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勢利眼
陸夢箋正欲繼續發問,自街邊走來一位老太太,直奔攤位而來。
“順子,別說了,有來買東西的,”絡腮胡一聲吆喝,聚在一塊的小販瞬間一哄而散,全都回到了自家的攤位前。
“夢箋,我們還是走吧,興許他們說的不是林公子呢,再說,林公子從村裏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嘛,”見陸夢箋立在原地發呆,李嬸隻得用力拉著她往別處走去。
老太太顫巍巍的將幾棵白菜翻來翻去,沒了門牙有些漏風的說道,“順子,你又跟這兒瞎編了吧,你啊就知道編故事唬些小丫頭,難怪這麽老大不小了還找不到個媳婦!”
“婆婆,我這哪是瞎說啊,都是在城裏傳遍了才傳到我這裏來的,再說我不找媳婦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多省事,您還說呢,讓您給幫忙做媒,我這連一個小媳婦的影兒可都沒見著呢!”順子嬉皮笑臉的將幾棵白菜直接塞到老太太手中,“這幾棵菜就直接送您了,就當以後做媒的錢了。”
老太太接過菜,咧開沒了門牙的嘴,“你這小子成天沒個正形,幾棵白菜就想買個媳婦,算盤打得真是好喲!以後別整天說些個有的沒的,成天就知道瞎編,哪個小媳婦敢跟你。”
“哎,婆婆,今兒我說的可都是真的,我對天發誓,這可是我一個在林家當差的兄弟親口說的!”順子信誓旦旦,作勢便要舉起左手,反而被老太太一巴掌拍下來。
“這青天白日,發什麽誓,不過林家大少爺也真是可憐,這麽年紀輕輕就……”老太太悲哀的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陸夢箋腿似灌了鉛般,被拉著走了許久,回頭看時才發現走了不過百十米,卻已是氣喘籲籲,在路邊找了塊石頭坐下來。
“李嬸,你說先生會不會真的……”
“呸呸呸,”李嬸突然捂住陸夢箋的嘴,一邊往地上假裝吐著唾沫,“夢箋,這話千萬不能亂說,你放心吧,我看呐林公子肯定好好的,說不定我們回家時,他早已在家等著了。再說林公子怎麽可能同那個林家扯上關係。”
然而陸夢箋卻心知肚明,當日林岱莫不顧虛弱的身體,一早便摸索著進城,甚至直接昏倒在半路,全然是因為聽聞了石頭記的消息。今日那人口中的林家恰恰就是石頭記的林家,而林岱莫也正是三日前離家,這一切怎可能隻是巧合!
想不到,在一起生活那麽久的一個人,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不過幾日時間竟從此陰陽兩相隔,實在令陸夢箋難以接受。
但看著李嬸關切的目光,陸夢箋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擠出一絲笑意,“就是,我們家先生一向是有福氣的,再說這種市井流言怎麽能信呢。咱們還是先去買東西吧,現在已經快到晌午了,我的腳力弱,要是走得慢了興許天擦黑才能回去呢!”
“可不是嘛,咦,我記得這附近有家布店的,咱們先去買布,買完布再去那邊看看,家裏的鹽巴也快沒了,還得再添一些,”李嬸皺著眉頭摸摸懷中的荷包,昨晚忠兒一聽說要進城,興奮地傻笑了一晚上,夜裏說夢話直叫肉包子,哈喇子流了一枕頭。
可豬肉那麽貴,買完布再添置些其他的,荷包裏的銅板怕是連一兩豬肉都買不到,雖然李大壯咬咬牙將存在櫃子裏的那小半兩銀子拿了出來,卻又被李嬸硬著心放了回去,路過豬肉攤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糾結的神情全然被陸夢箋收在眼中。
走了不久,便來到一家布店,門頭布置的有些簡陋,但店中卻另有乾坤。
大捆的布匹摞在櫃台上,靠近門的大多以灰黑為主,價格也較便宜,但越往裏走顏色越豔麗,不過都是些質地粗糙的布匹。
李嬸站在門口,一會摸摸灰色的那匹,一會又看看黑色的那匹,心下猶豫不定,一把拉過陸夢箋,“夢箋,你過來看看,給忠兒他爹買這種好還是黑色的好?”
“灰色的吧,沾了灰也不會太顯眼,”陸夢箋指著那匹灰色的,心下卻思量起該給林岱莫做件什麽顏色的衣服。李大壯常年在田中,自然沒有那麽多講究,隻要夠結實耐穿便夠了,可林岱莫卻不似這些粗人,雖說如今再不是那家中的翩翩少爺,可對於儀表仍舊不敢馬虎,這下反倒令陸夢箋有些為難。
趁著李嬸為忠兒選擇布匹的空當,陸夢箋又往裏走了幾步,卻仍舊沒有稱心的布樣。
走到盡頭,才發現竟有樓梯通往樓上,陸夢箋提起衣裙正準備往上走,卻被守在一旁的夥計一把攔住。
“這位小娘子,本店二樓不對外開放。”小夥計看著陸夢箋簡陋的衣裙,眼中滿是鄙夷之意,鼻孔幾乎朝天的說道。
陸夢箋以為二樓是店家所居之所,自知冒昧,忙不迭連連道歉,重新退回店中。然而正打算挑選合適的布匹時,店外走來一個女子,身後跟著兩個丫頭,趾高氣昂地直奔樓梯而來,看都不看擺在道旁的粗布一眼。
方才的小夥計見到來人滿臉堆笑點頭哈腰道,“哎喲,文小姐您怎麽親自來了,今兒正巧來了幾匹上好的江南綢緞,文小姐來得可真是巧,快請上樓。”
文小姐鼻子哼了一聲,扭著身子便走上樓去,身後的丫頭一左一右尾隨其後,將那舔著臉的夥計拋在身後。
目送三人上樓後,小夥計又板起臉來重新守在一旁,見人詢問價格也是一副愛理不睬的模樣,見陸夢箋走過來,索性直接將目光轉向別處。
“小哥,方才你不是說二樓不對外開放嗎,怎麽我看那個小姐就能直接上樓呢,”陸夢箋對這種欺貧愛富的行徑見的多了,沒想到在這種小店竟也有這樣的勢利眼,心中不由氣憤,忍不住過來理論。
夥計見是那個妄圖往二樓去的窮酸女子,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二樓都是貴重布匹,像你們這樣的人呐,隻怕弄髒了賠不起!”
此時正值中午,店中客人極少,夥計的聲音在安靜的布店中顯得格外響亮,惹得眾人紛紛張望。
“嗬嗬,我們這種人?我看小哥身上穿的布料跟我身上的這件也沒有多大區別嘛,這麽大的口氣倒讓人以為小哥是哪家的富貴公子哥呢,如此看來也不過是我們這一類人中的一員罷了。”陸夢箋站直了身子,比那小夥計還要高出半頭。
“哼,我是不是富家公子你管得著嗎,買不起就滾蛋,在這裏瞎嚷嚷什麽!”小夥計一看陸夢箋的架勢,頓時感覺底氣不足,但仍硬著口氣作勢要將陸夢箋趕出門去。
李嬸見勢不好,忙跑過來拉住陸夢箋,衝著夥計賠笑道,“這位小哥您別生氣,奴家代這位娘子給您賠禮道歉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她還小不懂事。”
“大嬸,你可真會開玩笑,她這麽大的人還不懂事,也不知是真不懂人事呢還是腦子不好使,”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小夥計卻仍一臉惡氣的冷嘲熱諷,李嬸聽著,臉上由紅變青,不由得拉下臉來。
見小夥計不識好歹,陸夢箋反倒平靜下來,嘴角暗含嘲諷,“哼,給了台階都不想下,看來小哥很喜歡順杆爬高嘛,既然這樣,就讓你爬個夠,看看到頭來誰摔得更重!”
“夢箋,算了吧,我們走吧,這種事咱們普通老百姓惹不起啊,”李嬸不無擔心地扯扯陸夢箋,小聲說道,誰知陸夢箋卻紋絲不動。
“夥計,把你們老板叫來,我倒是想看看這樣一家享譽滿門的老店,怎麽能對顧客如此無禮,莫不是真應了店大欺客那句老話?”陸夢箋緩步走到櫃台前,語氣不緊不慢,淡定的表情如同尋常路人一般。
櫃台前的夥計見識得多,臉上堆笑對陸夢箋解釋道,“真不巧,我們掌櫃的出門去了,恐怕一時半會還回不來,姑娘,要不您先選幾匹布,今兒這事兒是我們的不是。不過真的是我們店有規矩,隻有本店的會員才能上二樓,不知姑娘有沒有咱們毓秀布坊的牌子?若是有的話,那便好辦了,不過要是沒有,姑娘怕是隻能在咱們一樓挑些布料了。”
“想不到這個時代就出現了會員製,這些人的思想還挺先進,”陸夢箋心中暗暗思量著,然而這樣一來,自己卻更難下台了,隻怪方才一時氣憤失了分寸,如今騎虎難下也隻能硬著頭皮一一接招了。
“哦,不知要辦貴布坊的會員卡需要什麽條件?”陸夢箋隻當同大商場中辦會員卡一般,交上身份證再給些工本費便足矣,便輕描淡寫問了一句,不料李嬸一臉驚恐的用力將自己扯到一邊,“你瘋啦?”
便聽笑吟吟的夥計稍稍抬高了聲音道,“凡在本店一年消費一千兩以上的,便可獲得由本店特製的銀質會章一枚,憑此會章方可入二樓消費,當然您也可以花費百兩銀子來買一枚會章。咱們毓秀布坊在整個普蘭城還有好幾家分店,您憑這枚會章還可享受咱們店裏的優惠呢。”
“敢問姑娘您是要直接用一百兩銀子來買呢,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