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千裏尋紅顏

夏侯宸快步跟上殷正良,嘴角微揚:“丞相大人,不知王妃在府中可給丞相大人添了不少麻煩?”

殷正良捂嘴清咳一聲:“尚好,尚好!”

“有勞丞相大人好生調教!”

“那是,那是!老臣一定盡力!”殷正良陪笑著,轉了一個話題:“瑨王爺,昨日狄丹國翼王攜使團已到京都,今日進殿麵聖!”

夏侯宸輕一挑眉:“哦?”

殷正良不失時機的轉移他的注意力:“狄丹國向來與我大晉朝爭戰,硝煙未曾真正停息過,如今居然狄丹國翼王親到大晉朝,有投好之意,是不是有些什麽玄機?”

“確實有些奧妙,不過稍作片刻自有分曉,丞相大人勿需擔憂!”

殷正良點點頭,兩人邁進大殿。文武百官基本已經到齊,小聲議論著,見兩人到來,紛紛點頭行禮、打招呼。兩人往大殿深處而去,殷正良走到大殿的中心,站在龍椅下的左側,夏侯宸立在右側,位於夏侯頌身後。

夏侯頌掃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四弟今日氣色不甚好!”

他正打算開口,傳來尖銳的一聲“皇上駕到——”,殿上頓時悄然無聲,眾人伏地行禮,皇上坐在龍椅上,臉色有些難看,若非狄丹國翼王進殿麵聖,他亦無須上朝,想到此,有些心煩,揮揮手:“平身!”

瑣細的朝事呈報完畢,殷正良站出朗聲稟報道:“狄丹國翼王攜使團求見皇上,似有求和之意,如今正侯在殿外!”

朝堂議論聲悄起,皇上聽及此更是心煩:“丞相大人以為如何?”

殷正良恭敬的回稟道:“皇上,此事確實有些蹊蹺,依老臣看來,不妨請翼王闡明來意,再行定奪!”

皇上點點頭,隨意揮揮手,算是應允。

“傳狄丹國翼王進殿!”尖銳的聲音響起,通傳而下,幾聲尖銳聲過後,從殿外施施然走進一個男子,隻見他身材偉岸,膚色古銅,麵容輪廓線條分明,透著刀削般的冷俊、剛毅,琥珀色的雙眸溢出冷漠,渾身彰顯著冷酷、無情的氣息,似這世間無任何東西能令他動容。

他不卑不亢,走到大殿中心,微鞠了一下躬,聲音如寒冰般清冷:“狄丹國翼王宗城桓見過大晉朝聖上!”

高傲的姿態頓令人生不悅,直爽的朝臣已低聲斥責起來,皇上眯眼打量了一下他,略抬手,殿內複又安靜,隻有皇上深沉、威嚴的聲音響徹大殿:“不知翼王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小王此番到貴朝,是希望大晉朝和我國修好,終結戰亂,還兩國百姓一個祥和。小王特備三樣禮物進奉天朝皇上,以表誠心。”

聞言,眾臣竊竊私語起來,有些不解和迷惑,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夏侯宸微擰眉心,直盯著宗城桓,心中隱隱覺得此事非那麽簡單,暗忖他的真實意圖。

皇上略呼了口氣:“呈上來!”

宗城桓朝殿外高喊了一聲,幾人抬著四個物品進了大殿,他命人打開第一個較大的箱子,剛打開,一陣清新淡薄的香氣彌漫開去,一個雕爐赫然映入眼簾,精雕細琢、逼真傳神、生意盎然。

“此乃綠玉石神仙爐,傳世之寶,天下隻此一個,帶有清香,怡人心神!”

第二個箱子打開,金光四射,竟是一個純金雕刻的壺,壺身每條龍的花紋精致細膩,工藝精湛。

“九龍壺——特為大晉朝聖上製作!”

眾人不免又是陣嘖嘖驚歎。

宗城桓令人掀開第三個輕紗掩著的箱子:一株蘭草,圓頭、皺皮、荷瓣、黃花,而且花不帶任何雜色。他忽略驚詫目光,穩聲道:“此蘭草名喚逸仙荷,精心培植十年,上古遺留的唯一品種!”

“翼王的禮物果然不同凡響!”禮是重禮,可見其心之誠,皇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宗城桓,笑了笑,目光落在第四個長盒子上,與眾臣般甚是不解!

冷漠的眼神望向長盒子,瞬間滿溢著柔情,他的聲音暖了一暖:“小王已表深切誠意,想請皇上回一件禮物,以表誠意!”

皇上頭往後退了一些,探詢道:“不知翼王想要朕回何禮物?”

“小王想跟皇上要一個人!”宗城桓嘴角微勾,頓了一下,似在回想,而後,堅定的吐出一句:“一個女人!”

此話一出,大殿內沉悶的氛圍一掃而空,頓時笑意濃厚,和親是鄰邦之間慣用的手段,不啻為避戰言和、保持長久和好的上策。

宗城桓親自打開盒子,小心翼翼取出一幅畫卷,徐徐打開,左右展示,趨前龍椅,朝堂之人乍見此畫,人人神色各異,畫上的是一個紅衣女子:倚著橋畔,扯著手中的白色花瓣,片片花瓣飄落於碧水中,幾縷青絲輕揚,俏媚的臉,絳唇含著一抹淺淺的笑,雙眸似兩潭清冽的美酒,藏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妖嬈。

夏侯宸臉募地陰沉,不快之色甚顯;殷正良則是一臉土灰色;皇上擰緊眉頭,有些恍然;文季遙眼神有些複雜,不覺瞥向夏侯宸;夏侯頌瞧著幾人的臉色,唇角勾起一絲戲謔的笑,大殿之上認識她的人不多,但凡認識的都是位高權重之人。

眾臣議論紛紛,討論此女子是何人,站在宗城桓一旁的一個武將直盯著畫中的女子,驚歎出聲:“好一個嬌媚女子,光是那眼神,足以令人失魂落魄,翼王殿下真是好眼光!好眼光!”

冷毅的臉柔和了不少,他深深看了一眼畫中人:“要的就是她!”

殷正良看看夏侯宸,清清嗓子,露出個溫和的笑臉:“翼王殿下不妨將畫卷留下,聖上斟酌後答複殿下如何?”

皇上捋捋胡須,淡掃了一眼幾人,點點頭,難得的附和道:“正是,正是,翼王不妨在京都多逗留幾日,朕令人臨摹幾幅,也好找找畫中的女子!”

見宗城桓有些猶豫,夏侯宸沉聲道:“莫非翼王殿下還擔心我堂堂大晉朝會毀了您的畫不成?!”

“翼王殿下——”殷正良等不及侍衛動手,直接上前欲接過畫卷。

宗城桓橫掃了一眼大殿,雖有疑惑,仍不舍的將畫交給他:“請務必要好好保存!”

“那是自然!”

皇上深沉笑笑,若有所思的看了宗城桓一眼,下了旨意:“丞相大人,此事交給你去辦,務必要辦得妥妥當當!”

殷正良拱手,朗聲道:“微臣定當竭盡全力!”

“散朝!”皇上揉揉額頭,下了朝。

文武百官漸漸退去,前列的幾人甚是默契的滯住腳步,夏侯頌揚眉一笑,瞥了一眼夏侯宸烏黑的臉,打破沉寂:“丞相大人可是覺得畫中人甚是眼熟?”

“回溱王爺,乍一看確實是有些眼熟。”殷正良心裏雖已愁腸百結,臉上依然掛著笑,不緊不慢道:“不過既然此女子是狄丹國翼王所要之人,老臣定會用心去尋找!”

夏侯宸冷冷的瞥了一眼殷正良手中的畫卷,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夏侯頌嘴角勾起一絲陰沉的笑:宗城桓,你可知你要的女人是何人?夏侯宸,你又會拱手相讓麽?本王迫不及待想知道此事的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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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凜然坐在椅子上,整整衣裳,一句話不說。

殷正良緊鎖眉頭,瞄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的臉,暗歎了口氣,終於出聲打破大半天的沉默:“王爺,此事該如何是好?”

夏侯宸抬手端起茶盞,幽幽抿了口茶,略掃了一眼殷正良,哂笑:“丞相大人的千金,自是有丞相大人做主,怎地問起本王來了?丞相大人做主就是!”

嘴角的肌肉顫了一顫,不是埋怨勝似責怪,他無奈搖搖頭:“都怪老臣自幼對她疏於管教,才讓她惹出如此多的禍事!如今狄丹國求和心意甚誠,念及兩國百姓,大晉朝自無拒絕的理由。”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將四千金捧手相讓咯!”夏侯宸冷笑一聲,手中的茶盞重重的擱在桌上,聲音一厲:“丞相大人真是深明大義!”

殷正良一個激靈,深吸口氣:“老臣怎敢如此膽大妄為,請王爺明示!”

“丞相大人,本王甚是好奇,為何四千金會出現在狄丹國,引來狄丹國翼王的深情愛慕、千裏尋覓?”

他無奈歎了口氣:“王爺有所不知,這些年,瀟庭常帶翩旋四處遊曆,到過狄丹國不稀奇,想來翼王殿下對翩旋有一麵之緣,萬萬料不到竟是如此有心之人!”

“四處遊曆?二公子本事不小啊!”

“王爺見笑了,瀟庭自幼遊手好閑,不思進取,令老臣甚是頭痛!”見他繃緊臉不語,殷正良猶豫了一下,提議道:“王爺,不如找個幾分相似的女子搪塞過去,王爺意下如何?”

“幾分相似?”他輕嗤一聲,斜勾起嘴角,緩緩道:“本王倒是想起一個人,不止有幾分相似,而且要略勝一籌,就是不知道狄丹國翼王殿下這個女婿合不合丞相大人的心意呢?若是合意,豈不兩全其美?”

這?殷正良遲疑半晌:“王爺,此事不妨再斟酌斟酌,老臣定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有勞丞相大人!”

滿腹心思,殷正良不再逗留,告退而去。

先前揪不出任何情緒的深眸刹那一冷,他盛怒站起身,一手掀掉身邊的桌子:“妖女!”

他快步直出大廳:“石晏,派人盯著使館,密切留意宗城桓的舉動!”

石晏立在廳門外,來不及應聲,他已遠去,瞟了一眼廳內栽倒的桌子,輕呼了口氣,微微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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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淑慧見他繃著灰臉回府,憂心隨他進了大廳,試探問道:“老爺,發生何事了?”

“大禍臨頭!”他煩躁的將手中的畫卷擱在桌上,隨手抓過桌上的茶壺,直往喉嚨裏灌,直到一滴不剩方沮喪的放下。

不解的看著他,她柔聲道:“老爺,此話怎講?”

殷正良手無奈指指桌上的畫卷:“夫人一看便知!”

趙淑慧拿起畫卷,徐徐打開,不覺倒吸口氣:“老爺,這是——”

他背負雙手,踱步走來走去:“狄丹國的翼王親自帶著厚禮到大晉朝進殿麵聖求和,隻提出一個要求,就是要此畫中的妖孽!真是妖孽!”

“為何狄丹國會有她的畫像?”

殷正良幾乎是吼出聲:“還不是你那心肝寶貝兒子,把她當作菩薩,四處帶她遊曆,這下可好了,惹出麻煩來了!殷府上下的腦袋可都懸在刀尖上!”

“老爺,不妨直接說明她的身份,絕了那翼王的心。”

他重重歎了口氣:“莫非要昭告天下,狄丹國翼王要的女人是我殷正良的女兒,是堂堂瑨王爺的王妃不成?我大晉朝顏麵何在?”

趙淑慧合上畫卷,幽幽問道:“老爺,那瑨王爺的意思如何?”

殷正良捏捏眉心,歎了口氣:“瑨王爺的意思是讓涵旋代替翩旋,送往狄丹國!”

“老爺,這可萬萬不行,怎麽能讓涵旋遠嫁狄丹國呢!我可不依!”她著急起來,跺了跺腳:“你的四千金真要把我的涵旋害死不可?!連狄丹國的男人都要招惹,還讓不讓涵旋活啊?”

“夫人——”

“老爺,你可得想想法子,我寧願和瑨王爺撕破臉皮,也絕不把涵旋送給狄丹國!我就這麽一個貼心的女兒,說什麽我也不會讓她去那什麽狄丹國,我怎麽能讓她去那邊受苦?”

殷正良黯然垂首:“夫人,我這不是在想法子麽?”

一襲華衣輕盈飄入大廳,直抵畫卷前,緩緩打開畫卷,她淺淺一笑:“畫得挺傳神的,足於顛倒眾生,若我是男子,定是她的裙下之臣。”

“涵旋。”趙淑慧緊盯著她的臉,遲疑的問道:“你聽到什麽了?”

殷涵旋淡淡笑笑,並不否認:“娘不想讓我聽到的,我都聽到了。爹爹,瑨王爺的意思可是讓我替了殷翩旋的身份?”

趙淑慧看了一眼唉聲歎氣的他,牽過她的手:“涵旋,你放心,爹娘絕不會把你嫁到狄丹國!”

“原來我在瑨王爺心中是如此不值一文呢!想來翩旋的嫵媚虜獲了瑨王爺的心!”她自嘲的笑笑:“爹爹,女兒不想見爹爹為難,不如就依瑨王爺的意思,將女兒遠嫁狄丹國吧!”

趙淑慧忙著阻止:“涵旋,你這是說的什麽氣話?爹娘怎會讓你遠嫁狄丹國呢!”

殷涵旋拍拍她的手,安慰笑笑:“爹爹,不知狄丹國翼王長得是何模樣?女兒倒想會一會呢!”

“涵旋,回房去,這事爹爹定會想個周全之策,勿需擔憂!”

“周全之策?爹爹難道是想讓瑨王妃遠嫁狄丹國不成?堂堂瑨王爺怎會讓心愛的王妃受這點委屈?狄丹國翼王,或許是女兒的好郎君呢!不妨先私下見見,若真不屬我意,爹爹再想個完全之策也不遲!”

他歎了口氣:“若是翩旋能及你的一半,爹爹死也瞑目了!涵旋,此事你切勿插手,爹自有分寸,絕不會讓你委曲求全!”

“爹娘,我有些累了,回房歇歇!”她不再多說,淡笑著離去。

趙淑慧不放心,急走了幾步欲跟上去,殷正良沉聲喚住她:“夫人,此事切不可讓瀟庭得知,依他的脾氣,定然又不知會惹出什麽禍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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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澤眉頭深鎖:“父皇,您是說宗城桓畫中的人是翩旋?!”

他輕哼一聲:“莫非你懷疑朕老眼昏花不成?雖沒有十成像,也差不多九成,天下絕不可能有如此相似之人!”

“莫名其妙!”夏侯澤暗哼一聲,想到宗城桓要的是她,心頭就很不舒服。

“此事朕已交給丞相大人處理!澤兒你去探探宸兒的口風,不能讓他亂來!”皇上捋捋胡須,吐了口氣:“朕喝酒賞月去。玉唇香,一壺五十兩,倒是值這個價,翩旋那丫頭好大的麵子,竟分文不付即可要到。這次朕說什麽也要賣個麵子給她!求和與否,朕不在乎,若誰敢打翩旋的主意,朕決不允許!”

“父皇英明!”夏侯澤嘴角含著笑恭送聖駕。

皇上慢吞吞遠去,他的雙拳漸漸攥緊,冷哼一聲:宗城桓,本殿下不管你是何人,殷翩旋絕不會送到你手中,你別妄想帶走她!

沉吟片刻,他直奔瑨王府,徑抵書房。

“宗城桓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理?”他劈頭就問。

夏侯宸微抬眸,看了他一眼,挑挑眉:“皇兄急匆匆而來是為此事?”

緩聲慢氣讓他不滿的沉下臉:“你是不想管?還是不願管?你痛快說一句,若你不想管、不願管,我會帶翩旋回宮,絕不讓宗城桓靠近她!”

“皇兄既有此意,不如就依皇兄的意思!免得皇兄又責怪於我!”

“她是你的王妃,難道你就這樣漠視不管?”

唇畔撇了一撇,帶著隱隱的笑意,他直盯著夏侯澤:“皇兄所說的字字句句,我不知對錯,但我可以肯定告訴皇兄,皇兄有一句說得對極了,她是我的王妃,又何勞皇兄費心思呢?”

身子滯了一下,他啟啟唇,一時吐不出一個字,無絲毫反駁餘地。

“莫非皇兄覺得丞相大人連這區區小事都處理不好?皇兄何必給丞相大人添亂呢?”夏侯宸懶懶起身,緩步走出書房,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謝謝皇兄對瑨王妃的關愛!”

瑨王妃,輕描淡寫的一句讓他苦笑了一下,他深吸口氣,定聲道:“她的事,我絕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