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腥烈

夜明山神色不安地看著城前盾牆下密密麻麻的轟烈騎與盾牆上的夢陽武士強弓對射,在身為絕世名將的夜明山眼中,著這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行為。轟烈騎的強弓難以射中居高臨下在盾牆後掩體的夢陽武士,可為了還擊,夢陽武士不得不持續射出狼牙箭,可狼牙箭同樣無法射穿轟烈騎的鐵甲,難以有效殺傷敵人……雙方這是在交換箭矢麽?夜明山突然這樣想到,可這個想法未免太過於荒謬可笑!

他手中正捏著一支赤那思武士用的箭,這是剛才一名百夫長呈上來的。赤那思的箭竟比夢陽武士的箭還要貴許多,他將手中的箭矢拿到眼前,仔細端詳那森然凶險的箭簇。他轉動箭杆,箭簇也隨之旋轉著,直而細的主箭簇比夢陽的狼牙箭箭簇長了近一寸,可卻多了一圈淩然的倒勾,被這種箭射中,決不能硬拔出來,隻能從後推動箭杆,順著箭簇的倒鉤,讓整隻箭貫穿人體而出。若是硬拔,箭簇上的倒鉤會勾著中箭部位的血肉整個撕下來,傷口就不是一個箭口,而是一個血洞,一個肉窟窿……

這還不是最陰險的地方……箭簇上閃著綠瑩瑩的銅鏽光澤……箭簇竟不是純精鐵,而是精鐵夾銅……這樣的箭簇當然是脆了很多,加上比一般箭簇長了近一寸,易折斷,可銅鏽蝕後就會讓箭帶上銅毒,隻要被這種箭擦破皮滲出血就難逃敗血症的魔爪……敗血症啊……將軍心中陡然間湧出一股寒潮……

“沒想到,竟能在戰場上看到這種箭,這種‘蜂尾’……”他說道,眉宇間是沉沉的陰霾。

副將夜江曲看了箭矢一眼,說:“這種箭的造價太高,造一支這樣的箭起碼要五個金鈿,而且箭簇夾銅,長而易折,無法回收再用……這種蜂尾箭根本不是極北赤那思人能消耗得起的,屬下唯一知道的就是東方梵陽王朝的‘傲羽長射’裝備著這樣的箭,不過傲羽長射也不過區區三千人,每人隻有十支這樣的箭,箭的品質還不如現在所見的這支蜂尾……”

“申國……”鎮天大將軍冷聲說道,“是申國的給赤那思的箭矢……十二年前申孤嵐從我手中買了五萬斤精鐵和一萬斤銅礦,剛好是做這種蜂尾的銅鐵比例……那時候夜國與淩國因為廢黜王後的事差點開戰,我和申國公私下約定,夜國賣給申國這些金屬材料,萬一淩國與夜國開戰,申國出兵幫夜國對抗淩國……”將軍淡淡的說道,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說,申國公從十二年前就已經開始預謀要反麽?這麽多年韜光養晦,暗中積蓄實力,拿出犀角衝,破城錐這樣的重型機括,與赤那思結盟,還有這蜂尾……申國公……野心可怖!

夜明山突然怔了怔,赤那思和夢陽這樣燃燒般消耗箭矢,絕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肯定會有什麽目的。連忙語氣急促說道:“快,再放一支鳴鏑響箭……看看赤那思後麵的部隊有什麽動作……”他盔帽下眼睛看著濃濃的夜色,位未知的黑暗下到底潛藏著怎樣的妖魔……會不會一口將他們全部吞掉?

“嗖……”響箭竄上天際,像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嘭’的炸裂開來,刺眼的光照亮天空濃濃的陰雲,還有整個縹緲城南門的戰場——

“這是……”將軍和副將同時倒吸一口冷氣,在響箭的亮光的照耀下,五架破城錐整齊地排列在盾牆前一百步處,赤那思的武士已經開始在運轉機括了……拉動破城錐的上百頭頭犍牛死傷大半,還有赤著膀子的蠻族大漢揮舞著拳頭慶祝破城錐成功到達位置……

夜明山臉色大變,吼道:“木樓上操縱重弩狙擊敵人的武士呢?”他抬頭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木樓上看去,分明看到一個麵頰削瘦,眼窩凹陷身著鎖子甲的男子正陰厲的盯著他,而男子額頭上的隼形護額在響箭的光亮下,像一尊正準備獵食的雄鷹……

蘇和。賽罕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盡管死傷這麽多武士,可隻要破城錐能到位,破開夢陽人的盾牆,就可以盡情宰殺夢陽的羔羊。多虧先鋒的轟烈騎牽製住夢陽的強弓長射,還有阿拉坦倉控製住木樓,他們才能順利地將破城錐運到這裏。

他將手上的*握的更緊些,大吼道:“最兩邊的破城錐轟擊第一層盾牆,接下來的兩架破城錐轟開第二層盾牆,最後一個轟開最裏層的盾牆,其餘轟烈騎武士,握緊你們的刀,前麵就是夢陽最豐饒的城,殺進去,無盡財富,最豐美的女人都是你們的……”

仿佛卓力格圖當年的壯舉正在他們手中重演,成功了,他們也將是與卓力格圖並肩的人,被吟遊的牧馬人用馬頭琴伴著草原長調歌頌著,萬世流傳!轟烈騎的武士發狂般的吼叫著,聲音好似雪夜中的狼嚎,夢陽的武士瑟瑟發抖起來,他們實在沒有勇氣與這樣的武士對戰。夢陽的武士,都隻是靠平日的操練來維持戰力,甚至操練的武器都隻是木刀,去掉槍頭的長杆,根本沒有殺戮的殘暴感。他們穿著華麗的衣甲,整齊地站在一起,看似氣勢磅礴,實際上給人一種繡花枕頭的感覺,華而不實,一擊即潰。而赤那思的武士,日日夜夜都隨時準備廝殺,與惡狼廝殺,與別的部落廝殺……他們沒有章法,握起刀就是大開大合的縱橫捭闔,可那股森然殺氣是不論如何都模仿不來的。

赤那思武士的眼神,是殺人者的眼神。夢陽那些不受苦寒的人又怎麽能抗衡?

機括在運轉,蘇和狂熱的看著破城錐巨大的生鐵錐箭像毒蛇昂起頭般,聽到機括內部齒輪運轉的摩擦聲,轟烈騎的武士覺得都快要燃燒起來……他們要用蠻族的鐵和血焚毀掉那座城池……幾名強壯的武士在扳動機括的銅質把手,他們看著巨大的彈射裝置緩緩繃緊,那機括嘎嘣作響的聲音間在積蓄巨大的力量,要把這上千斤的錐箭推進到足以洞穿一層盾牆的速度。

蘇和的掌心在冒著汗,縹緲城十月的夜晚已經很冷了,可他覺得身體很熱很熱,像灌下整整一壇白月醉般!再快點吧,機括在錚鳴,它會像一條巨龍般撕碎夢陽的防禦,那時候他們就可以盡情的將*從夢陽人的脖子上揮下去……

剛才那支鳴鏑響箭的爆炸閃光下,盾牆上的夢陽武士看到那五架龐大的破城錐,已經嚇破了膽。他們還能站在這裏與轟烈騎對射,全是因為仗著盾牆之威,現在敵人正用破城錐對著他們,這讓夢陽武士覺得像是末世之日快要降臨!他們紛紛從盾牆上跳下來,什麽也顧不上!百夫長們抽出刀嘶吼著:“敗退者斬——敗退者斬——”,可也無濟於事,兵敗如山倒,夢陽最外層盾牆的武士已經失去鬥誌。

最外邊兩個機括的彈射裝置終於扣緊了,整個機括像積蓄著雷霆之力的巨獸,蘇和搖搖看了前方一眼,那盾牆上麵長達一米餘長的三棱形尖刺閃閃發光,他一下子想起伊寧城時,死於夢陽的槍盾戰陣上的數千轟烈騎武士。現在是為他們安魂的時候了,赤那思武士的性命,不是白白丟掉的……

控製機括的武士都殷切的看著他,等待他下最後的命令,蘇和覺得盔甲已經再也容納不下他心中的狂熱,他大聲吼道:“放——”。武士們齊齊鬆開控製機括運轉的銅質把手,破城錐被反推之力推得後退數丈,尺許粗的錐箭像毒龍向前刺去,錐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橫跨百步,巨大錐箭後拖著碗口粗的鎖鏈,可以靠絞盤將盾牆拖拽開來。

轟的一聲巨響,錐箭毫無疑問順利洞穿厚重的盾牆,突刺進盾牆中的錐箭前段彈出一圈倒鉤,緊緊扣住盾牆,後方操縱機括的武士趕忙聯手扳動絞盤,將錐箭後的鐵鏈收緊。盾牆像紙片般在裂開,在絞盤的回收下,鐵鏈被繃得緊緊的,被錐箭洞穿的那塊盾牆整個被拖拽開來,固若金湯的盾牆生生撕開一道豁口。

還沒完呢!

驚魂未定的夢陽人還不等回過神來,第二架破城錐軌跡如鉤月,劃過蒼黛色的天際,直直洞穿盾牆右翼,赤那思武士興奮地轉動絞盤,夢陽整個第一道盾牆徹底崩潰。蘇和感慨道:“這就是南方巧手的匠人做出來的機括麽?可怕,真的可怕……”

盾牆露出兩個巨大的豁口,潮水般的轟烈騎武士用刀背抽打著身下的戰馬,戰馬嘶吼著咆哮著向夢陽盾牆內衝去。掩藏在盾牆後的夢陽武士根本就沒想到他們一向堅不可摧的盾牆竟就這樣被毀去,驚魂未定的夢陽武士就像躲藏在陰暗潮濕的石頭縫中的小蟲子,現在石頭被人一把掀開,暴露出來的他們隻有驚慌得亂躥。

轟烈騎馬蹄的轟鳴聲掩蓋住夢陽人的慘叫聲,他們驅馬快速趕上逃竄的夢陽武士,手起刀落間就留下一具具無頭噴血的屍體。第一道盾牆與第二道盾牆間隔了十丈左右,第二道盾牆上的武士木木的看著下麵轟烈騎的武士追逐著自己的戰友砍殺。慌亂的步兵無法抗衡高高在上的重騎兵皇帝,他們擠在一起拚命逃竄,可兩邊都是盾牆,留給他們的隻有仰頭的一線夜空,還有身後嘶吼著揮著*的赤那思武士。

夜空中一輪鉤月勾畫出濃濃的絕望。

蘇和一馬當先的衝過來,看著包頭鼠竄的夢陽武士,*一揮,吼道:“縱馬踩過去,我們沒時間一個一個去砍……”

轟烈騎高大的戰馬神駿亢奮的揚起蹄子,碗口大的馬蹄力道也大了許多。在草原上,一匹良種戰馬一跺之力下,能踏斷一匹狼的脊梁,更何況現是載著沉重鎧甲的轟烈騎戰馬。

像黑色的洪水咆哮來,更像是海嘯席卷過大地。夢陽武士被疾馳的戰馬撞到,接下來等他們的就是重錘般的馬蹄。一名被踩中胸口的武士滾到洪烈外麵,捂著胸口蜷縮在地上,他整個胸膛凹陷下去,嘴裏在噴吐鮮血。他感覺折斷的肋骨戳到肺葉和心髒中,無法呼吸,無法在感受到心髒的跳動……眼中慢慢在失去神采。他想哀嚎,想將自己的痛苦喊出來,可嘴巴隻能無力地張著,湧著血沫,說不出一個字。

“咦——”一名轟烈騎發現了他,武士驅馬過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名重傷的武士。透過他麵甲的縫隙,可以看到一雙殺紅的眼睛,毫無人性,像最凶殘的野獸。轟烈騎武士興奮地大笑一聲,在頭盔下聲音沉重如雷。

他勒緊馬韁繩,高雲馬嘶鳴著將前蹄高高舉起,馬身像巨山般落下來,打了蹄鐵的馬蹄重重跺在夢陽武士的頭部,那顆頭顱像炸裂開般碎在馬蹄下,白而滑膩的腦漿四散著飆出來,夾帶著暗紅的血,還有森白的頭骨碎屑,他的腦袋被戰馬踩碎成一個極規則的圓,散布著腦袋的零碎。夢陽武士的身體**了一下,手腳無力地伸展開來,從上而下看去,武士的身體像莖幹,手腳像展開的枝葉,而碎裂的頭像一朵妖嬈的花,一朵散發著腥氣惹得蒼蠅飛舞的死亡之花……

“哈哈哈哈——”轟烈騎武士顯然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唳笑著向下一個夢陽武士衝去。

縹緲城經年不散的霧氣中,彌漫起一股令人作嘔的腥烈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