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精油

元息丸的藥力仍有些殘留,林岱莫一直昏昏沉沉,一切似夢似醒,恍惚中,伸來一隻柔軟溫暖的小手,他伸手握緊,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終於安心睡去。

陸夢箋醒來時,才發覺自己的一隻手被緊緊握在身邊人的手中,而自己則緊靠在他的身旁,兩顆腦袋幾乎靠在一起。

那樣曖昧的姿勢,令陸夢箋臉不由一紅,又怕驚醒林岱莫,仍舊閉了眼裝睡。

林岱莫依舊熟睡著,均勻的呼吸聲打在陸夢箋耳膜,暖暖的氣息時而吹動她的發絲,吹拂著頭皮,極為撩人,好似一雙貓爪,撓得人心裏直癢癢。

假寐許久,陸夢箋手臂都被壓的酸麻,可林岱莫卻全無醒來的跡象,於是將身體輕輕挪動一下,哪料這木床年歲久了,一動就發出吱嘎的聲音,將陸夢箋嚇得一動都不敢再動。

幸而對方仍如死豬一般沉睡,隻是握著陸夢箋的那隻手微微鬆了一下,過了一會,終於鬆開手翻過身,繼續酣睡。

陸夢箋揉揉已然麻木的手臂,手心裏全是汗水,這才準備穿衣起身。

就在她踏出門去的一刻,床上勻稱的呼吸聲驟然停止,林岱莫翻身將握過陸夢箋的那隻手捂在胸前,一顆心依然狂躁的跳著,那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頭蔓延。

明明她熟睡之時,自己完全可以將手放開,可感受到那凝脂柔玉般的柔胰,他反而神使鬼差地將手握得更緊,那溫暖的指觸,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柔和。兩人腦袋離得極近,近的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呼吸著她的頻率,世界突然異常安然。

這一刻,時光停滯,歲月靜好。他甚至微微期盼一生便這樣安靜流淌,再無那所謂俗世紛爭,多好……

可感覺到她醒來時,林岱莫反而有些尷尬,隻好假裝熟睡,誰料她亦假裝,結果進退維穀,兩人手臂全麻木。

林岱莫擦擦手心因緊張而滲出的汗水,這還是他頭一次跟女子牽手,雖說有些偷偷摸摸的嫌疑,但畢竟對方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婦,拉拉小手又何妨,想到這些,林岱莫自覺理直氣壯,可想到那雙溫柔手,仍不好意思羞紅了臉。

自從那日隨林家離開,已有三四日的光景,林岱莫雖覺疲乏不堪,但惦記那些菌菇,總這樣交由李大壯一人照料,心中甚是不安。看天色不早,這才匆匆起身,可摸了半天,愣是沒找到自己的衣服。

而陸夢箋又在院中,除非做好早餐,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到房中來。林岱莫無法,隻好穿著身上薄薄的褻衣便下了床。鞋子也已不知所蹤,光腳踏在地上,隻覺涼意順著腳心便往上竄,凍得林岱莫一激靈。

好不容易捱到門口,卻聽見院中歌唱的聲音,曲調甚是新奇,和著甜美的音質,令林岱莫不由停下腳步,凝神靜聽。

“好花美麗不常開,好景宜人不常在。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是春風化絲雨。鮮花它隻能贈佳人,真情它送給心上人,又是一個豔陽天……”

歌聲嫋嫋入耳畔,林岱莫細嗅春風,腦海中不斷回響著這隻曲子,欣然陶醉,竟也忘了腳下襲人的涼氣。

“早上寒氣重,你穿得這樣薄站在門口做什麽,當心感冒,我可不跟個下人似的給你伺候,”陸夢箋不知何時已來到麵前,一把將林岱莫推回床上去。

林岱莫破天荒沒有反駁,好脾氣的坐會床上,任由陸夢箋將被子蒙在他的身上。這幾日經曆這樣多,而今出身對於他來講,早已是天際浮雲。

縱是主子又如何,下人又如何,還不是一樣努力生活,況且就此看來,他甚至不比陸夢箋活得灑脫,人家無怨無尤的照料自己,自己卻還鄙夷陸夢箋低賤的出身,實是不該!

“呶,今日先穿這一件吧,”陸夢箋將手中藏青色的衣衫扔到床頭,便躲到房外以避嫌。

“這件破了個洞還怎麽穿,不是還有一件青色的,”林岱莫剛要穿衣,才發現袖肘處不知何時已被磨破,孔洞間連著稀疏的線條,甚是紮眼。

“呃,那件我還沒來得及洗,要不今日先湊合著穿吧,等晚上我給你補補。”

“你這個……”林岱莫見陸夢箋閃身進門,忙將“懶女人”三字咽回肚子裏,吃癟的將衣服套在身上,一抬手便能看到手肘處若隱若現的破損,之前從未穿過舊衣他不適應的看了又看。

“這樣吧,你先去吃早飯,我試試能不能把這洞給補起來,省的你覺得掉價,”陸夢箋頗為無奈地接過衣服,又扒拉出當日李嬸留下來的針線,找出塊顏色相近的布料,開始做活。

隻可惜,在現代生活了二十幾年,音樂美術樣樣精通,但針線功夫卻幾乎為零,陸夢箋隻好摸索著將布料釘到衣袖處。不是針線打結,便是將袖筒與衣襟縫到一塊,手指被紮了好幾下之後,才勉強將布片歪歪扭扭連到袖筒上。

林岱莫接過衣服一看,臉差點氣歪過去。

單是繩線皺縮在一起,縫的亂七八糟也就罷了,可她竟然將布片直接縫到了衣服外麵,這樣一來,不需刻意關注,都能發覺這衣服“不同尋常”的大補丁。

而陸夢箋竟還眼巴巴的看著他,期待能得到一句表揚,林岱莫咬著牙,哭喪著一張臉,仍違心地誇讚道,“挺好。”

“嗯,第一次能縫成這樣確實不錯,雖然醜了點,不過進步空間還是蠻大的,”陸夢箋故意看不到林岱莫的臉色,厚著臉皮自賣自誇,林岱莫聽完,原本扭曲的臉更加不堪入目。

“時間不早了,你快走吧,中午記得回來吃飯啊!”陸夢箋不待對方回應,直接將林岱莫推出門去。

林岱莫摸著袖肘上的大布疙瘩,默淚著走到街角,躲在角落,用足了全力將那塊布扯下來,奈何縫得太過結實,補丁沒撕下來,反而將衣袖又扯開一道大口。

一大清早開始,陸夢箋便如喝了蜜糖般興奮,嘴裏哼著小曲,愣是將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卻還覺不過癮,精力旺盛如同打了雞血一般。

花圃中的小苗長得甚至比她想象地還要旺盛,一棵棵卯足了勁的吸收著雨露陽光,眼見地往高裏躥。嫁接的苗木也成活了許多,看得陸夢箋心花怒放,看來看去看不厭。

槐樹上不斷有枯黃的槐花凋落,而又不斷有晚開的相繼綻放,枝頭俏色不絕,地麵則鋪就落花地毯。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小院的簡陋,今日在陸夢箋眼中卻有種不一樣的風采,越看心底越發歡喜。

李嬸一早惦念著林先生,偷了空來到林家,發現陸夢箋小臉紅撲撲的,忙東忙西一停不停,又見她眼含春波滿臉帶笑,心底大概也明白夜中的好事,也抿了嘴偷偷笑起來。

“嬸,忠兒又去找七爺爺學醫了吧,您今日咋這麽早就得空到這邊來了,”陸夢箋手中拿著一塊抹布,此刻也不知在忙些什麽,見李嬸過來,才停了下來。

“聽七叔說,忠兒這些日子還挺上進,那些藥草的名字隻說一遍就都記住了,哎,這孩子要是不好好學豈不辜負了七叔的一片心意,”李嬸說起自家那小子,連眼角都忍不住掛著笑意。

“想不到忠兒這樣有上進心,將來李家說不定還又出一個李時珍呢!”陸夢箋笑吟吟地打趣道,李嬸聞言,雖不知李時珍是何方神聖,但也知是好話,自然開心,卻仍謙虛的擺擺手,“夢箋你可千萬別這麽說,這孩子,能被七叔看上,以後不至於像我跟他爹似的天天同泥土打交道,我們也就已經知足了。”

陸夢箋不置可否,心底暗想,世上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龍成風,巨大的壓力迫的小小孩童早早便背負起沉重負擔,能夠像李嬸這般也已屬不易。

“差點忘了正事,忠兒他爹昨晚提起林公子時,便覺得不對勁,說是看到他時就在離我們不遠處那片田地裏,當時身子虛弱得幾乎站不起來。”李嬸略有疑慮的重複一遍李大壯的話,不由皺起眉頭,“夢箋,當時不是說林公子回家了嗎,怎麽反而跑到了那片莊稼地裏……”

“我也正覺得不對勁呢,隻是昨日見他精神不濟,我也未曾過問,今日湊巧他又出去了,一直也沒機會問個究竟,不如等他回來我再好好問問。”

見陸夢箋如此作答,李嬸也不好再繼續發問,轉頭看到那由幾隻鍋拚起來的黑呼呼的一堆,便岔開話題道,“那日用這東西煉出的香氣真是好聞,連忠兒聞了,都忍不住扒著我的手聞個不停呢!”

“那可不,若是真能提取出純的精油,可是比那次的還要香得多呢,隻可惜設備實在太差……”陸夢箋聽了李嬸的話,心中一時高興不由脫口而出,李嬸在一旁卻聽得雲裏霧裏。

“夢箋,什麽是精油?”李嬸活這麽大歲數,胭脂水粉自然也聽說過不少,卻從未聽聞香料中有精油一說。

看著李嬸頗為疑惑的表情,陸夢箋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興奮又失言,忙解釋道,“精油便是在水麵上浮著的那一層油,一般有香味的花葉上都可以提煉萃取出裏麵所含的芳香物質。那日我們便是利用蒸餾法來提取在槐花中的芳香成分,沒想到真的能提取出一些。隻是以現在的條件,要想將精油從水中分離出來確實有些難度,而且精油揮發性很強,跟空氣接觸就很快就揮發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