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大殿之上

左良把那具從山上“撿”回來的屍體帶到京都巡防衙門的之後,一直就留在那裏等著忤作驗屍的結果。直到過了戌時三刻,這記錄才報了上來。

看了這結果,左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仵作的文書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在死者臉上以及鼻腔內確實有迷藥留下的粉末,且這迷藥十分罕見,斷不是尋常人能輕易得到。

而凶器的蠟模製出的樣式,是一種樣式極為特別的刀具,這樣子似乎自己曾經在哪裏見到過,隻是左良想不起來了。這蠟模與賀萱的那把匕首雖然在最上麵的寬度不相上下,但是底部卻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似乎還有專門方便放血的血槽。

迷藥加上特異的刀具,再加上賀萱和廖庸早些時候送過來的鬥苙和披風,那身材也絕不是賀萱能穿得起來的。看來,是自己多疑了。

左良暗自想著,自己似乎對這個賀萱有太多的關注,越是關注就越對他有所懷疑,可是究竟懷疑些什麽,是什麽讓自己有這樣的態度,卻是說不清楚的。也許,該懷疑的人不是賀萱而是自己……

明天一早還要上殿行走,家是回不去了,這個時間,去廖家雖然是可以,但也不免要擾人清夢,而且,這一整天下來,入凡與……賀萱也累了!怎麽又是賀萱,這個名字和那張臉,怎麽就像刻在自己腦子裏了一般,翻來覆去的不停出現!

左良敲了敲自己的頭,最後決定還是去羽林衛所對付這一晚。

到衛所時,時辰已經過了亥時,左良隻是簡單的洗漱了一下,便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了。

清晨,天還未亮,左良就醒了過來。

寅時剛過,左良便帶著軍士們換了班。

左良一邊巡視,一邊心想著:昨晚回來之後,並沒有從換班下來的兵士口中聽到什麽風吹草動。可是這次,畢竟是驚天之案。昨日在貢院,光是查出有同題夾帶的就有七十餘人,還有二三十人是在初查的時候,是未查出的。當然,這裏還未算上像賀萱那樣得了題卻隻當笑談並未當真之人。想來,今日朝上,肯定會是一片討伐之聲。

將要臨朝之時,左良站在殿外,隻見從朝房那裏拿過來的奏折要比平日多出許多。左良歎了口氣,看來,今天在殿上,父親少不得受些委屈了。

正在左良思量之時,朝臣們也離開了朝房,向大殿方向走來,遠遠的,左良看到父親,本想上前請個安,可卻見父親輕輕的對自己搖了搖頭,左良會意,便沒有近前。

當韓銘越走上大殿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今日的氣氛較往日不同。他看了看左俊忠,左相微微一笑。

各臣參拜完畢,站立兩廂。

韓銘越先是拿過了放在龍書案上的節略文書,展開之後,那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整整七八頁之多。

“這是什麽?怎麽左俊忠隻一日被拘,就連個節略都沒人會寫了麽?”韓銘越“啪”的一聲把折本摔在龍案之下。

眾臣你看我,我看你,大殿之上竟然沒有一絲聲音。

韓銘越見自己先發製人已有成效,繼續說道:“昨日大比,朕竟驚聞有漏題之事。左俊忠。”

“臣在。”說著,左相出班答道。

“昨日你上殿回稟之事,再當著眾人說上一次。”韓銘越說道。

“是。”左俊忠答畢,接著,左俊忠將昨日回報之事又當著眾朝臣講述了一次。

在左俊忠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重複的這段時間,韓銘越一直注視著殿上大臣們的反應,從自己即位到現在,二十年,每天裏坐在這大殿之上,都要看著他們當著自己的麵勾心鬥角……像今天的這種情況,自己也曾經遇到過許多,從最初無所適從,憑由他們擺布,到現在,自己也可以先發製人,與他們分庭抗禮……分庭抗禮!

放眼古今,像自己這樣的皇帝,還真是不多。真不知道,應該為自己能做到這四個字,該是大笑一聲,還是該大哭一場。

待左俊忠說完之後,韓銘越說道:“還算你辦事得力,及時回報,力挽狂瀾。但你畢竟是今科的主考,漏題之事你也責無旁貸。”

“是,臣知罪。”

韓銘越本想著和左俊忠這一唱一和的先把左相的責任輕描淡寫的帶過,可是他所想的這一切自然也沒逃過站在殿上的賢王韓允臻的眼睛,他淡然一笑,轉過身看了看左相,並沒有說什麽。

“皇侄,你可有什麽要說?”韓銘越也看到了韓允臻剛才的那一笑,微笑著問道。

“小王,倒是沒有什麽想說的。”

“那其他人呢?”

“臣,禦史朱峰有本上奏。”

韓銘越的話聲剛落,一位大臣走出列班,跪在殿前。

“朱愛卿平身。有何本奏?”

朱峰站起身上,一副恭敬之態,但語氣中卻帶著咄咄逼人之勢:“回皇上,臣聽聞,在貢院查出夾帶與原天子命題同一題目者共七十三人。剛才左相奏報,昨日恩科之前,有人將此事告知左公子。不知,那人可在這七十三人之中。”

聽了這個問題,左俊忠一皺眉,心想著:難不成,又要轉而攻左良了不成。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人也在皺眉,這個人就是韓允臻,雖然,他知道今日朝上必定會有人彈劾左俊忠,可照眼下的形勢,這風頭似乎轉向了左良,這些禦史究竟想搞什麽名堂?而且,那告知左良題目之人,十之八九就是賀萱,這是要唱哪一出呢?

“此事,老臣也不甚清楚。”左相說道,“但傳左良上殿,一問便知。”

“好。宣左良上殿。”韓銘越說道。

“宣羽林軍副將軍左良上殿!”管事太監富海大聲宣道。

此時,左良就站在離大殿門口不遠的台階下,聽到有宣,忙整了衣冠,走進大殿。

“臣,羽林軍副將軍左良,奉旨覲見。”左良跪在殿前,見禮道。

“左將軍免禮。朕且問你,將題目告知你的人,可否在昨日查出夾帶同題的那七十三人之中?”

左良一聽這話,也是一怔,忙回道:“回皇上,那人並不在其中。”

“那此人,是否已經拘禁?”朱峰不等皇帝發話,繼續問道。

“並不曾拘禁。”

“那敢問左將軍,是否與此人有交啊?”

“朱禦史此話怎麽講?當日皇上有旨,徹查貢院內外,凡私藏夾帶之人,一概取消資格;凡夾帶與漏題相符者,就地拘禁。雖然卑職與那人有過幾麵之緣,但此人並無任何夾帶,又何談拘禁一說呢?”

“可有他人能為這考生作證?”

“這……”

朱禦史也不等左良發話,而是向上深鞠一躬,說道:“臣啟萬歲,古人雖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偏偏這漏題之事,就是小節最為重要。左相身為主考,卻因疏忽,乃至考題泄露,雖盡力周全,但罪不容赦;左將軍奉旨檢查貢院,卻因一己之私,私放嫌疑考生。臣奏請萬歲……”

“朱禦史此言差矣。”

還沒等這朱峰繼續把話說完,忽然有人打斷了他的話路。

朱峰心裏一驚,見說話之人卻是吏部尚書周書成。

“不知周尚書有何高見?”朱峰問道。

韓銘越也正想著是不是該把朱峰的話攔住,因為他如果繼續說下去,其他的大臣再附議幾個,想輕輕鬆鬆的把左俊忠從這案子中擇出去,可就是不容易了。更何況,現在還拉上了左良。可是,就這麽硬生生的打斷,隻恐落個包庇外戚之嫌。還好,周書成及時打斷,給了自己一個喘息的機會。

“是啊,周尚書,你有何高見啊?”韓銘越雖然心中高興,但還是冷淡的問道。

“臣啟萬歲,微臣自覺朱禦史之言有些偏頗。左相雖為主考,可題目外泄,雖左相難脫幹係,但竊題者更是可惡,事已至此,追查元凶乃是首位,而按責領罰該居其次。至於左將軍,因一己這私,私放考生,我也不以為然。左將軍按旨辦差,條理清楚,敢問朱禦史,這後一條罪名是從何而來呢?”

“那周尚書又如何保證左將軍不是有意庇護此生,有意查不出什麽呢?況且,龍門就在眼前,誰能保證那考生不是碌碌之輩,隻等有人提攜呢?”朱峰說道。

“古人雲,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想來,今天朱禦史雖然是風聞言事,若要證據,何不把那貢生召上殿前,當場一試不就有所分曉了麽?”周書成說道。

左良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爭得麵紅耳赤的兩個文人,心裏覺得好笑,想著:原來文人打架是這樣的,雖然不動刀槍,也是句句可見鋒芒啊。

這時,隻聽皇帝說道:“周尚書言之有理。刑部尚書張瑾聽旨,朕命卿親查此案,限期一月。一月內,左相拘禁府中,無召不得外出。左良,懸職待用。”說著,皇帝對身邊的大太監說道:“富海,你親自去把那個考生帶入宮裏,朕也想看看,那個試題就在眼前,卻無動於衷之人,究竟是個什麽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