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花官節涉險,關關奪命(上)

幸好賈語博和蘇喜兒摔落的地方,不是堅硬石地,而是一坑鬆軟的沙土。

妙就妙在了這沙土上,不致把人摔得殘廢斷肢,卻極鍛煉人的膽色。書生慣了的賈偽娘,被躥下馬的瞬間,登時駭得臉都紫了。

待到他和蘇喜兒爬起,灰頭土臉甚是狼狽,嶄新的大紅喜衣,也折舊了個半。賈語博有些後怕,神情迷惘,四處看了個遍,不知前方還有怎樣的凶險,半天不敢邁步。

蘇喜兒拉拉他:“鼓起勁來!這還沒到正式的關!他們不敢把咱倆的命玩進去!”

賈語博顫音道:“那也得玩進去半條命啊!”

“為了在煙嵐城紮穩根基,有朝一日衣錦還鄉,就算玩丟了半條命,咱們也要奉陪到底!”蘇喜兒堅定地道。

然後笑著站起,遙遙對著眾人施拜:“難得諸位如此熱情厚道,請受小女子一禮!不知剛才的連環關,可是叫做‘快馬一鞭’‘洗塵歸來’?”

“夫人聰明,賢惠知禮!”民眾們七嘴八舌,紛紛稱讚起來。其實他們對蘇喜兒,印象倒不算壞,可謂是從同情到祝福,再到欽佩的係列變化過程。

隻是不整那賈語博,實在是對不起心底強烈的召喚。

不僅那些瞧不起他的刁民,想要讓他出醜,還有一些潑辣刻薄、愛憎分明的媳婦兒,也想辦他難堪。那些大嫂大嬸兒們,俱都掂了小腳,酸眉醋眼,滿臉盡是尖氣。

“為了賈府衙的仕途之路更加紅火,特意推選出了九位元老,他們集結畢生智慧,創新出了從未嚐試過的活動方案!”一位寬袍長褂虎背橫肉的蒙麵男子,伸出手相邀道:“府衙大人請移步到這邊來,接受考驗!”

薛淺蕪悄聲問:“那個蒙麵男子是誰?倒是聰明得緊,為了不給日後留下隱患,居然藏匿起了真麵容!”

東方碧仁答道:“應該是朱柭散,高府衙的結義兄弟!估計他盤算著,高府衙沒有子嗣,臨終咽氣之前,能把官位指給他的,卻不料想,半途插來個賈語博!連高府衙何時死的,朱柭散都不知道!忿忿不平之下,報複賈氏也屬常情。”

“豬癟三?”薛淺蕪訝異道:“你們這兒的人名,怎麽一個比一個性感?”

東方碧仁無語,拿過她的手來,一筆一劃寫下正確的字,雙眸帶笑斜睨著她。

手心裏癢癢的,薛淺蕪感覺出了是哪幾字。想想自己剛才的誤解,差點咯咯笑出聲來。

東方碧仁“噓”了一聲,用眼神示意她往那邊看。

薛淺蕪打眼看去,神情一緊。隻見那豬癟三領著賈氏,到了一塊搖搖欲墜的懸石旁邊。

那塊巨石,高高躺在一處陡峭山體的邊緣,又名“風動劫石”,顧名思義,就是‘風吹石欲動,萬劫不複然’的意思。體積龐大,看著約有千百斤重,半邊嵌在崖上,半邊淩空懸著。因為地勢的緣故,隻要有人,稍微用力一推,便會滾落下來。

據傳言講,一次山洪爆發,風動劫石曾被衝了下來。災難過後,風動劫石像座大房子一樣,橫在路的中間,擋了過往行人的道兒。並且還把堅實的路砸出了坑,賈氏夫婦剛才從馬背上跌進去的就是。

風動劫石落下,煙嵐城的百姓再無寧日,不是遭到蝗災,就是逢著澇季,年年青黃不接,餓死了很多人。直到一個雲遊的風水師說,隻有風動劫石歸位,神靈方可護佑年成,保得黎民衣食豐裕。

可是這麽大的石頭,怎麽弄到半邊崖上去呢?

終於想出了辦法。他們用了三十六根蟒蛇粗的繩索,從不同的紋路綁住巨石,每條繩上分配三名壯漢。如此一來,一百零八位漢子齊聚山頂,同時用力,才把風動劫石拉了上來。

又費很多周折,才勉強讓它穩在了那兒。自此之後,風動劫石的下麵,方圓將近半公裏地,無人再敢踏入。

賈語博是聽聞過這事的,自然不會自尋危險,那會兒隻是馬背受驚,才被抖落到了坑裏。

在薛淺蕪的咚咚心跳聲中,東方碧仁給她簡略述完這些,道了一句:“聽說風動劫石內藏機密,除了煙嵐城著名的九元老,誰都不知。”

“那九元老是何神聖?豬癟三怎能請動他們?”薛淺蕪詫然道:“豬癟三把賈語博帶到巨石下麵,是怎樣的一番用意?”

東方碧仁搖了搖頭:“往下看吧。”

賈語博站在風動劫石下麵,臉色驚疑不定。朱柭散拿出一根繩來,把賈語博的腳捆住,免得他亂走動,逃出了危險區。

做完這些,朱柭散留下賈氏一人,瀟灑萬狀離開了。走到安全地兒,輕輕拍了三下手掌。

吸引眾人眼球的是,懸崖頂上,風動劫石的後麵,出現了九位須發飄拂的老者。遠遠望去,他們的表情凝固如鐵,僵化的泥人一般。

“他們就是九元老?爬那麽高幹甚?不怕摔斷了老胳膊老腿兒?”薛淺蕪皺眉道。

賈語博勉強仰起臉,看到那塊雄然龐大的風動劫石,再看一眼側旁立著的九老漢,眼一黑哆嗦道:“你們想幹什麽?”

九元老因站得高,聲音如從雲端傳來:“為官之道,貴在責任;社稷之道,貴在利民。如今你要擔這煙嵐城的府衙,一定要承受得難以承受之重!這關便是‘重若千鈞’,我等九位合力把這巨石推下,你若能躲得過,就算闖了一關!”

賈語博聽得清晰,嚇得褲子都濕了。

蘇喜兒的臉煞白,她早暗自向人打探了往年的招數,千估算萬預計,卻未聽過這置人於死地的“重若千鈞”!

誰弱就偏向誰,是薛淺蕪素來的心腸。

她有些經不住,難以理解地蹙眉道:“他們這九元老,理由倒是說得堂而皇之!暫且不說賈偽娘被捆住了,就算他能撒腿逃跑,這風動石一滾下來,他個斯文文的,還不被砸成了腦漿塗地,碎屍如泥?何況豬癟三夠狠,用繩索捆斷了他唯一可能的活路!”

見東方爺不做聲,薛淺蕪又猜測道:“九元老是被那豬癟三控製了,還是本就生著一副偽慈麵孔毒心腸?或者是說,他們也在賭一場局,賭賈語博能否機敏逃出?”

東方碧仁沉默片刻,回應說道:“這事實在難料。照你的後半句,九元老似乎跟那朱柭散一夥,商定好了某種協議。九元老就算在賭賈語博的鎮定機敏,但不致於捆了他啊?綁人這一舉動,可能就是朱柭散的私心了!崖頂上的九元老,未必知道此事!”

話剛說完,那九元老拂塵一甩,風動劫石恰如被擊中的魚艇,沉沒直墜山下。

看好戲的民眾,都沒想到會是這麽殘酷的局麵,俱都呆了,滿耳朵恍惚盡是轟鳴,眼前一片飛沙走石的坍塌。

蘇喜兒淒叫一聲“賈哥”,無限絕望的昏厥感襲來,動作卻疾速得很,不顧一切往那巨石下的賈語博撲去。

悶悶隆隆,巨石終於落定,世界安靜,再也沒了聲響。薛淺蕪想要跳下樹去,東方碧仁卻拉緊了她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