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遇太子

明月未出群山高,瑞光千丈生白毫。

一彎新月高高掛在墨藍色的天空,清澈如水的光輝普照著大地。

當清竹的馬車到達皇宮時,天色漸晚,月明星稀。兩人下車後各自為陣,誰也沒理會誰,獨自行走。秦政手拄著竹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大腿疼得厲害。

清竹走在前端,胸口氣得發悶,怎麽這個男人就這樣口不積德,自己哪裏朝三暮四了?但回頭看到他顛簸的腳步又心中不忍,畢竟他的傷源於自己,而且他並沒有追究責任還盡力替她隱瞞。

轉過身去,挽住秦政的右臂,盈盈眼眸交流,蘊含情真意切,夫妻二人同入宮門。

文物大會乃是天下聞名的大賽,各國官方首腦都要出席,因此北秦特地在朝陽宮內的摘星閣中安排大型的夜宴,為四國的皇親國戚們接風洗塵。

文武大會,每四年由火鳳大陸的四個國家輪流舉辦,大會共分兩個分賽——文賽和武賽,賽程共半月有餘。

文賽既是吟詩作對,附庸風雅,武賽乃是舞槍弄棒,問鼎華山。

前幾日是文賽的初賽,待到初賽結束最後一天是決賽,武賽以此類推。如果有人同時在文武大賽中雙雙奪冠,那麽按照慣例,將由主辦方也就是承辦國家給出相應的獎賞。獲勝者還可以直接向當地的帝王提出要求,而且必須得到肯定的答複。

這也是清竹和秦政在趕往摘星閣的路上聽到眾人談論時,偷偷留心記下的,她在心中暗想,如果自己也能參加比賽,到時若能僥幸獲勝,該向秦憂王提出什麽條件呢?

摘星閣,取自李白“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詩句,樓如其名,是座高高聳起,直入雲霄的閣樓,入眼就是宏大寬闊的建築物,雕梁畫棟的房簷,盤旋而上的樓梯,雕工精湛的窗欞,簡直就是一座富麗堂皇的皇家宮殿。果然不愧是四國有名人物比拚的地方,連比賽場所都選擇得如此奢侈。

清竹二人按照宮女的指引來到指定的位置坐定,這才發現原來文物大會果真是數年難遇的一次大集會,坐席間好多熟悉的麵孔讓她一生難忘。

樓閣內的桌椅環形擺放,他們進場時已有不少受邀嘉賓入座到場。清竹抬眸,被眼前的人影震住了,但隨即唇瓣泛動一抹冷嘲。

他們的左上手正對而坐的一對璧人不是別人,正是拋棄舊愛迎娶新歡的燕國太子燕丹。燕丹今日一身淡黃色暗紋八爪蟒袍,同色的金色法冠高高塑起,衣衫飄飄,青絲蕩蕩。兩人對視,同樣含笑的目光,湧動莫名情愫,從他們各自的眼睛,穿透到對方的心田。

燕丹身旁衣著光鮮,珠光寶氣的女子也是舊相識——清竹同父異母的姐姐呂幽竹,當今燕國的太子妃。

二人視線在空中相撞,清竹迅速將眸光四處遊離,不再與他用眼神交流任何信息。

昔日戀人的一舉一動自是逃不過旁人獵奇的好知心理,別人雖然麵上不說話,但卻無時無刻不在注意兩人的微小動作。

秦政看到燕丹,眼底的恨意瞬間被點燃,衝天的怒浪來回翻滾,前仇舊恨湧上心頭,那一刻他強控製住自己突然衝上前去將眼前人生吞活剝的念頭。

燕丹將目光從清竹身上撤離,劍眉挑起,安然落坐,在看到秦政恨入骨髓的視線後,眼瞳輕蔑,笑光流瀉,他揚眉展開一抹不屑的笑顏,嘟起紅唇口中念念有詞,他的話語輕飄似乎沒有一點聲響,好像隻是用口型表達意圖,“畜生!”

秦政的大手在身邊緊緊抓起,骨骼發出錚錚的響聲,但臉上還是盡量保持原有平靜的麵容,他告訴自己大仇未報,不可莽撞行事。

清竹錯過兩個男子之間眼神的對決,當她看到秦政幾乎全身發抖,但一反常態的強裝鎮定,心生疑惑,眸光閃爍,蛾眉淡染一抹擔憂,而後壓低嗓音,靠到他的耳邊道,“王爺,你怎麽了?”

秦政正在往事的思考間,聽到身旁女子聲音婉轉的安慰聲,黑亮眼瞳微微一愕,心瞬時鮮花布滿,芳香沁人,接著沉聲道,“本王沒事,隻要有愛妃常伴左右,即使受太多的苦、遭再多的罪也是值得的,我心甘情願。”

他一邊說一邊將右手扶上她的精細臉頰,輕柔地將女子額前的碎發掖到耳後,動作溫柔輕緩,仿佛怕將眼前的佳人碰碎了一般小心翼翼。

男子的眼神中交織著溫情與冷漠,明睿與生疏,卻讓她立時迷亂心誌。這種眼神十分熟絡,她記得在雪女峰上一個男子曾經做過同樣的動作,而且還對自己說過一番刻骨銘心的情話。正文,你還好嗎,何時才會有重逢之日?

對麵桌前的燕丹看到心愛女子與恥辱仇人的郎情妾意,心中也是怒海翻天,但他又能如何,今日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所為造成,他連怨天尤人的資格都不具備。

燕丹馬上會定心神,坐在那裏,溫潤眼眸,憂喜參半。一喜是緣於清竹最起碼現在不再記恨自己,他還有希望,隻要有一線曙光,他都不會放棄,至死也要重新追回美人的芳心。一憂則是因為看來她和秦政的感情十分融洽,並不像外界傳說一般水火不容,這樣就給自己先前的計劃增加了幾分難度。

清竹被秦政一番從天而降的表白,弄得心神不寧,究竟這個男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錯,還是吃壞了東西?這般情意纏綿的癡情模樣又演的哪出戲碼?

當她的視野隨著他的雙瞳移動,轉眼間瞬即醒悟。原來竟是兩個男人之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殃及到無辜的自己。她終於明白,秦政每每虐待毒打她也許就是這個原因,男人們相互怨毒,自己卻受到連累,成為秦政的出氣筒,接受他的一切殘忍報複。想到這兒,她仰頭,對著雕刻飛龍在天的巉岩呆楞了一會兒,低眸的瞬間,堅定的光色浮沉眼底,她要離開這兩個可惡的男子,不要蹚進仇恨的渾水,永永遠遠不再回來。

“姐姐,多時未見,最近身體可好?”女子柔媚無骨的話語帶著關切至極,輕輕敲打她的心房,但接下來的話讓她炳若觀火,“母親對你和丹太子很是想念,總是念叨你們,盼著早點回來看看。”

本以為是妙竹對她的好心關懷,誰知竟是人家二人的姐妹情深。這也不能怪別人,畢竟她們同父同母,比起自己定然要親上八分。

呂幽竹原本幽怨冷豔的臉上麵色一冷,在看清眼前人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後,抿緊的唇微微翹起,心也漸漸的沉了下去,過了很久她才微笑著道,“姐姐身體很好,不勞妹妹掛牽,父親母親大人最近怎樣?”

清竹、妙竹睜大眼睛,看到她悲切的麵孔,心中一歎,想來姐姐日子過得也不如意。呂幽竹從小到大十分受母親蘇婉溺愛,從來都是目無尊長、驕橫傲慢,今時今日竟破天荒地關心起雙親的近況,可見定是在外麵受到委屈才想起從前在家中的幸福,兩者對比之下也少了從前的幾分銳氣多了現在的一絲隨和。

說起幽竹最近的一些變化也是源於她嫁入皇家之後。原本她以為憑借自己的美貌定能奪得恩寵,將來也可統領六宮,可誰曾想事情竟是事與願違。

自從燕丹與幽竹半年多前成親至今,除了新婚之夜,燕丹從未留宿過她的房中。對她麵上彬彬有禮、相敬如賓,其實是丟之棄之,不管不問。起先她曾幼稚地認為可能是太子殿下溫文儒雅,又麵子薄,隻要自己稍微主動一些,也許兩人的關係就會有所改觀,可當她悄無聲息地來到太子殿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竟愚蠢到這般田地。結親不到半月,燕丹就在房中和一名容貌姣好的丫頭調情打鬧,可笑自己一直認為郎君是感情專注的人而揚揚得意,原來竟是有眼無珠,所托非人。

幽竹為此哭過鬧過,甚至尋死上吊,但都沒能換來丈夫的半分疼惜。

她找到燕國國君質問,燕惠王卻是輕蔑一笑,“自古男兒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又尋得燕國皇後哭訴,燕後齊婧也是冷哼一聲,“女子應該識大體,寬容大度才能維護夫主的歡心。”

既然已經撕破臉皮,燕丹也不再遮掩,索性納了丫鬟小珍為妾,從此珍侍人天天在太子府橫行無忌。

幽竹性格簡單沒有心機,可這珍侍人可是個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笑麵虎,一個小小丫頭能在眾多女婢中脫穎而出,自然是個頗有手腕的人物。她明裏暗裏不知吃了多少暗虧,早就失了恩寵,成為掛名的太子妃。時到今日已經全然磨去身上的楞角,沒了原來的心性,說話辦事也較從前內斂了許多。

她隻盼著有一天能誕下皇子,母憑子貴,成為六宮之主,但眼下珍侍人野心勃勃,覬覦的已是自己的正妃之位。對此燕丹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寵妾滅妻十分過分,竟然將那個小妾也帶來北秦。幽竹心裏明白,若不因自己畢竟是呂府的千金,恐怕現在到場入宴之人就是那個得意的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