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凰涅槃生
血水順著刀鋒滑落,與地上的泥濘融合在一起。
憶卿明白,這些黑衣人殺禦林軍是次,怕是要抓“秦思”。她腳下微微作痛,方才一摔,傷了腳踝,就算跑也走不快。
“天官,你聽我說,你順著這條小道跑出去,找個地方藏起來,天亮之前都不要出來。懂了嗎?”天官的神色仍然有些呆滯,怕是方才受驚所致。憶卿別無他法,隻得狠心在她手臂上重重一捏。
吃痛的天官眼中滿是恐慌,憶卿拍了拍她的臉,耳旁的刀劍相撞之聲讓天官的恐懼震了震。憶卿看著禦林軍倒下的越來越多,伸手狠狠推了天官一把。
天官有些茫然,緩緩爬起身,卻並不離開。憶卿回頭間,與一個黑衣人對視一眼,那眼中的殺意讓她神思一凜,她口中低吼一聲:“你去尋阿離,她有危險,要快。”
“憶卿小姐,你……”
“你若不走,我們都是死,快走。”
天官眼看著憶卿站起身,身子瑟瑟隱在半壁牆垣後,眼中滿是淚,她腦中還剩一個念頭,她要去找小姐,找小姐……
腳下步子慌亂,卻仍然穩著身子,讓她跌跌撞撞向前去。
最後一名禦林軍倒下,憶卿的衣袂飄開,雨點落下,深淺不一的紅妝上是飄零脈脈。一名刺客飛身上前,憶卿淡然一笑,看著那刀光由上而下的劈開那雨點,淩空的風波打在額上,痛卻平靜……
……分割……
往南邊下來,雪化作了雨點落下,秦思望了望遠處,以她的腳程,不知多久才能到海南。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見到爹爹了……
秦思目光閃爍,蒙住麵紗往客棧外走去。靠近了南邊,百姓比起北方邊陲要多許多安樂之態。秦思邁著步子往前走著,雙腿間淡淡的疼痛並不曾讓她感到痛,在她心裏,那痛卻是她心頭最柔軟的甜蜜。
“貼皇榜了,貼皇榜了……”
順著百姓的熱絡,秦思亦是看去。那皇榜上的黑色墨跡清晰無比,隻是內容卻讓眾人唏噓不已。接近年關,皇上卻發出皇榜要招兵。秦思頗為疑惑,卻隻是搖著頭轉身。
在那張皇榜旁,有一張略顯得憔悴的布告,看樣子已經掛出來幾日了。秦思並未在意,可餘光收容下的那個“秦”字,卻讓她正視而去。那一眼,將秦思的眼中清明全部打碎。
是她眼花了嗎?
秦思伸手揉了揉眼,上頭的字跡不變。那張告示被風雨吹打,剩下模糊的幾行字。
秦氏女秦思,在押往京城途中被刺,身死屍毀。
其餘的話,秦思再也看不進去,“秦思”死了。她分明好好的待在這兒,怎麽會死?她不是逃了嗎?又是誰隨著禦林軍被押往京城?
腦中的思緒如遭雷劈,直到兩張臉龐在她腦中晃過,她怎麽忘了,從京城來人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沒有見過她們。
姐姐,天官。你們好傻。為何要瞞著我,白白丟了自己的性命?姐姐,你分明可以置身事外,為何要替我。
秦思腦中一陣暈眩,她頹然扶住身側的小攤,被蒙住的臉上是冷汗滴滴。
她不去海南了,不去了,她要去京城……那個充斥著血腥的地方……
無論她逃到哪裏,隻要爹爹的清白未還,這個罪名連累的不僅僅是她,還有更多人。一個風遠侯府,一個憶卿姐姐,夠了,這個代價已經足夠了。
秦思眼眶滿是血紅,卻硬是沒有落下一滴淚來。憶卿姐姐,是我秦家對不住你。你的恩情阿離記住了,阿離亦不會讓你白死,一定不會。
哀痛到了極致,秦思才發現,原來能夠哭出來,亦是幸福。當她身邊沒有了葉筠一,沒有了能夠依靠的人,她又有什麽資格哭。
重生而回,她在其中周旋,隻是避開鋒芒,卻忘了,忘了不是她要逃就有路的。
身子顫抖著,秦思咬著唇,死死不讓自己發出嗚咽之聲。無論是誰,欠我們秦家的,都要還。隻要我秦思在一天,就定然會撐下去,要你們血債血償。
眼中散發著堅定的鋒芒,秦思臉上的輪廓有了點點看似堅韌的線條。她腳下一轉,朝著京城方向而去。
……
秦思一路往前,卻因為心急,繞過了隸屬於瀘州的昌平鎮。瀘州在京城與齊州之間,她獨身上路需要耗時不少,更何況,她現在走官道並不安全。被人發現她沒死,被抓走是小,連累爹爹再背上欺君之罪是大。
除了瀘州,尚有一條小道能到京城,隻是較為偏僻,地勢極難,但路程較短。
路道再難,又哪裏攔得住她,秦思擦拭著額頭的汗滴,路道兩旁的密林雜草都入不了她的眼。眼眸中好似蒙上一層迷霧,隻有中間一條蜿蜒的路,朝著那個血色帝都而去。
路上鮮少有行人,秦思沒了力氣,卻依舊忍著腿上的酸軟往前邁步著,絲帛麵的鞋子已經被泥濘的積水沾濕了,冰涼的腳趾已經沒有的知覺。肩上背著的那些幹糧沉甸甸的,可她卻不悔走了這一條路。
腳底尖銳地疼痛襲來,讓她往一旁歪了歪身子,細碎的石子滾落到一旁,好似沾染了血跡點點。
靠在一旁的枯樹上,秦思的背上有淡淡的踏實感蔓延開。
滾滾車輪聲,從遠處而來,秦思掙紮著抬眼看去,一輛較為花哨的馬車從遠處疾馳而來,掛在馬車死角的繡球隨著風跳躍著,秦思眉心緊了緊,這地方,怎麽會有馬車。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包袱裏的匕首,那是現在唯一能讓她安心的東西。
那馬車呼嘯而過,秦思緊繃的身子才鬆了口氣。她凝著眉,忍著腳下的痛,繼續往前走著。不知是否她耳旁聲音回轉,分辨不清了。那馬車輾轉的聲音明明遠去,又為何越來越大。
眼前恍惚,等到秦思打起精神抬頭,那馬車已經停在了她身前。
秦思斂神相對,那馬車的車簾被挑起,一朵絢麗的牡丹落在了眼前,那牡丹修在袖口,豔麗非常。柔美的手指漸漸伸出,一張傾城之臉在秦思眼前放大。果真是牡丹才能配得上她……
“這位姑娘獨身一人是要去哪兒?”脆如黃鸝的聲音溫柔如風,讓秦思不免生了幾分親近。
親近之餘,秦思疏離一笑,搖了搖頭並不答話。
那女子並未有絲毫不悅,反而是看了看前頭的路,婉轉道:“這條路一直往下才會有岔道,想來我能順道帶姑娘一程。這天色不早了,若是有個差池可就不好。小女子一番心意,還望姑娘莫要推辭。”
“這……”秦思心頭知曉,能有人助她去京城自然是要快些,可是,此人的出現為何這麽奇怪,怕是太過巧合了。
那女子一笑,低聲說道:“姑娘可是不放心我,我不過一介女流,又能為難了姑娘不成。我現居蘇州,前些日子回了一趟老家,今日與姑娘相逢也算是緣分,若是姑娘實在推辭,便當是我自作多情了。”
這話一出,秦思再推辭便顯得太過了,想了想,秦思便斂衽一禮:“那多謝姑娘了。”
秦思被帶著上了馬車,軲轆軲轆的聲響漸漸在荒無人煙的小道上消失了。
“姑娘身上的衣裳都濕了,這是我的,姑娘若是不嫌棄便換上吧。”那女子從角落裏翻出一套衣裳給秦思,秦思已然承了她一份情,也就幹脆接過,衣衫上沾染了過重的香粉氣息,讓秦思不禁窒息片刻。
“有勞姑娘了。”秦思靠近車中的火盆將外罩的衣衫褪下,方才並不覺得冷,此刻四周一暖,秦思才發覺下肢已經凍僵。
“我叫青墨,這姑娘姑娘的叫喚,倒是太生疏了。”那女子倒了一杯熱茶遞給秦思,魅惑人心的笑意讓她有些不自在,可女子收回眼色時,那點點清澈溫潤,卻讓秦思驀然想起了葉筠一。
“我叫秦……青。”秦思險些說出真名,心神一凜,將娘親的名字套用上,算是應付過去。
青墨笑著頷首,眸子裏一派平靜,她並不與秦思多說話,見秦思吃了些東西,便拿了薄被遞去。隨後安然靠在軟墊上,闔上美目休憩了起來。
秦思也著實累及,她緩緩靠在了身後的馬車內壁上,四周的暖氣烘得她睡意纏綿,終於,也是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一睡,秦思便睡得極沉。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秦思醒來之時,頭痛欲裂,她伸手欲撐著身子坐起,卻發現手中被鐵鏈鎖住,根本動彈不得。那鐵鏈相撞的聲音讓她心中漏了一拍,她還是大意了。
“你醒了?”身側一道聲音傳來,秦思轉眼看去,正是青墨。對上秦思眼中的銳利,青墨歉然一笑,身子微微一動,雙手也被鐵鏈束縛住。
“這是怎麽回事?”秦思見青墨亦是被抓住,眼中的懷疑之色消散。
“對不起,怕是我連累了你。若是你沒有上我的馬車,也不會被抓來了……”青墨眼中閃著微微流光。
這話中意思不明,秦思皺眉問道:“是誰抓了我們來,我為何什麽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