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賜得機緣

說起這位叔父,秦思自小是見得很少的,但卻感情很深。叔父不願入仕途,隻願做一名商人,他並不在乎地位是否低下,做事十分隨興。也正是如此,秦思對這位叔父有著很深的羨慕和佩服。

“好,這次叔父來,可帶了不少禮物給你呢。”秦朝安托起秦思的手起身,秦思的臉頰上揚起了明媚的笑,笑容蕩然而過,秦朝安下首一人不禁一怔。

雖然隻是很輕的動靜,但秦思也是聽見了那抽氣聲,她抬眼對視而去,心中大讚道:果真為仙人矣。

一身普通的淡青色布衫掩飾不住那出塵之氣,眉宇間揚眉黑眸,並不美極的五官間流動著皎然氣息。似仙人傲然,又似白雲般輕淡,杳然如羽化而登仙。可無由來的一股穩沉夾雜其中,讓人覺得心安和……一股難言的熟悉。

“阿離,這個是叔父的好友蘇離淵,他可是個絕頂聰明之人,大家皆稱其離淵公子。”

好聽的聲音打斷了秦朝安的話:“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在下已然年過四旬,哪裏還能叫做公子。”

秦思微一訝異,看他的相貌卻不像是四十來歲的樣子。她向前一步,躬身行禮道:“秦思見過蘇先生。”

蘇離淵點了點頭算是回禮,隻是在秦思垂眸時不禁輕皺起了眉頭。

“此次你會在京中呆多久?”秦朝定將茶盞放在桌上,提聲問向秦朝安。

“嗯,至少要一個月。”秦朝安凝神一算回道。

他現下在蘇州為商,但暗暗掩飾了名姓,就怕對秦朝定的仕途不利。此次隨著蘇州商隊前來進貢的是他手下的大管事,而他隻是躲在暗處看看罷了,否則也不敢堂而皇之的登門將軍府了。

秦朝定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什麽,這才看見廳中還有秦思與蘇離淵二人,欲言又止,轉而道:“阿離,你帶著蘇先生四處看看,切莫怠慢了。”

“是。”

“阿離啊,離淵可是個難得的老師,琴棋書畫、天文地理、武功謀略他可是無一不精的。若是你能說動他教你一教,可比請上許多夫子都強啊。”秦思退下前,秦朝安衝她眨了眨眼,笑著囑咐道。

點了點頭,秦思不再多言便領著蘇離淵出了前廳。二人一前一後走著,天官則落在了幾步之後。

踏著腳下的桂花花瓣,秦思指著身側的花圃向身後之人說著:“蘇先生,此處是花園,不過這裏花的品種不多,種的全是我娘親喜歡的桂花和梨花。”

“桂花,和梨花……”蘇離淵聲音中帶了點點空靈。

“是。我娘最喜歡的便是這兩種花了。”意識到自己似乎多言了,秦思笑著將蘇離淵往後院中引去。

“這裏是給蘇先生收拾出來的客房了,先生若是缺了什麽,但管吩咐便是了。”秦思推開門,屋內已經收拾幹淨了,雖然不算富麗,也算是雅致了。

蘇離淵點了點頭,一腳邁入屋內,秦思見狀正要轉身卻突聞他出聲道:“秦小姐可是叫阿離?”

雖覺得蘇離淵此問很是魯莽,秦思卻也頷首答話:“阿離是娘親給我取的乳名。”

隻見蘇離淵麵色突然黯淡下來,耳根處的血色褪去,腳下甚至有點點虛浮。他俊朗的臉上起了掙紮之色,那是從心底蔓延出的惶然。

這一副模樣讓秦思無法與那個出塵的人聯係在一起,她擔憂地喚道。

“蘇先生?”

輕喚將蘇離淵從心中的夢魔拉出來,蘇離淵略顯尷尬,他拱手道:“在下失禮了。隻是秦小姐讓我想到了一個人罷了……”

蘇離淵信步入了房,秦思神思一動,念及叔父所言,提聲便道:“先生且慢,阿離有一事相求。”既然蘇離淵覺得阿離這個名字熟悉,那秦思也不拘禮了。

吩咐天官守在前來客房的小道上,秦思大敞著門與蘇離淵麵向而坐,一壺清茶環起餘煙繚繞。

“秦小姐找蘇某何事?”蘇離淵神色自若,隻是眼眸中有些許不解,他不知道這個秦小姐找她有何事。

秦思微微一笑:“阿離是有所求。”

“秦小姐請明言。”蘇離淵正色道。眼中利光淡淡,不著痕跡。眼前的女子讓他起了熟悉之心,無形之中便鬆掉了幾分防備,著實凶險。

“阿離聽聞先生文才武功皆是當世翹楚,所以想拜先生為師,還請先生答允。”秦思知道此言很唐突,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而蘇離淵與她根本沒有什麽瓜葛,至多不過是主客關係,可秦思卻不能錯過蘇離淵這個機會。

她要保護秦家,便隻能讓自己變得強大,讓自己有足夠的分量站在爹爹身後。可這卻也是不能讓其他人知曉的事情,蘇離淵的出現正好彌補了這個缺憾。

說罷,秦思垂首,恭敬地端起茶盞過眉,作勢便要跪下去。

“秦小姐且慢。蘇某從未想過收徒,這茶自然喝不得。”蘇離淵隔著幾寸距離虛托著秦思,可秦思無論如何使力也跪不下去了。

若說先前是聽聞,現在便是眼見了,秦思拜師之心更加堅定,她站了起身退後一步:“蘇先生不曾想過收徒,卻未說不能收徒。”

這番無理的爭辯勾起了蘇離淵心頭一軟,他想起十三年前也曾聽過這般任性的辯駁。眼神不由柔和了幾分,拒絕之言在口中盤旋卻說不出來,蘇離淵隻好問道:“你為何想要拜蘇某為師?”

秦思自然不會說自己知曉未來太子會滅了秦家,更不會說自己是死而重生之人,她略一垂眸,眼中流光一動,回手關上屋門,再抬眸,眼中赫然濕潤:“不瞞先生,阿離想拜先生為師,並非為了自己,而是想保護家人,想尋回娘親。”

“此話怎講?”蘇離淵沉心而聞。

“阿離的娘親自幼便失蹤了,阿離想尋回娘親,此乃其一。二來,天下局勢變幻,阿離不想成為爹爹的負累。”

秦思所言皆是從孝心而出,想來蘇離淵也不會有疑心才是。她麵上有著點點期許,嬌媚的容貌讓蘇離淵眼中恍惚。

“青青……”蘇離淵麵上大為動容,眉心淺淺的憂傷讓他添上滄桑。過了良久,蘇離淵側身而坐,掩去了一臉的失落。

“那你又想學什麽?”蘇離淵一手接過秦思捧著的茶盞問道。

秦思唇角勾起道:“阿離想學的是謀與武。”

蘇離淵偏頭看向她,他的眼中已經恢複了清明,他醇厚之音緩緩而出:“謀,你可學,卻看你造化。而武,你必定學無大成。”

秦思聞言一震,蘇離淵的話如一根刺卡在她喉間。

“而你若要學,便要守三條規矩,其一,不可以謀亂天下。其二,不可以武欺弱小。其三,學以致用必為善行。”

秦思心中揣度著,她隻是想保家而已,天下局勢與她何幹?學謀是為了有計脫身立於不敗,不會去為誰爭天下。學武是恐自己淪為秦家負累罷了。於是盈盈拜下,端正的地叩首道:“阿離定然遵循,阿離見過師父。”

“這個禮我受了。你起來吧。”蘇離淵起身負手而立:“隻是此事暫時莫要聲張出去,連你爹也休提。”

“阿離明白。”秦思一喜,她雖然不知道蘇離淵為何有這般吩咐,但此言正中她的下懷,自然應了下來。這喜色一來是為了能有蘇離淵為師,另一來,前世裏她可不認識

對著秦朝定和秦朝安二人,秦思隻道是請蘇先生指教琴棋書畫,內裏卻是以手談為局論謀之道。秦思是聰敏之人,往往提點一番就可自有所得,對此,蘇離淵也甚感安慰。

習武卻隻能避開眾人耳目之時才可教授一二,而秦思的武功底子太弱,再來習武也並非朝夕的功夫,正應了蘇離淵一句“學無大成”。

貢宴將至,秦朝定領著京畿軍守衛外四城,好些天都見不著蹤影。秦朝安許久不曾回京城,趁著這幾日閑暇,便邀了蘇離淵與秦思一起去城中逛逛。不過卻苦了秦思,被逼著換上了男裝。

“不曾想阿離換上男子打扮也這般俊美,切莫惹了誰家小姐的芳心才是。”秦朝安望著一身竹色長袍的秦思笑道。

秦思正要辯駁,卻聽聞一向不愛言笑的蘇離淵輕笑著道:“是啊,阿離穿上男裝也好看。”

“阿離穿上男裝也好看……”蘇離淵徑直向外走去,口中喃喃道。

望著蘇離淵漸漸遠去的步子,秦思抬眼問道:“叔父,蘇先生時常這般失了心神,究竟是為什麽?”

得此一問,秦朝安歎息著答道:“十幾年前,離淵公子名冠天下,後來卻突然銷聲匿跡了。而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這番模樣了。”

“可是因為情?”秦思理了理衣擺,追著蘇離淵的身影向外走去。

“是啊,情字一字,莫過滄海桑田……”說著,秦朝安若有所思,目光在秦思臉上頓了頓:“你為何對他這般好奇?”

秦思自然不會說,這是對“師父”的好奇了,她頷首道:“叔父說蘇先生是個了不起的人,阿離自然想多問問了。”

說著,秦思轉身,腳下加快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