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再見修遠
東宮整個太子府分為太子寢宮清華殿,出了清華側殿進入永堂路過側妃眾妾室所在啟祥殿,最後才到太子妃所住鳳瑤殿。想我同君繇的距離何其遙遠,要走上十幾分鍾方才能到,中間還隔著虎視眈眈的沈為君。
君繇讓沐風隨我住在一起,我想這是自然,因為在外人眼中沐風是我的孩子,自是要同我住在一起的。我問君繇是不是他可以沒事多來瞧瞧孩子,他看了我一眼笑著說好。我掩嘴偷笑,因為來看沐風就會來看我。
我現在有多麽感謝沈為君將沐風帶給我,他會每日對著我甜甜的笑,舞動著胖胖的小手在我臉上亂抓,會目不轉睛的看著小白,然後很好奇的伸過手去抓它,小白每次都會躲,但都不意外的被我揪回放在沐風麵前任他蹂躪。
小白總是很委屈的說自己身為狐狸中最聰明最可愛的銀狐,卻被一個小團子欺負,我說等沐風長大了任你欺負,它用很懷疑的眼光看著我,我這才想起無論什麽時候小白都是狐狸身。這之後小白鬱悶了好幾天,整日鬱鬱寡歡,我卻同沐風玩的高高興興。
因為能經常隨沐風呆在一起,所以往日空曠的鳳瑤殿日日歡聲笑語,同寂靜無比的啟祥殿成了鮮明對比。啟祥殿自是沒有鳳瑤殿大的,但隻住了一個沈為君卻顯得空曠冷清。我偶爾帶著沐風去給賢妃請安時都會朝啟祥殿看一眼,每次都能看見幾個無聊的宮女坐在殿門前閑聊,百無聊賴。
自從入住東宮太子府,沈為君幾乎是日日風雨無阻的來給我請安,而我這個太子妃卻總是找各種理由不見。君繇說我這樣不好,畢竟未來要做國母的,一定要端莊賢淑,不要總像個孩子一樣逃避。
我還記得君繇曾經跟我說過他登基的時候才會娶沈為君,可是現在他隻當成了太子,天驕皇帝身體雖然不濟,但距離死亡還離的很遠。我不曉得若是他真的死了四國會不會打破表麵的平衡,隻知道每日君繇都要忙到很晚才回來。
太晚的時候他就會住在清華殿,若是天剛剛擦黑,他便歇在鳳瑤殿,偶爾也會去啟祥殿的沈為君那裏,但卻一般都不過夜。起初我以為會過夜,但是每次都半夜的時候從啟祥殿離開回清華殿。我有些不解,孑泊說君繇隻是完成他的任務而已。
我們搬進來東宮後,阿正的使命卻沒有宣告結束,而是依舊掌管著整個太子府。孑泊同初成因為有功夫傍身,所以他們成了禦用帶刀侍衛,有個名分能正正經經跟在君繇身邊,不用成為太監。
我問阿正是不是他這個職位該是一個老太監掌管的,阿正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雖然表現的很鎮定但臉還是紅的可疑。我哈哈的笑了笑他才反應過來我在捉弄他,不過卻沒有如同以往那樣同我繼續玩笑或是生氣,而是認真的點頭說是該這樣。我問他要不要去閹割,他紅著臉瞪了我一眼離開了。
因為有阿正,所以如同以往一般我什麽事都不用擔心,而這樣幸福輕快的日子就這樣讓我將嫁來越國的初衷徹底忘記。我想,如果不是那一日的風華邂逅,我還會繼續沉浸在幸福歡樂裏,到時候突如其來的致命一擊會將我打擊的體無完膚。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能有個緩衝的時間何其幸福,不用一開始就被打擊的要死。
這日天高氣爽風輕雲淡,一場大雪過後天地間一片潔白。我站在禦花園梅林深處呆呆的看著遠處的那個一身淡藍色長衫的男子,遠遠飄過來的不知是真正的梅香還是他身上的梅香,掠過我鼻翼的時候是熟悉的淡淡溫涼。
有多久沒見他了,我掰掰手指算了算,一年多了,我嫁到越國的時間有多長,我便有多久沒見他了。但心中卻永遠不會忘記這個人的名字,是那樣深刻,如同印記一樣印在我的心上。
或許是昔年的情竇初開芳好時,可卻淹沒在陰謀深處。人生初見時突然覺得修遠不錯的時候,他才是傷害我最深的那個人,挑戰了我心中最柔軟的角落,隻是加固了內心的冷漠。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藍衣男子回過頭來,那是一張永遠不會忘記的容顏,即使歲月過後的年華流逝,也會牢牢印在心底的麵貌。熟悉的唇角微微上揚,似乎永遠帶著溫和的笑意,黑眸中永遠斂盡著深不可測的鋒芒,單單站在那裏一個轉身,就會讓天下光芒瞬間聚集在他的身上,天生的王者之氣就算在不屬於自己的王城裏依舊不能遮住其冷傲貴氣,這便是修遠,皇甫家最傑出的皇帝。
看見我時那一瞬間的表情,讓我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朝堂上的初見,那時的他亦是如現在這般驚訝、錯愕還有不可置信,而今還帶上一絲不加掩飾的悔意。我幾乎是要以為自己看錯,可是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淡淡的笑了笑,曾經想過不會原諒他的,也曾想過不要再見,可是他就這樣信步而來的時候,心卻不能平靜下來,酸澀的淚水似要奪眶而出,我仰頭望著天,溫涼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到兩邊的鬢角裏。
好在離的夠遠,所以待他走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含上得體的笑容。這個時候我們的身份早已不是昔年,而是如今歲月,我是越國太子皇妃,而他是吳國的君王,而我未來的夫君是他的對手,我的父親哥哥是他的臣子。
如今走到這一步,是他一手將我從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推到如今的位置。在這裏能遇見君繇並且得到一份沉重的愛情,我對他說不上感謝亦是說不上怨恨,隻希望他能遵守昔日之諾待我父候同兩位哥哥好就成。
我福身行禮問了聲安好,他卻苦苦的笑了笑:“末末,好久不見。”
我淡淡的笑了笑,心中無感。沒有他那樣的感慨,亦是沒有任何情緒,隻是平平淡淡的見到我曾經國家的君主,以我現在的身份見禮問好,而同他昔日的交情……我說過末末已經死去了,所以對他的話更是無從回答。
他見我不語,便歎了口氣道:“你過的好麽?太子對你好麽?”
我看了他一眼笑道:“您不是看見了麽,君繇對我很好,我也很愛他,我們還有了一個孩子,這多麽幸福。得要感謝陛下您成全了我,若不是這樣我斷然不會再次遇見君繇。”
他一愣,隨即目光一沉,沒有了剛才那種惆悵,隻是淡聲道:“你們以前認識?”
我偏頭看向一旁開的正豔的梅花淡淡道:“這還是托您的福氣,若不是您早間流露出對符家的意圖,我便不會被父候送去昆侖山,也不會遇見君繇,更不會連母親最後一麵都不得見。您說,我是不是得感謝您?”
“末末……”他沉痛喚了一聲。
我回頭對他明豔一笑,借了梅花的妖妖著色,襯著一張白如梨花的臉,仰頭道:“末末已經在進宮麵聖的時候死去了,站在您麵前的是越國太子妃長孫符氏。”
他道:“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是你。”似乎在為他當時的疏忽解釋,可我能信麽?天下間又有誰能相信?
我回頭看著他冷聲道:“您不知道?這吳國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先皇對符將軍百般縱容千般允諾,就是在狩獵時獵的那珍貴銀狐亦是賞賜給愛女符未,這一時成為美談啊!您身為皇子竟是不知?”
他一滯,隨即悻悻道:“我當時真的沒想起來。”
我嗬嗬笑道:“您還記得第一次相遇時您要我怎麽道歉麽?還記得你當時想要什麽麽?”我指了指正在梅林中打滾的小白淡淡道:“若我猜的不錯,你是想要小白罷?”
他看向小白時瞳眸狠狠一縮,隨即沉默下來,想必是想到了初見時的意圖。
很長一段時間不言不語,我亦是沒有話要對他說,福身行禮後扶著暮心的手轉身離開。
“末末……我不想解釋,也不會道歉,隻想確定他——待你如何?”
“好與不好皆在我心,他人誰能言誰又能見?”隻留下這一句話,便瀟灑轉身,背影一如當年那般挺直,仿佛永遠都不會倒下。
回到鳳瑤殿的時候身體已經虛脫,整個人倚靠在暮心身上。隻同修遠說了幾句話,就仿佛抽盡了我這一身力氣,就像水蛭一樣吸幹了我身體的血液。
暮心扶著我躺在貴妃榻上,給我倒了杯熱茶塞在手中輕聲道:“王妃您休息一下罷。”我點點頭閉上眼睛示意殿內眾人退下去,努力汲取手中茶杯散發著的點點溫度。
君繇回來的時候我正瞪大眼睛看著房頂,是一片華麗的金黃色,處處彰顯著皇家的貴氣。可我卻從上麵隻看到無情的顏色,因為代表著皇家,所以兄弟手足姊妹親情都是浮雲,愛情更是飄渺的像是春日的風。
其實多少還是在乎一些修遠的,因為那年少的青蔥歲月裏,第一初見的便是那個冷酷卻唇角帶笑的男子,雖然初見並不那麽美好,但未來的相處卻還是稍顯愉快,當然得排除他接近我的目的。那時候的我雖然是符將軍的女兒,大半接觸我的人都懷揣目的,但卻沒有一人能讓我那麽在意,隻因為他在醉翁樓那一句:‘心情不好喝一杯罷。’語氣中的關心雖淡,但到底不是假意。還有酒醒後的那簡單的三個字,都是最純真質樸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