不停的落下,像是再重打一下就會斷骨。斷骨了倒好,麻木了沒了知覺便什麽痛也感覺不到了。我咬著牙喉間一聲悶嗬,頭上一沉暈了過去。

迷糊中,我覺得天旋地轉,眼中滿是灰色,如漩渦般在我眼前旋轉翻騰,時而灰暗,時而璀璨;時而暈眩,時而清晰,直至泯滅。

醒來的時候,依舊是昏暗一片,我想我又回到了宮牢。我趴在地上,貼在地上的臉潮濕一片,地麵的惡臭忽然覺得並不那麽濃烈,想是已無心顧忌這些,腰上的痛已轉移我所有的注意。我無法起身,隻要腰間使力,便是一股錐心的痛。我隻能趴在地上,發中隱隱覺得有蟲子爬動,我心中起毛,卻是無力去碰。雙腕和雙腳因為被綁著太緊,已掛了淤青,微微使力,筋脈便是一陣刺痛。

我微睜著眼,眼前還是幾道鐵欄子,對麵牢房的女人依舊自顧自做著莫名其妙的事。我輕輕歎氣,我莫兮然,難道也要變成像他們那樣?這些女人,多半是被逼的。這些女人,或是存了單純的心,於是便成為宮中的棋子或是羔羊,任人擺布,任人宰割,而那些處於高位的女人,是踏了多少人的屍體和怨恨爬上的。一句話便是一顆心,一句話就是一條命,那些被嫉妒與權利迷了眼的女人,她們所傷害的,都是對她們好的人啊!

我索性閉了眼,不去看那些悲傷的女人。我想起進宮前的生活,每日洗衣曬草藥。有父親,有弟弟,還有和善所有人。那溫暖的陽光和真心的笑臉,我已是多日不見。這裏的陽光雖是耀眼,照在身上確實一種虛意的涼,而在這些涼意照耀下的人,笑的時候心中卻是在惦記著什麽。那種笑,很不真實。真心的笑,眼睛會像星星一般燦爛,直閃耀在人的心頭,忍不住是追趕,忍不住的仰望。

我微微揚了頭,上頭是一堵陰黑的屋頂。

漫天的星光,我何時還能遇著你?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做了一個輕飄飄的夢。夢裏,我站在一片璀璨的星光下。原野長草,在陣陣舒爽的暖風下搖搖擺擺。似是很久以前的事,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照了一杠子的星星送我,像是上輩子的事,有人在星光下說要與我一輩子。我努力去想,是誰許了一夜的星光,許了一輩子的承諾,我記不得是誰,但我知道那是我心中最暖的懷抱。

或許那真是上輩子的事,隻是我喝了孟婆湯早已忘了那樣的事。

被一陣遙遠的啟門聲驚醒,我才發現眼角竟掛了淚。

鐵欄子前,我模糊著見了一個身影,那個身影修長瀟灑,穿著素色的長衫在灰暗的宮牢中照出一片光芒。

牢中的女人又開始哀泣起來。那人不理她們,命人開了牢門走到我麵前。我被他素色的衣服照的刺眼,抬不起頭,隻能看到那翠玉的腰帶。我努力抬了手,顫抖著伸向他:“救……救救我。”

就在我無力垂下手臂時,一隻大手將我握住。我心底高興,微微一笑,安心地沉淪。

耳邊重新聽到了鳥兒的叫音,我掙紮著醒來迫不及待睜眼。一片刺眼的光線,我輕輕眯了眼,眼前漸漸清晰。見到微啟的窗戶,外麵陽光正好,一朵粉色的海棠落在窗子上打幾個圈。

腰間無力,起不了身。我呆呆躺在床上,貪婪的望著這裏的一切,我終是回來了。我想起在宮牢見到的人影,模糊的影子我辨不出那是誰。我動動指尖,那裏仿佛還殘留著他溫暖的掌心,我記得他手心的溫度,記得他握著我時的力道。是他把我從那可怕的宮牢救出來,是他將我帶離了那陰冷的地方。

門口一抖,念兒探頭進來,見我已睜了眼,快步進來在我床邊坐著。

“我不過與林直長學了幾日的藥術,回來竟見了你這副模樣。”說著,她為我掖好被子,看著我頓時抹了眼淚。

我想,這宮中隻有念兒還存著這份單純與善良。但自從我見了宮牢裏的女人,見到念兒我真怕,怕她不知不覺中也被人利用了去。我朝她扯了笑,說:“無礙的。”

念兒努力抹幹了眼淚,問我腰還痛不痛。她說來的時候,宋逸已命女司醫看了我的腰。我問是誰帶我回來的,念兒搖頭,她說當時宋逸陰著臉往柳美人處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往柳美人處去了……幸好柳美人還安然無事。我鬆了口氣,又忽地緊張起來。宋逸去了柳美人處,定是知了此事的後景向柳美人問去了。宋逸向來不怕柳美人的,隻因兩人之間存著曾有的一段親近。柳美人畢竟是尚藥局出生,兩人一個親,一個敬。

我不適的動了動腦袋,發現自己並未用枕,心中忽然一緊。念兒說:傷了腰部故意去了枕的。我問:可見著枕下的碎玉?念兒在房中兜了一圈,搖頭。

那兩半的碎玉自被李世民摔碎後我一直放在枕下,從掖庭來到這也不曾忘了帶。那碎玉是確確實實安在枕下,沒有人會對碎玉下手罷!我心中疑惑,卻也不問了。既來之,則安之。

門外忽然又進來一個人,是宋逸。宋逸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麵上陰晴不明。

“宋奉禦……”我望著他。

他說:“柳美人被削了品級,打到掖庭去了。”

腰間一痛,我皺緊了眉頭。聽了宋逸的話,我驚得想從床上起來,卻是忘了腰間還帶著傷。額頭冒了冷汗,顫抖問:“因何事?”

宋逸看著我,眼中複雜。他頓了好一會兒,說:“此事便是這麽去了,你好生養傷。”說完,轉身消失在門外。

此事便是這麽去了?這是何意?難道我挨了板子鎖了宮牢,柳美人削了品級打到掖庭,這便是懲罰?可有誰查過此事?我與柳美人誰服了罪?便是這麽硬生生將罪名套到我們頭上,國法之宮,竟這般毫無國法!

心頭委恨,我轉頭含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