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與騎士
昏暗的地牢,這裏是重刑犯或者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價值的人所待的地方,這裏總是有著數不清的衛兵巡邏,凡是進入此處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出去……
在這座監牢的最深處,數重鋼鐵大門層層把守的最深處,兩名昏昏欲睡的士兵無聊的蹲在最後一扇大門前打哈欠,他們是人類,標準的人類,弱小與殘忍並存的生物。
門內是一個十五米見方的房間,潮濕的地麵與肮髒的天花板,以及一名讓這個石質房間充滿綺麗色彩的少女。
少女看起來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絕美的臉龐從一開始便充滿了淡然,即便如此,這幅模樣與這座監牢完全格格不入的樣子,但是——
兩隻厚重的漆黑色金屬鐵環將少女的雙手貼在牆壁上死死的鎖在那裏,少女隻能以跪坐的姿勢靠在牆上,雙手分開,顯得無比的無助。
紫色的順直長發散落在冰冷的地麵上,少女那淡然而又絕美的臉龐上生著一雙幽紫色的瞳,毫無生氣的跪坐在地上望著同樣肮髒的天花板。
少女身上僅僅隻是穿著破爛的白色鬥篷,從哪些縫隙中可以窺探到白嫩的肌膚,但少女毫不在意,她從未掙紮過,也從未哭喊過,她在被人抓進這裏時,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少女那赤裸的潔白雙足並攏著坐在身下,腳踝處戴著兩隻銀色的環,不時閃爍的奧術光輝證明這名少女並非常人。
少女是此世間唯一的魔王。
在漫長而又毫無目的的旅途中,少女被發現了魔王的身份,再被揭露的那一刻,她隻能淡然的接受一名老人驚恐的指認,以及哭喊著逃離這裏的人群——這個年代,是最後一名傳唱孤獨的魔王的吟遊詩人死後的一百二十九年。
在這個年代,人們早已遺忘了美麗的故事以及故事本身的角色,他們隻記得魔王這個職業的本身,那是殺戮與恐懼的代名詞。
就在少女覺得這裏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準備去到下一個地方的時候,十三名人類的強者出現在她麵前,殺氣四溢。
無需多言,十三名強者使出自身擅長的招式攻了上來,而少女也同樣反擊,戰鬥展開——
這一場戰鬥從一開始便不是公平的,少女現在沒有城堡,離開了那個地方,少女甚至無法召喚出那套猙獰的鎧甲,她的手中也沒有魔物……她必須憑借著自己那嬌弱的身軀麵對十三名幾乎與她同級的正義使者……正義,從未公平過。
此次戰鬥的結果是人類的強者們十二傷一死,而少女也在一次失誤中被偷襲而戴上了兩個禁魔環,最終,少女被投入了這座監獄重兵把守擇日處理,而人類的強者們也一一退隱修生養息。
“哢嚓”
老發那厚重的大門被人打開同時打斷了少女的回憶,一名滿嘴髒話的守衛大刺刺的走了進來。
“媽的,魔王又怎麽了,那群豬放著這麽一個小美人不幹扔這來,老子先享受一下也爽了!”
少女沒有回答,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動一下,這讓那名守衛異常惱火,他喜歡看到被自己欺辱時的哭泣以及痛苦的表情,這名少女居然如此冷靜!他大步的走向少女,在他眼中,十五米的距離等同於不存在,她的腦子裏隻有將這名仿若出塵的少女徹底玷汙,ling辱的想法。
不過,十五米,夠了。
門外的守衛隻聽到一陣淒厲無比的慘叫聲,接著便是讓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折斷聲,以及布匹被撕開的聲音,好在,這種聲音並不持久。
驚恐的兩名守衛握緊手中的武器,——這能給他們增加安全感,顫抖的拉開虛掩的厚重大門,他們心中那種齷齪的念頭已經消失不見,人類果然還是過於惡劣的種族呢……
打開門的一瞬間,他們曾經的同伴飛出了這件牢房落在不遠處的地上,零碎的身體散落在通道的每一處讓兩名守衛將早上和中午吃的食物全部奉獻給了一直冷冰冰的石質地麵。
此時,他們才驚恐的明白一個真理,那裏麵關著的是一名魔王,一名真正的被禁錮起來但卻依舊擁有自己等人無法想象力量的魔王,他們隻是看到了一名美麗的少女的外貌而忽視了這個冷酷的事實……真是健忘的生物呢……
幸運的是,裏麵的魔王隻是殺掉了妄圖接近她的人,這讓本來也想做些什麽的兩名守衛變得無比鎮定——女人再好,生命丟了也不值啊!
牢房再次沉寂了下來,隻有無聲燃燒的燈台在照亮著這個永遠不見陽光的地方。
即使力量被封印,即使身體被拘禁,少女依舊是如同在大陸上行走時一樣淡然,人類強者又如何?禁魔環甚至是這座監獄本身又如何?少女有的是時間,她可以等到這一切完全腐朽之時……不過呢……身上落滿灰塵就難辦了呢……
少女稍稍動了動身體,被牢牢的禁錮在牆壁上的雙手由於摩擦而生疼,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外麵不知何時變得非常熱鬧,偶爾還能從厚重的大門縫隙中聽到慘叫聲——不過,這和少女沒什麽關係,他依舊心不在焉的看著天花板上那隻結網的蜘蛛,這種事情總是隔段時間就會發生一次,少女已經不想計數有多少次了。
直到這隻蜘蛛結好了一半的蜘蛛網時,外麵的吵鬧聲才稍停下來,看來那些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能打成這樣那些入侵者的素質也算是上等了,不知道他們要救的人找到了嗎?
厚重的大門發出沉重的轟鳴聲被人拉開,少女的眼前出現了一名被血染紅了的人,嬌小的身體,暗紅與潔白參雜其上的軟袍,銀色的長發上甚至結滿了厚重的血塊,唯有那連牢房都能照亮的燦爛笑容與手中的奇異武器沒有一絲一毫的血汙沾染。
她隨手將武器插進地麵,快步走到少女麵前單膝跪下,麵色認真無比的看著少女,那緋紅色的雙瞳倒映著少女的麵貌。
“您是此世間唯一的魔王嗎?”
清麗的嗓音讓少女想起了許久之前與自己結伴旅行過一段時間的一名吟遊詩人。
於是,少女點點頭。
“太好了!我的名字叫做緋紅喲?我是魔王大人唯一的騎士喲?”
少女與她的騎士,在這個陰森沉悶充滿絕望的牢獄裏相遇了。
之後的旅行中,少女的的身邊多了一名活潑的身影,不論走到哪裏,這位騎士都能用純真的笑臉與開亮的話語讓少女的心溫暖無比,這是一種十分陌生的感覺。
與克萊婭在一起時是一種莫名的充實感,與莎娜一起時是一種閑適的滿足感,與緋紅呢?也許……也許是一種被保護的安心感吧……在自己被隔絕了大部分力量之後。
不過,少女並不討厭這種感覺,漫長的旅行讓少女學會了分辨自己內心中那細微的變化,她已經知道好惡,這便是收獲之一。
旅行之中總是少不了各種各樣的交流。
銀色的長發搖擺,在主人的動作下,它們與同樣順直美麗的紫色長發交織在一起。
“呐呐,愛莉為什麽不笑呢?笑起來一定非常漂亮喲?”
然而,少女隻是無所適從的轉了轉頭,最後拚盡全力讓表情柔和了一點,最終還是無法做出‘笑’這個動作。
“真的是很可惜呢……愛莉笑起來一定非常可愛的喲?我相信的喲?”
緋紅抱住少女的手臂,溫暖的觸感讓少女十分滿意。
這一次的旅行顯得格外漫長——不僅僅是地理問題,更重要的問題是,那些人類強者們一個接一個的好了起來,而他們也持續不斷同樣孜孜不倦的找著兩名少女的麻煩。
每次每次戰鬥結束之後,人類的強者總會留下各種漂亮話消失在兩人麵前,而緋紅總是帶著一身傷口跑回少女麵前邀功,樣子像極了邀寵的小貓,而少女也毫不吝惜自己的撫mo……兩人都是這麽為對方加油的。
隻要到三月全部完美無缺地麵上灑滿藍銀二色的光芒之時,少女便會在自己的騎士的陪同下走到所在地區的最高處唱起那首誰也不知道歌詞但卻清麗無比的歌曲,歌曲的名字叫做……魔女的禮讚。
這種能夠直達人心讓他們安寧下來的歌曲少女從未放棄過,如果不是在牢獄裏麵待了那麽長時間不知道日夜的話,少女大概也會唱吧……從牢獄的深處,直達人們的心底……這首歌曲能夠讓生物的心靈淨化,無論是什麽,無論品性如何,他們都會在這首歌下沉沉睡去,感受到難得的安寧。
有時候,少女總是在想,這種生活還能持續多久呢?莎娜也是,曾經承諾自己會陪伴少女永遠永遠,但是即使是精靈那麽漫長的壽命也無法和少女比肩,直到莎娜死去前,她還在對少女道歉……道歉自己並未守約……
緋紅搖了搖愛莉的手臂,將她從回憶中拉醒過來,不知何時,四周所有的生物全部被清空,而她們麵前站著的……是十二名殺氣四溢的人類強者。
“……呐,愛莉,我們的行程到此結束了喲?我可是很高興能夠和愛莉一起旅行這麽長時間的呢,很高興喲?”
緋紅那燦爛的笑容僅僅隻是對著少女綻放,少女內心中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就像是每次自己的同伴死去一般,那種衝動雖然強烈,但是少女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伸手在緋紅臉上撫mo著,仿佛要永久的記住這種觸感一樣。
接著,放開手,努力**了幾下臉龐,最終沒有成功,但卻是淡淡的回應。
“……我會記住的,同樣很高興。”
“恩!”
接著,嬌小的銀發少女身上爆發出強烈的氣場,她將自己的靈魂與精力還有一切的存在,全部交付出去——隻為了守護自己最重要的主人……
這場戰鬥足足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少女隻能呆在後方看著自己的騎士在前方浴血奮戰,她的身上,柔軟的月白色長袍已經破碎,嬌小的身體上有著數不盡的傷痕,暗紅色甚至黑色的鮮血不斷的從那些傷口中噴出接著愈合,敵人的鮮血同樣沾染在他們自己身上以及騎士的身上,但是,直到戰鬥接近結束的時候,依舊沒有一個人死去,這是一場消耗戰,消耗的是雙方的精神和意誌……
緋紅此時已經完全沒有思考能力了,她的靈魂燃燒殆盡,她的精力完全消逝,此時,隻有本能控製著她繼續戰鬥,一下一下的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格開敵人的武器,斬斷敵人的法術,但是,這還能持續多久呢?
在後方眼睜睜的看著的少女低頭看到腳上的兩枚禁魔環,頭一次將手放上去——接著,被強大無比的力量震開,少女潔白的雙手上也被灼燒出幾個黑色的傷口,這種禁魔環,便是最後的阻擋物。
略微思索了一下,少女再次將目光投向前方的戰場,地麵上隻剩下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坑洞,所有的房子乃至地皮全部被掀到不知道哪裏去了,少女坐在一片斷掉的牆壁下,堅毅的將手伸向右腳上的兩個銀色的環。
強大的力量再次出現,它頑強的阻止著少女的動作,哪怕少女使用自己唯一剩下的可以控製十五米方圓內的力的‘手’也不行……‘手’?
看了看腳踝上的兩個小環,再看了看戰場,少女麵色稍稍堅毅了一些,她盯著自己的小腿處,看到那如最高藝術家雕刻出來一般的潔白圓潤的小腿,直到它……
“叭哢……”
小腿被無形的‘手’折斷,劇烈的疼痛讓少女眼前一陣陣的發暈,不過,不過自己的力量已經回來了,小腿處的傷口很快的凝結起來,少女再次出現的時候,帶著無比磅礴的奧術波動,她瞬間出現在了緋紅的身邊抱住她,仔細的將十二名人類的強者掃了一遍,接著,在他們明了過來時,消失在了這個隕落之地……不遠處的地麵上,半截殘缺藝術品一般的小腿慢慢的化為灰土消失在空氣中……
距離那次戰鬥之後已經過了十年,十年,人們再次傳唱起魔王的故事——但,這故事已經不再是那美麗引人向往的孤獨的魔王,而是殘虐無比的魔王以及助紂為虐的魔王侍從,他們(她們)是世間一切之惡的象征,他們(她們)是帶來毀滅以及絕望的代言……
故事,永遠在人類臆想中被扭曲的。
在這十年裏,不論人們如何宣傳魔王的邪惡,少女依舊沒有出現,但是各地的人們在茶餘飯後總會討論起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知為什麽,總是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蹤,再次找到的時候,隻有一具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屍體倒在那裏,靈魂被拿走了,一絲一毫都沒有剩下。
當然了,這種事情也僅僅隻限於茶餘飯後的閑聊而已,人們總是會不自覺的將離自己很遠的事情當成是故事來消遣,直到到達他們身邊之時才能慌慌張張的應對。
一個繁華的城市內總是缺少不了貴族區平民區,一名穿著白色長袍兜帽遮住麵貌的矮小人形在大街上快步走著,此時,大街小巷到處充滿了嚴肅的氣氛,不時的有巡邏隊走過,他們也僅僅隻是掃了一眼這名白袍人便轉過眼睛,繼續自己的巡邏。
白袍人穿過幾條小巷,在一棟普通的平民房子門前停下,大門被無聲的打開,一束午後的陽光斜斜的射入房間內,照耀到了一雙安安靜靜的放在地麵上的小腳上。
關上門,聽到關門的聲音,坐在椅子上的銀發少女語言平淡的說道:
“歡迎回來。”
少女緋紅色的雙眼中黯淡無光,就連剛才的那句話也完全缺失感情,就像是一具做工完整的魔偶一樣,精確,但卻沒有自我意識。
“我回來了,這是今天的份。”
白袍人……不對,是被人們稱為‘魔王’的少女走到緋紅身邊將她抱起,失去絕大部分靈魂的少女一絲反應都沒有,空洞的雙眼看著虛空處,茫然得讓少女感覺到心裏一陣難過。
將緋紅纖細的脖子扳過來,抿了抿嘴,一口吻在她的唇上,雖然看起來是一副美麗無比的畫麵,但真正的原因隻有少女才知道——
用其他人的靈魂提煉後來填補緋紅的靈魂,這是少女找到的一個能夠讓緋紅再次回複意識的方法,但是,這個方法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用,少女花了十年的時間收集人類的靈魂,直到現在,緋紅才隻是恢複了最低級的感知意識,更高級的……少女無法想象,希望在緋紅這具身體死亡之前能夠恢複吧……這也是少女現在所找到的目標。
她不再漫無目的。
十二名人類強者在這十年裏被少女一一殺死,十年真的是一個漫長的年歲,少女所住的房子旁邊的房子裏一對夫婦生下了一名小女孩,現在已經能夠滿大街跑幫助父母做著做那,而少女一如既往,從未改變過。
由於已經住在人類聚集地了,少女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唱過歌了,即使在三月照耀下,少女不自禁的張開嘴準備唱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現在不能再暴露身份了……不能……
曾經以純真聞名的魔王,現在也沾染了人世間的惡俗……嗎……
之後的年歲繼續前行,隔壁的那名小女孩慢慢長大,然後碰上了心愛的男子,接著兩人在父母的祝願下結婚,再接著便是生子,那名小女孩的父母年壽盡時少女還參加了他們的葬禮,接著便是小女孩自己,她的丈夫,少女一直在旁邊觀看著,直到曾經那名小女孩的兒子也長大,而四周的人們,四周的環境也在無時不刻的改變著,沒有改變的,隻有這棟房子,這棟房子內的兩名少女。
少女的名氣也慢慢的開始在人們口中傳誦,她以極高正確率的占卜聞名,不論是好是壞,少女總是淡淡的告訴來訪的人們最期望得到的回答,不收分文,不說多餘的任何一個字,人們隻能從不小心露出袖口的潔白細嫩的手指推測出這是一名年輕的少女,而那清麗的聲音則是讓無數少年叩開她的房門,以求博得芳心。
但,時間繼續推進,就連坐在房間內的緋紅也開始老去,她那銀白色的長發變得失去光澤,緋紅色的雙瞳也漸漸的變成暗紅,精致姣好的麵龐開始爬上細密的皺紋,而少女依舊未變,她依舊每天出去尋找人類的靈魂,無論是活的還是死的,她都會收取,直到最後一段時間的到來。
即使是精靈也敵不過時間的流逝,何況一名巨人種族的少女?
緋紅的死去可以說是很突然,同樣的,也可以說是十分普通,少女從睡夢中——或者說,她的睡夢便是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醒來,緋紅已經閉上了雙眼,枯槁的身形依舊坐在亙古不變的椅子上,隻是……她的嘴角有著一絲笑意,這絲笑容讓少女再次想起了第一次見麵之時那燦爛得能夠讓監獄都充滿光芒的時候——
“您是此世間唯一的魔王嗎?”
“太好了!我的名字叫做緋紅喲?我是魔王大人唯一的騎士喲?”
美好的時光。
少女再次陷入夢境之中,這次,她決定讓自己睡得久一點,讓自己能夠脫離這世界,讓自己能夠再次見到自己心目中最想見到並給予自己學會表達感情的少女們……
克萊婭……好久不見……能夠再一次的抱住我嗎?
莎娜……能再彈奏一次你的七弦琴嗎?我好久沒有唱過歌了……
緋紅……請繼續燦爛的笑出來吧……那是我最想要做也是最喜歡的動作……
至此,殘暴的魔王的故事永遠的消逝在了大陸之上,時光變遷,曾經繁榮的城鎮變得破敗不堪,而地震卻讓它永久的消失在了地麵的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