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逃亡流連轉
紅木雕花大門“吱啦”一聲打開,一道身影如紅蓮般開在了眾人眼前。大紅的鴛鴦蓋頭,一身隨著步子緩緩起落的紅衣。在新嫁娘的身側,站著眼眶紅紅的天官。她不舍的模樣,讓人們絲毫不懷疑這蓋頭下的女子是秦思。
隻是風遠侯與侯爺夫人對視一眼。
雖然眼前的人是一身紅衣,衣襟上繡著金線,可他們二人卻清楚,奉茶時,秦思穿著的嫁衣不是這一件。
再細細看去,眼前的女子,身形也略高一些。
風遠侯轉頭看向葉筠一,他正帶著不忍和痛色走向新嫁娘。葉筠一越是走近,越是痛心。蘇憶卿比他想得更堅決,她這一出來,即便是假的,也無人會懷疑。
“你……”葉筠一背對著眾人,擋住了蘇憶卿的身形,他張口便是苦澀。阿離呀阿離,等你醒來,我去哪裏還你一個姐姐和一個天官……
憶卿隔著紅色蓋頭,隱約能看見葉筠一站在身前。她咬著牙,腳下往前癱軟,正落在葉筠一懷裏。
“世子,今生怕是無緣,我心中還有些牽掛,你定要好好照顧。”憶卿在葉筠一懷裏緩緩說著。她所指的,是秦思。那個在蘇家為難時,陪著她走過的妹妹。
這低低的呢喃,在旁人眼中是清淺無奈,可葉筠一卻聽出了訣別的色彩。他不會讓蘇憶卿淪落到官妓的地步,在此之前,他一定會救她出來。
“我定會救你出來。”葉筠一伸手將她扶起,彎腰之際,唇角不動,低聲道。
天官上前來扶著憶卿,稚嫩的臉上有著恐慌,卻有更多的坦然。
“天官,路上好好照顧小姐。”葉筠一往後退開一步,吩咐道。
天官頷首,扶著挺直身子的憶卿朝著中央走去,那公公見狀,也知曉不好再留。揚起手中拂塵,天狼營將士們便紛紛往外退去。風遠侯趕上一步,他看了秦思一眼,對公公說道:“還望公公莫忘本侯所托,等皇上旨意下來,本侯再行感謝。”
宮中的人貪財在其一,貪勢在第二。風遠侯給了銀子,也允了話,公公自然樂意。
“灑家答應侯爺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侯爺和夫人就放心吧……”
“把人帶走吧。”尖銳的聲音如芒刺在喉,風遠侯拉著夫人未動,倒是葉筠一趕上去幾步。
……
一行人魚貫而入,又忽然間離開個幹淨。風遠侯府裏的紅綢不再帶著喜色,好似杜鵑心中苦楚,聲聲啼血一般。葉筠一有些頹然,風遠侯將她拖住,默然道:“從前,你無愛無懼,現在你是因愛生懼。孩子,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父侯……”
風遠侯擺了擺手,將葉筠一的話打斷。他讓人帶著夫人先下去休息,等到四周沒有了旁人,他才說道:“你比爹強,剛剛被帶走的不是丫頭吧,丫頭現在在哪兒?”
“父侯看出來了?那是她身邊一直帶著的一個女子,並不為人所知,所以自願替了她。”
葉筠一肩上一重,風遠侯在他肩上壓了壓:“盡快把那丫頭送出去吧,侯府現在已經不安全了。”風遠侯手上勁道不減,他想借此告訴自己的兒子,未來的擔子隻會越來越重。而他,已經不再如同以前一般無欲無求。
“是孩兒無能,護不了她……”葉筠一第一次對自己有了懷疑,他自以為能周旋一切,卻單單讓她陷入困境。骨子裏的自責源源不斷湧出,讓他心頭鈍痛。
“筠一,以你的能力,足矣擔起你該擔當的東西,隻是你不屑去謀。爹也不想你落入爭鬥,隻要你平安便好。至於秦家的事情,連爹也沒有把握,更何況你。你莫要多想,好生待那丫頭,為父還要去給皇上上書,看能否還丫頭一個清白。”
“多謝父侯。”葉筠一拱手一禮,隨後加快步子轉回秋水樓。
……
秦思醒來的時候,眼前一陣恍惚,喉間控製不住地發出叫喚。忽明忽暗的燭火帶著些窒悶飄蕩,她抬起眼,便落入了葉筠一的炙熱裏。那一霎那,秦思沒有看錯,葉筠一在害怕,那是隱藏在眸子最深處的害怕。
一轉眼,那害怕就淡去,隻餘柔情深深。
“外麵怎麽樣了?怎麽樣了?”一邊慌亂的問著,秦思一邊從軟榻上起身。她急著想出去看看,四處張望著,卻尋不到出路,隻得將目光又定在葉筠一身上。
葉筠一一把拉住她,滿是寬慰。秦思的手指冰冷,此刻落在葉筠一掌心裏,卻好似有點點暖意。
“你的手好冷,筠一,出了什麽事了?”秦思被葉筠一的涼驚住,隨即便被心頭那不妙的感覺淹沒了。能讓葉筠一如此,必然是出事了。
“阿離……沒事了,外麵沒事了。你還歇一會,等到夜深我們便走。”葉筠一展開點點笑意,如玉的臉龐滿是平靜。
可越是平靜,秦思越是懷疑。
“走?既然沒事了,那為何要走?”秦思毫不退步,緊逼著問道。
葉筠一眼中一滯,很快輕聲笑起:“秦將軍在雁門關出的差錯,我們自然要去雁門關查個明白。”
這本是最合適的理由,讓秦思隨葉筠一遠離的理由。可是秦思卻起了疑心……以葉筠一的性子,有一點危險的事情也不會讓秦思涉險,更何況是爹爹獲罪的事情了。這雖然是阻止秦思繼續問下去的好借口,卻不是葉筠一的行事風格。
“我們還是出去吧,這裏悶得慌,讓我有些頭疼。”秦思心中一震,背過身去,撫住了額頭。
良久,葉筠一沒有出聲,秦思剛剛揚起的心越發往下沉,一雙美目蒙塵,他的呼吸聲亂了,看了定然還有事瞞著她。
葉筠一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得,這才幾個時辰,若是現在讓秦思知曉,她一定不會任由憶卿和替她,若是被發現,這個抗旨不尊的罪名可是就扣下了。但現在不讓秦思出密室,勢必更讓她疑心……
“好,我帶你出去。”葉筠一的答應讓秦思不解,他這般反複,將她弄得迷惑了。
葉筠一將密室打開,二人坐在了秋水樓裏。秦思不曾落座,便慌著起身看去,侯府裏燈火如常,間或有人走動,沒有一絲的混亂。當下,秦思才真正的放心了幾分,或許,她這一嫁真真逃過了一劫。
“可是放心了?”葉筠一上前立在秦思背後,雙手擱在秦思兩側的扶欄上,清新幹淨的男子氣息將秦思包圍起來。葉筠一悄悄將身子轉了轉放心,擋住了秦思的左側方,那是南風閣的方向。
……
馬蹄滴滴答答,秦思坐在葉筠一身前,手中拿著兩個包袱,她望著黑夜裏的閃爍,終究不放心。身後的人放慢了馬速,在她耳旁輕聲問道:“怎麽了?”
秦思頗有些難色,她望了望已經看不清的齊州大門:“我還沒跟天官和憶卿交待一聲。”
“嗯,今日她們也累了,給你收拾好包袱便睡下了。你就放心吧,她們在侯府裏有父侯和娘親照顧,不會有事的……”
葉筠一柔聲安撫著,卻是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韁繩。他派去的人,若是救不出憶卿與天官又該如何。
“嗯……”
秦思應著,呼吸漸漸平穩,葉筠一攬著她的腰身,讓她靠在自己肩頭。月下的那點斑駁讓葉筠一的心柔軟下來,他停下馬,將秦思換了個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些。對上她的臉,葉筠一便有抑製不住的笑意。
若是被他手下之人看見,定然會訝異,這怎麽會是那個冰冷疏離的“三少”。
棘手的事情總歸要慢慢解決,現在,他最為緊要的,便是將秦思安頓好。誰也不會想到,他會把秦思送到雁門關那個戰火之地。想到這裏,葉筠一一手摟著秦思,一手策著馬韁往前奔去。
……
秦思一夜安眠,被身上忽而來到了寒意驚醒時,她正躺在一張床上,床頂上是素色的棉布為幔,看這簡潔樸實的模樣,應當是客棧了。
陌生的冷氣息在四周環繞了,唯一散著點點餘溫的,是窗邊那已經灰白一片的火盆。沒有裹上厚重衣裳,秦思被凍得打了個噴嚏。果然是極北的地方,一點兒涼都能染上風寒。秦思打著哆嗦複又躺回床上,剛剛裹好了棉被,門便被推開來。
心中一驚,直到看見那一角的白色,她才忍住喊人的衝動。
葉筠一手中抱著個大包裹,擋住了他的臉,也擋住了秦思的視線。他將包裹拿著,反腳關上了門。他看了一眼窗邊沒有火氣的炭盆,掏出懷裏的火折子忙活開。
等到火盆裏的火光亮起來,葉筠一才轉身。劈裏啪啦作響的炭火後,是秦思瑩亮的眸子。她裹著被子趴在床上,正凝神看著葉筠一。
“你醒了,這是些厚實的衣裳,待會你加上。這才剛剛出齊州,越往北越寒,可不能落下寒症。”說著,葉筠一將包裹放在了秦思身邊,背過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兒?”秦思抬起身子,有些淩亂的衣裳露出點點細膩。
“你去叫小二送些熱水來,你快些起身吧。”葉筠一臉頰有些紅,不知是被屋內的火光所照,還是因為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