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淡眸男子現

街道上較之以往少了幾分喧鬧,多了些“規矩”。無論是買賣的店家,或是吆喝的小販,都無一不是穿著工整,這怕是與貢宴脫不了關係的。

尋了一家酒樓,正欲進去祭祭五髒廟,身旁的蘇離淵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定了定身形,正準備繼續邁步,卻不知為何皺了皺眉,隨後朝著秦思與秦朝安輕輕勾起嘴角道:“抱歉,二位先行上樓吧,蘇某去去就回。”

說罷,蘇離淵便退出了酒樓,看了看蘇離淵匆匆之色,秦思拉著秦朝安的袖子丟下一句:“叔父,你先點菜吧,我去看看便回。”

秦思悄悄追上蘇離淵的步子,隻見他在人群中穿梭著,並不曾使出什麽功夫,可那身形極快,讓秦思追得十分吃力,不知不覺間就落下了好大一段。等到蘇離淵又繞進一處窄巷,秦思小跑著追上去便尋不到人了。

扶著一旁的土坯牆壁,秦思喘著氣咬牙繼續往巷子裏頭追去。

……

蘇離淵在出了將軍府不久便發現了跟蹤他的人,隻是覺得沒有理會的必要。可那人似乎很堅持,一直尾隨他們三人欲進酒樓。他怕惹出事端,這才將那人引開。

果然,蘇離淵迎風站了沒一會兒,身後便出現了一道聲音。

“師父且慢。”

聞聲回頭看去,來人一身白衣,麵貌精致卻不張揚,溫和之氣盡顯,眉宇不乏氣勢但並不讓人感到壓迫,好一張臉,好一個俊秀男兒。

“是你。”蘇離淵看見他那比常人略淺的雙眸,記起此人的身份,三年前,他曾無意救下一個身受重傷的男子,閑暇之餘還曾教過他一套劍法。

“我說過,教了你武功也並非代表我要收你為徒。”蘇離淵衣袂一動,便離著男子三丈之遠。

俊秀男子隨即道:“是,晚輩見過離淵前輩。”

蘇離淵看著麵前恭敬抱拳的男子問道:“你跟著我作甚?”

“晚輩這三年來一直在尋找前輩,一心報答前輩的救命之恩與再造之情。可是前輩一直不曾露過蹤跡,今日晚輩有幸遇到前輩,這才跟了上來。”那俊秀男子說話之時,不卑不亢,並不因蘇離淵的冷言失了分寸,可見心思平和。

蘇離淵正要開口,一陣腳步聲傳來,神色不由一柔,這小丫頭來得倒是挺快。

而那邊,秦思四處繞了許久,才穿出了小巷子。從巷子裏出去便是一大片空地,往前緊趕了幾步,才看見背對著自己的頎長身影,那平實無華的氣質淡淡而出,定是蘇離淵無疑。

“師父。”

秦思輕聲脫口而呼,蘇離淵轉過頭來略帶責怪地看了她一眼,秦思這才驚覺自己叫了什麽。她小步上前,眸光從蘇離淵的側影而過,正對上一雙淺色的眼眸。秦思心中一頓,是他嗎?

一身白衣,淺色眼眸。念頭隨心而動,腳下早已快步上前。她不顧身側還站著蘇離淵,上前細細打量眼前的男子,溫良的眉宇透著點點高貴之氣,溫潤如水的眼眸如鵝毛過際般平和,挺直的鼻骨傲然而立,圓潤的鼻頭如同珠光帶彩,輕薄的唇瓣紅中帶著邪魅,五官中無一處相同氣質,卻很好融洽在他的身上。

看著他,秦思便不再動了。她走到男子麵前,伸手擋住了他眼睛以下的部分,徒留那淺褐色的眸在陽光下炫耀出琉璃的色彩。

“是你嗎?”喃喃低聲道。

那男子顯然不明白,這少年為何要與他如此親近,他重重吐出一口氣,氣息在秦思手心裏籠罩上了一層薄霧,她被燙到一般慌亂地收回了手,這才想起男女大防來。而蘇離淵已經靠近了來,站在了秦思身後。

“阿離,你認識他?”

秦思站起身,對著蘇離淵的問話不知該怎麽回答,認識嗎,自然是認識的,可是她卻無從說起他們相識之事,若是不認識,自己方才的動作分明有異。

“先生,阿離隻是覺得他很熟悉,很像一個人,一個在夢中救過阿離命的人……”幽幽說著,秦思卻上下打量著他,她不會認錯的,那個三少一定是他。

“三少……”

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眼前的男子氣度不凡,那淡然自若間的神采竟讓人覺得無端的高貴,不可褻瀆。秦思試探著喚了一聲,這男子眼中一僵,很快便皺起了眉,漠然搖了搖頭。

“公子是在叫在下?”男子上揚的眉宇裏滿是不解。

“是。我不會認錯的。”

見秦思如此篤定,一旁的蘇離淵神色怪異一閃,那男子卻冷笑了笑道:“請恕在下直言,在下並不知道公子所言是何人,更是不認識公子你的。”

並未察覺男子在話語中的寒意,他不承認又如何,前世裏“三少”為了救自己生死難料。秦思今日能夠見到了他,看見他安然無恙,心中真真鬆了一口氣。

“阿離,我們走吧。”蘇離淵見狀,腳下一轉,便背身往中市走去。

秦思看了男子一眼,隨後追上了蘇離淵。而在擦過麵頰的空中,卻帶著兩個輕柔的字:“謝謝。”

直到二人都走遠了,白衣男子皺眉,不解眼前這位相貌俊美的阿離公子為何要對他說謝謝……

蘇離淵在拐進中市的時候停了下來,等著秦思趕上。

“我並不認識他,若是你想問什麽,我無能為力。”料到秦思會問他什麽,蘇離淵不待秦思問出口,便斷了她的念頭。方才的情況他看得明白,秦思分明是認識那個男子的,但那男子眼中的陌生不假。秦思叫他三少?難道,剛剛的男子,會是傳聞中的三少嗎?

秦思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告訴蘇離淵。莫非說她是死而複生之人?

“走吧,我餓了。”

蘇離淵不像秦思所想的那般查問她的心思,而是簡單的一句話化解開尷尬的氣氛。秦思突然心頭一鬆,說不清道不明的信賴從心底蔓延而出。

“師父,阿離想說的,可是隻怕說了,師父會以為阿離是怪物吧。”心中暗暗想道,秦思終究沒有開口。

用過午飯,除了秦朝安,蘇離淵與秦思二人都是沒了興致的。於是便分了兩路,秦思師徒二人先行回了將軍府。

趁著府中無人,蘇離淵教起秦思武功來了。他折下一支細細的掛花枝,花枝帶著淺香隨著蘇離淵的手臂起舞著,秦思仔細看著,她資質有限,雖然從小也練過一些防身的功夫,內力確實幾乎沒有的。蘇離淵所教的都是以快打快之法,重在招式上,這便讓秦思連眨眼的功夫都不敢耽誤。

破空之響並不顯得刺耳,反而高低起伏間有著婉轉曲調。等到蘇離淵停手,秦思扔在那劍舞與劍鳴之間沉溺著。

“此劍法是我所創,適合女子所用,輕靈而不需內力。該你了。”蘇離淵說罷,將手中的桂枝抬手扔向秦思。

秦思記性極好,照著方才所見的比劃出來,僅僅錯了四處。再從旁指點一番,兩個時辰過去,雖然不及蘇離淵之連貫與氣勢,卻也頗為完整了。

“師父,阿離對這套劍法很是喜愛呢。”秦思收起招式,將桂枝隨意丟到一旁,眉目間是流光婉約的喜色。

這段時日來,蘇離淵所教她的權謀布局倒是學上了幾分。可武藝上實在是不堪,今日竟然能將一套劍法記得熟悉,也算頗為得意了。

“嗯,你好生練著,下次與我過上幾招試試。”蘇離淵負手離開,卻不知這個“下次”竟然是許久之後了。

……

原本秦思答應了爹爹,不再與三皇子有來往,可大抵是心意強不過天意。貢宴前夕,齊仲天竟然親自帶人上了將軍府。

“什麽?去軍中?”秦思有些驚訝地站了起來,那日他在天香樓裏說的話,她並未放在心上。卻不想齊仲天還當真做了這番打算。若她沒有預計錯,齊仲天是要帶她去城外五裏的飛虎營了。

京城的守軍分為兩部分,京畿軍在秦朝定手中,禦林軍四營二主內二主外,而齊仲天手上正好一支外禦林軍——飛虎營。

“嗯。自然是真,我不會騙你。”齊仲天今日穿著一身軍裝,鎧甲上折射出道道白光更襯著五官硬朗,隱約帶著虎虎生風之氣。不過,說出的這般柔軟話語卻自有一派溫情一般。

秦思尚記得秦朝定的囑咐,可現在這情況也不是她能夠拒絕得了的,隻好想個法子知會爹爹一聲了。

“那還請三皇子稍等,容我先換一身男裝。”秦思起身福禮道。

“不必了,這般便好。”齊仲天話語中不自覺有點點強硬,秦思心裏一震,有了些不安。

她不拒絕齊仲天,心中有情是一,畏懼權勢為二,第三便是秦朝定了,他既然已經將秦家的希望投在齊仲天身上,自己與他為難也是不好的。可是,以女裝前往軍中,可是犯了大忌的。

看出秦思的顧忌,齊仲天笑了笑,朗聲道:“到時候跟著我便好,莫怕。”說完,便提腳往外走去,秦思也隻得跟了上去。

馬車外噠噠的馬蹄聲如同鼓點一樣落在秦思心尖上,今日一去,風波必然會起,而秦家投身三皇子一派也就成了定局,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笑意帶著苦澀,為什麽,前世秦家聽命三皇子乃是天命,今生亦是相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