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很純的銀子女,無價即天價

在煙嵐城所剩時日不多,薛淺蕪和東方碧仁先去了趟高府,宣布賈語博即日接任府衙,掌管一方百姓的平安。

蘇喜兒和賈語博,雙雙跪著聽令,震驚而又狂喜的神情,如同翻湧變幻的祥雲,在二人的臉上飄來飄去。

高蘆捷血流成河那天,他們離開得早,並不知曉梅妍朵見東方碧仁一事。也許他們不能想通,夢寐以求的東西,怎麽突然就來臨了?

所以天降大喜,砸得他們忘了該有的反應,忘了謝恩,忘了言語。

回驛館的路上,薛淺蕪問東方爺:“你看他夫婦的神情,一定暈成懵了。想想那天喜兒有意為賈語博請官,你還咬緊牙關不鬆口呢,如今他們淡了這顆心,不去想了,你反而丟了一顆炸彈,換做是誰,估計都消化不了!”

東方碧仁笑了笑,並不作聲。

薛淺蕪道:“這下煙嵐城該熱鬧了!不管賈語博是不是他們心中的府衙人選,畢竟新官上任三把火,這股興奮勁兒,以及歡迎新官的心意,卻是少不了的!再說了,他們的父母官,可是東方爺親自指任的!”

“這正是我的症結所在……”東方碧仁緩緩開口:“這賈語博不出差錯也罷,倘為日後埋下隱患,就是我的錯了。”

“哪能管得太長久呢?誰能保證人的一生,都不偏離正途?原來的高府衙很稱職嗎?就算皇帝親定的官,最後變成巨貪的還少嗎?官員如同江流水,後浪推動前浪,本就處於更新變動之中。給你表弟那廝一個機會,他賈語博日後,若實在是扶不起的阿鬥,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東方碧仁笑道:“我要像你這樣胸襟豁達,一切也就不在話下了。可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總須得瞻前顧後,慎重一些。”

薛淺蕪嘿嘿笑道:“你要像我這樣沒心沒肺,人人都能成為青天大老爺了!該怎麽做你就怎麽做,千萬別聽我的!我就是瞎胡說,消遣調節你的!”

東方碧仁笑道:“有你陪在身邊,我可真是愉悅得很!這些日子笑的次數,比得過去十幾年了!”

薛淺蕪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拍著胸脯吹牛:“我是個禍事精,也是個開心果!你見過開心果木?傻笑得嘴都裂開了,身價卻貴得很,比我都能賣上好價錢呢!”

東方碧仁皺眉笑著:“這有可比性嗎?開心果再貴,也是有價的,你卻是無價的。”

“無價是什麽意思?”薛淺蕪急得睜圓了眼:“就是一毛錢也賣不到,是不是滴?”

東方碧仁嗔她一眼,不搭理她。

“你倒來點實在的啊!無價這個詞兒,太虛無了,還不如‘廉價’有些分量!廉價雖然廉吧,總還是有點兒價的!”薛淺蕪對比道。

東方碧仁問她:“誰說你賣不上價了?”

薛淺蕪想了想,回憶道:“你那小姨,賣我去怡園的時候,說我沒胸沒臀,不值什麽銀子!”

東方碧仁奇道:“有這等事?我說呢,感覺你倆就跟早認識似的!你敢不告訴我?”

“你又沒問起我,怎麽去的怡園……”薛淺蕪搖手道:“別再提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光彩事兒!”

東方碧仁已經問了出來:“你和那個朵兒小姨,莫非是不打不相識?你非法拿她東西了?”

薛淺蕪與他打岔:“你還沒回答呢,你的無價,究竟有沒有價?哪怕是個零價,是個負價,也得給我說一下啊?不然我日裏思夜裏想,會吃不香睡不著的!”

“我的無價,是指天價的意思。”東方碧仁拗不過她,甩給她個答案。

薛淺蕪的眼放光了,高興地道:“你看我的眼裏,是不是飛出來了很多顆亮晶晶的小星星?”

“什麽星星?”東方碧仁對著那雙璀璨眼睛,發現思維轉不動了:“眼裏怎會飛出星星?”

“話說‘眼冒金星’嘛,怎麽不會飛出星星?!”薛淺蕪補充道:“我的這種金星,可以有兩種意義上的解釋,一是對東方爺的愛慕崇拜之情,二是對我身價至高,可以換成無數金銀財帛的驚喜之情!”

東方碧仁搖搖頭,笑著說道:“我沒看到什麽星星,倒看到了銀光閃閃!”

薛淺蕪聞言愣住,東方爺在說什麽?他從我的眼裏,看出了什麽光?

我有銀麽?我可是很純的啊。皇天後土可證,臂上的守宮砂可證。神仙哥哥,你冤枉死了我。

東方碧仁看她的膩歪表情,又戳點起她的額頭:“你再胡思亂想,用你那點花花心腸來推敲我,我可饒不了你!”

薛淺蕪舒口氣,驟然輕鬆很多。原來是她的錯,以歪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

露齒一笑,薛淺蕪抓抓額前的短頭發,吱唔問道:“我給你談筆交易吧……”

“什麽交易?”東方碧仁的心剛落回來,卻聽她的怪語又至,不禁再度懸起。

薛淺蕪笑得陰險:“你剛才不是說我天價嗎?”

“這個沒錯……”東方碧仁絕對承認。

“你能把天價折成銀子嗎?大概能折多少?”薛淺蕪靠近他,屁顛顛地問道。

“呃……這個……”東方碧仁估摸一下,保守說道:“大概能抵得上國庫吧。”

薛淺蕪拉住他的手,猛地擊掌上去:“神仙哥哥太好了!不如你給我那麽多銀子,我把我這個天價物,賣給你吧?!”

“……”東方碧仁一口氣兒沒咽下去,噎在那裏,半天回不過神。

薛淺蕪晃晃他,善解人意地道:“當然了,如果你一時拿不出那麽多銀子,也不用急,反正我有的是時間等!”

東方碧仁僵著俊臉,本來想著,領回家個小傻瓜,一分錢都不用花,多少有點過意不去!現在好了,這小傻瓜不要則已,一要卻是獅子大開口的,事到如今他還有得退嗎?

這就該帶她回京城了,雖還沒開始煮,米都下到鍋裏了,還能再撈出來?

東方碧仁偏就習慣了她這樣的黏香米,換成別的品種,哪怕稍有一些不同,還真不願去煮。看來他在口味方麵,確實蠻挑剔的。

就像品茶,本來是盛在紫砂壺裏,再由素淨不染鉛華的妻子,夾著濃濃愛意,衝泡而成。品而知味,沁脾入髓。若是換人來沏,就算是用原套的茶具,但摻雜了另外一種女人的脂粉香氣,總覺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東方碧仁向來都是細膩入微的人,對於感情亦是如此。習慣便成自然,愛上就是永遠。匪女神丐她若去了,他這口鍋就空了。

所以他要留她,便得順著她的意誌。隻是這國庫般的銀子,還真出了預料。

他活了這麽大,從沒把錢當回事兒,直到薛淺蕪的一句話,足以挖空他的家底。

盤算盤算,把家賣了,相抵國庫,估計略有盈餘。但他隻是家裏的一份子啊,自己倒沒什麽,窮成光光也無所謂,可是宰相父親,威嚴母親那兒,怎麽交代?

想得太遠都是瞎操心,眼前的關鍵在於,父母會接受她嗎?一切皆還是未知數。

薛淺蕪看他木頭一般,拍拍他道:“你嚇傻了?我可以賒賬的!”

東方碧仁苦笑一下,忽爾問道:“你害怕人言嗎?你能承受多大的挫折阻撓?”

“我最不怕的,莫過於人言了!在天底下,誰有本事說得過我匪女神丐?”薛淺蕪豪氣萬丈,美滋滋道:“我的抗倒伏能力,更是剛烈烈的!想俺采的是京城花,折的是章台柳,你就是封了俺口,斷了俺喉,卻也阻擋不了,俺往那煙花道上走!俺就一顆錘不扁、煮不爛、炒不壞、響當當的銅豌豆!”

吼到這兒,薛淺蕪看著東方碧仁,略帶歉意笑道:“關漢卿的詞兒,記不清了,您老湊合著聽吧!”

東方碧仁歎氣,呼出胸膛裏的擔憂:“這我就放心了……其實這個,帶醜媳婦去見公婆,我比你還緊張……”

薛淺蕪圓睜著眼,卻是在用弱弱的聲音分辯:“我也不算醜啊……雖然和你站在一起,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並沒那麽般配……”

東方碧仁笑侃她道:“還分天上地上呢,想當初啊,也不知道是誰從天上掉下來的!”

薛淺蕪哈哈笑道:“你不說,我倒忘了,我才是從天而降呢!想我淩空落下,硬是把個冷靜睿智的神仙哥哥,砸壞了腦,嚇花了眼,看上了我這乞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