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噩夢,全滅

“這是戰爭麽……?”

夢陽的武士木木的攥著刀呆若木雞般看著疾馳而過的轟烈騎武士恣意縱馬踏過,一瞬間他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神拋棄了,或者說神自從他們遇到這樣世間本不該存在的騎兵時,就已經決意不再管他們。

戰場上,狂熱的轟烈騎就是神。

鎮天大將軍麵色依舊平靜地站在城樓上俯視下方慘烈的戰場,看不出喜怒,甚至看不出一絲感情,整個眸子像是一個激流翻湧的漩渦,把一切都要翻卷著吞噬進那樣的眼睛中。月白的甲胄下的身軀像極北雪山般泛著冷氣,副將夜江曲都覺得脊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鎮天大將軍總是如此沉穩冷靜,可那平和的麵容下正醞釀著怎樣的狂風暴雨,誰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當將軍心中的怒氣爆發出來時,誰都無法承受得住,鎮天大將軍的‘鎮天’之名不隻是說說而已。

“很好,真的很好……”將軍嘴角泛著冷笑,他眼睛危險地眯起來,看著轟烈騎肆無忌憚的縱馬踏過夢陽的武士,留下一灘灘骨肉盡碎的血泥……將軍的麵容依舊很平靜,語氣中卻是刀斧般鏗鏘有力,殺意十足。

“哼——以為有申國的機括就能破開我的防禦麽?未免太自大……”將軍冷笑著說“傳令,舍棄第一盾牆,第二道盾牆向前推進,與第一盾牆咬合住,困死裏麵的敵人。第三盾牆也推進,頂住第二道盾牆,兩道盾牆合並在一起,他們的破城錐再無用武之地!”

夜江曲怔了怔,臉色一變,說道:“將軍,這樣不妥。第一盾牆和第二盾牆間還有我們的武士,如此貿然推進會連咱們自己的武士一起困死在裏麵……”

“他們活不成了……”將軍淡淡的說,聲音透著一股隱忍著的悲戚。“如果派兵救他們,損失會更大……,按我的命令去做,會讓他們的死有點意義!”

副將的心突然很沉重,這就是小兵們的命運麽?為了大局的勝利,必要地時候可以舍棄掉……他扭頭看了看下方戰場上夾在轟烈騎滾滾鐵流中的夢陽武士,一陣悲涼感湧出來,那樣強烈的酸楚將他毫無防備的淹沒——自己不就是從小兵一步一步靠戰功殺出來的?雖然自己是夜家分支弟子,可每一個夜家男孩子成年那年開始必須在軍隊中曆練三年,他深深地知道哪些最底層的兵卒武士渴盼的是什麽……無非是能吃飽,能賺到錢,能活著回到家鄉,僅此而已!現在就要親自殺死他嗎?

副將抬起頭,正好撞*軍深邃的眸子,將軍眼中是不容違抗的威嚴,像巨山整個的劈頭壓下來。軍令如山——他深深吸了口氣,拿起腰間的牛角短號,鼓起腮幫子吹響短號。

夢陽的武士都訓練過通過號令來判斷是什麽樣的命令,尤其是這樣靠多人控製的重型機括,不同的號聲代表不同的指令,整個軍隊可以協同調控操縱機括。像現在副將吹出的由低到高的號音就是讓三道盾牆咬合並攏,第二道盾牆與已經被破壞的第一盾牆咬合,困死裏麵的敵人。

起初夢陽的武士聽到這樣的號令都楞了一下,他們看到第一盾牆和第二盾牆後還有夢陽自己的武士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否真的聽到這樣的號令,他們抬頭向站在城樓上的將軍看去,將軍像一柄寒氣淩然的戰刀般鋒芒迫人,背後的織錦大麾獵獵作響。每個武士都看到鎮天大將軍的眼睛了,那雙不容置疑的,威嚴的眼睛,仿佛那雙眸子裏就是宇宙,就是整個星空。

將軍的心意已經很明了了。直到副將將這樣的號令吹響第二遍,低沉的牛角短號聲音像一截沉重的犀角衝,狠狠地撞向驚詫的夢陽武士,整個大軍如夢方醒。

前方第二盾牆上的千夫長揮淚吼道:“第二盾牆,向前推進,與第一盾牆咬合,絞死裏麵的敵人……”

沒有人再猶豫,這就是軍令。出生入死的武士能看出來下方那幾千名夢陽武士已經活不成了,在暴虐的轟烈騎眼中那根本就不是與他們對戰的敵人,隻是一群一腳踩過是死是活由天而定的螻蟻而已。

蘇和狠狠地笑笑,隱在盔帽下的的聲音低沉嘶啞:“要踏著螞蟻走過去,而不要其性命,這之間的力道可是很難把握好的!”他的戰馬再次人立而起,沉重的馬蹄重重剁下,將夢陽一名武士踏在蹄下,武士的口鼻噴出一股股暗紅的鮮血來,眼看是活不成了……對於這些敗逃的夢陽武士,他甚至提不起興趣揮刀砍殺,就這樣驅使戰馬踩過去,赤裸裸的蔑視……

他掀開麵甲向縹緲城的南城樓看去,那就是夢陽帝都的門戶了嗎?他們花了這麽大的力氣就是要從哪裏殺進去,得到夢陽幾百年積累起來的財富,讓族人能平安度過這個冬天,這就是他們征戰的目的——僅此而已。

讓整個南方震顫的轟烈騎和隼騎,浩浩蕩蕩的騎著能把南方人的戰馬比的像頭驢的騎兵帝王從北方殺下來,隻是像一群兵匪一樣搶錢搶糧搶女人?如果曆史真的這樣記下來估計後世會被笑死,可事實就是如此,貧苦的草原人隻是想活得更好一些而已,就是這樣簡單。他們的心遼闊的像一望無際的草原,像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天空,他們是一群在蒼穹中逸飛的鷹,可饑餓時就會從天空中盤旋著,唳叫著飛下來,羽翼鼓蕩出割麵疼的狂風,所有生靈都隻能匍匐著等待蒼鷹的利爪和鋒利的喙撕開喉嚨……

蘇和的目光像是被拉扯著般,猛然間他看到高高的城樓上那到戰刀一樣迫人的身影,織錦大麾獵獵作響,似旌旗萬千翻湧澎湃。城樓上的火把在他月白的盔甲上鍍上一層火紅的光華,整個人就那樣淩淩然的站著,似乎他就是天地間惟一的光源,就連日月星輝都要黯淡下去。夢陽的鎮天大將軍……蘇和的心又緊張起來,先前對夢陽人的蔑視不得不被心中的理智壓下去……夢陽,也是有這樣令人生畏的英雄啊!

鎮天大將軍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他緩緩地轉過頭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蘇和。賽罕,然後微微一笑,淡若花逝的微笑卻像錦繡河山埋伏著千軍萬馬般。蘇和心中湧起一股不安,他拉下麵甲,將自己的麵容隱在麵甲後,他實在沒有膽氣與那個人對視,他隻是一個武夫,徒有武力而已,可對方不僅武力在他之上,那份睿智從容更是令他覺得十方天羅都是殺機。不得不重視。

蘇和突然有種感覺,他們就像是肆無忌憚的在巨龍眼皮底下捕食,巨龍隨時都會講他們一口吞進,隻是巨龍現在還在以玩味的心在看著他們,若是它厭膩了,就是他們所有人的死期。

他高呼一聲:“再將這群夢陽人碾壓一遍,讓他們知道什麽才是轟烈騎……”蘇和已經決定,將這群夢陽人殺盡,無論如何都要帶這一萬多名先鋒武士們回返大部隊,他隻覺得身處於這狹窄的第一盾牆與第二盾牆之間,有股令人難耐的壓抑感,抬頭僅僅是兩道盾牆間的一線天空,就像雄鷹被困在籠子中一樣……

猛然間,戰馬不安地嘶鳴起來。坐在戰馬上的蘇和感到馬蹄下傳來的震動聲,或許是他和他的戰馬正靜止著,這份大地震顫的感覺他感受得更加清晰。而其他正驅馬縱橫奔馳的武士還沒有意識到腳下大地在震顫,在嘶鳴,仿若有一個巨人要破土而出,將他們整個埋沒……

他不安地抬頭望去,兩道高高的盾牆間的天空怎麽變得窄了?轟鳴聲越來越響,一陣機括運轉的聲音像正在碾碎人骨頭般瘮人。他驚異的發現,十二丈高的第二盾牆竟向第一盾牆合攏而來,那大地的震顫聲音分明是機括運轉時推動上萬斤的盾牆時的聲音……越來越狹窄,天空幾乎隻是一條窄窄的縫隙……

這是要將他們一口咬盡麽?蘇和驚恐地想……一萬多轟烈騎啊,不是他們能損失得起的……

蘇和拚命吼道:“撤,撤出去,離開這裏……”

還沉浸在殺戮的快感中無法自抑的轟烈騎們根本沒發現自己身處危險中,而蘇和將軍咆哮出的提醒聲被武士們的歡呼,夢陽武士的慘叫,還有大地的震顫,機括的轟鳴聲淹沒。第一盾牆和第二盾牆就像正在合攏的巨口般,他扭頭看到緩緩逼近的第二盾牆上一米餘長的三菱尖刺——毫無疑問會被洞穿的……

“停下,快停下……”蘇和咆哮道:“所有武士立刻離開這裏……”他感到聲帶快要撕裂開來,腦子裏轟隆炸響,他不敢想象這一萬多轟烈騎死在這裏會是多大的損失……這是幾代赤那思人都緩不過來的……

他看到鎮天大將軍那麵無表情沉默冷硬的麵龐,心中的寒氣一下子湧出來,狠狠地將他包圍……這就是惹惱這個男人的後果麽?鎮天大將軍,天都要鎮壓下去?

兩邊盾牆距離越來越近,轟烈騎們終於發現他們的處境多麽凶險,戰馬在壓抑狹小的空間了不安地嘶鳴著……幸存的夢陽武士突然哭號起來——他們知道上峰已經不再管他們了,要將他們連同轟烈騎一起絞死在這裏……“不——不——我不想死啊!”有人聲嘶力竭的喊道,接著整個都是嗚嗚的啜泣聲!

轟烈騎再也顧不上踏死夢陽武士了,他們調轉馬頭飛速向剛才破城錐在第一道盾牆上貫穿出來的那兩個豁口衝去——那是惟一的出口了!逃不出去,他們都得死!這上萬斤的盾牆會在機括的推動下用尖刺將他們紮得通透,將他們絞成肉泥……

到底在什麽地方?蘇和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心裏想著這是多大的落差?方才還在縱橫囂張的恣意踏殺夢陽的武士,現在他們又成了落荒而逃的敗軍之師……這是騰格裏天神對他們自負輕敵的懲罰嗎?未免太過沉重……

蘇和回頭看去,轟轟烈烈的騎兵瘋狂的在抽打戰馬,通靈的馬兒理解主人心中的急切,舌頭吐在外麵狂喘著氣……可時間真的不多了。

第二層盾牆整個的壓過來,最外邊的武士慘叫著被盾牆上的尖刺貫穿,一米餘長的尖刺串著武士噴血的屍體繼續擠壓過來,武士們慌張的咆哮著,狠命抽打著戰馬,可出口在哪裏呢?還是看不到。轟烈騎們擠撞在一起磕磕絆絆的沿著狹窄的通道奔跑,不斷有人被釘死,被擠死……轟烈騎一直堅不可摧的鎧甲在夢陽人的機括麵前像紙片一樣,毫無用處。

隻能容兩排騎兵並排通過了,被貫穿的戰馬還未死透,哀傷的嘶鳴著,聽起來像幽幽的招魂歌,瘮人恐怖。後麵自覺無望的轟烈騎武士舉著刀嘶吼咆哮著,垂死之獸,也不過如此吧!抬頭看去,天際隻有一道縫隙……蘇和絕望得想,要死掉麽?

又有一大批武士被擠壓死,盾牆上全是轟烈騎的屍體,有的被擠壓變形,身體突突冒血,髒器抖摟著流出來,發著慘烈的死光。盾牆後麵驅動盾牆的夢陽武士興奮地高聲叫著,這一刻他們就是殺神,就是掌握這群桀驁騎兵命運的主宰,剛才對將軍命令有所質疑的人都打消疑慮,讓自己的同伴死的有意義些,這就不算枉然,戰場就是這麽殘酷……

“是出口,是出口……”蘇和的心中有了希望,他用力用腳踢著馬腹,馬兒也似乎聞到第一盾牆豁口處流進來的新鮮空氣——現在這一線空間中滿是血腥味,窒息濃鬱。他回頭看去,隻有勉強數百來人還緊跟在他後麵奔跑,其他武士都死了。都死了……一萬多轟烈騎就隻有這些了麽?他實在不敢想象君王得知這個消息會暴怒到何種程度,君王生氣起來的時候會握著刀忘乎所以的砍殺,而所有人在發狂的君王麵前都隻能跪在地上等待刀鋒從腦袋上砍下來……

戰馬長躍一步,竟是驚人的四丈多遠。蘇和幾乎鎧甲與盾牆上地尖刺摩擦著衝出來,他剛一出來,第二道盾牆就徹底與第一道盾牆咬合住,一陣令人心悸的慘叫聲傳出來,最後幾百個轟烈騎也被吞噬掉。

蘇和掀開麵甲,臉上已經失去最後一絲血色,蒼白如死。他坐在馬背上木木的喘著氣,盾牆裏轟烈騎的慘叫聲還在傳出來,豁口處散發出腥烈的血的味道……他覺得自己像是正站在地獄門前,裏麵的惡鬼正在撕扯著罹難的武士……

一萬多轟烈騎全滅!!一場噩夢!!!

這對於人數隻有四萬餘人的轟烈騎來說是無法估量的損失,隻有將領蘇和。賽罕撿了一條命回來。

蘇和再次看了城樓上那個鋒芒迫人的身影,隻見那人淡淡的對他微笑點頭致意。這就是夢陽最可怕的將軍麽?如此輕描淡寫的殺死一萬多轟烈騎?蘇和覺得自己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調轉馬頭,向後方的大部隊奔去。

那裏,他的族人們木木的看著他們引以為豪的轟烈騎覆滅得隻剩一個將領,心中是惡鬼噬咬般的悲痛恐懼。

城樓上,副將夜江曲舉起一張精鐵長弓,搭上箭對著蘇和的後心拉開弓——這個距離他有把握一擊命中——

可是將軍扭頭看著他,伸手壓下他擎弓的胳膊,對他搖搖頭。

他感受到將軍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是多麽有力,不容違抗的威嚴。他看著將軍側臉,說道:“將軍……”

“放他一條生路吧!讓他活著,今晚發生的一切,將會是他一生的噩夢,至死都會銘刻在他心裏,被他帶進墳墓中!他想忘記著一切,可這些回憶會在他睡夢中浮現出來,狠狠的撕咬他的靈魂。作為轟烈騎的將軍,還有什麽是比這更痛苦的呢?”

將軍毫無感情的聲音穿過空氣中的血腥味傳來,殘忍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