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碧桑誘筠一

回侯府的路上,秦思繞道去尋了刻木雕的婆婆。她從腰間拿出一點碎銀放在婆婆麵前,那婆婆卻是推拒著不肯收下。

“姑娘,這些都是小玩意,要不了這麽多錢啊。”那婆婆慌亂地將碎銀塞回秦思的手裏,粗糙的手指如同細細的木刺刮得秦思生疼。

“這銀子您就收下吧,我還買下這個。”秦思隨手拿起一把刻著花草的木梳,笑著將銀子又放回婆婆手裏,快步離開來。

葉筠一跟在她身後,輕輕搖了搖頭,追了上去:“你還缺這個?”

“不是缺,而是我若不拿這個,婆婆定然不肯收銀子了。再來,我早晨給憶卿送了支簪子,這個帶回去送給天官就正好。”秦思腳下感覺著少有的輕盈,說話間,卻是悄然帶上了些活潑。

她已經不記得了,上一次這般輕鬆是什麽時候了。

或許曾經她也天真浪漫,隻是那一場變故,那一次重生,打磨掉了她所有的天真。

“那你可喜歡?”葉筠一突然出言說道。

秦思將木梳收在懷裏,沉聲答道:“我?我喜歡但是不想要。”秦思頓了頓,繼續道:“我喜歡的是這個手藝,不想要是因為……因為這些都不能讓我想去珍惜。”

匆匆回了侯府,秦思逃一般的回了南風閣,她隻怕再與葉筠一呆上一會兒,會忘記自己身上的負擔。今日的天真浪漫,根本不該出現的。

……

葉筠一望著那個慌亂逃離的身影,目光中現出些微的溫柔,隨後往秋水樓去了。

身上的藥香被徐徐清風帶走,葉筠一緩步前行。隔著一方池水,南風閣與秋水樓相依而立。廊簷鉤角倒映在中央的池水中,讓人莫名的平靜。

伸手聞了聞衣袖上殘餘的藥香,葉筠一歎息一聲,推門而入,吩咐下人備水沐浴。他繞過繡著墨竹的灰色屏風,一桶桶熱水倒入了眼前的浴池中,浴池上空漸漸籠罩起了濃厚的白霧,蒸騰的氣霧緩緩凝成一麵白色的牆,氤氳了葉筠一的眼。

他伸手解開腰間的寬帶,白色的衣袂在白霧中如同無物。葉筠一邁入浴池,滾熱的水拍打在身上,吸取了那藥香,隨後溶於水中。

全身放鬆下來,葉筠一將雙臂搭在浴池兩旁,此刻的舒適讓他閉目凝神,丹田處的氣息順著氣脈上升,在熱水的輔助下流過任督二脈。過了許久,浴池中的水涼了下來,葉筠一的額頭上也滲出汗珠,可是氣色越異常的好。

睜開雙眸,葉筠一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左肩上有一處結了疤的深褐色細長傷口。那一劍受創不小啊。

池中的水漸漸帶起了涼意,眼前的白霧也消散開來,葉筠一伸手拿起搭在一旁的白帕,耳旁卻傳來了細碎的聲音。耳翼輕輕動了動,先前微弱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淺褐色的眼眸中厲色一閃,那少有的冷厲讓葉筠一周身透出千丈寒意。

葉筠一眼中驚現出警備之色,他也顧不得未曾擦幹的身體,拉過一旁的薄衫披在身上,眸子一動不動盯著門口。放在浴池邊沿的手捏成拳狀,過節泛著青白。

很快,那扇門有了動靜,透過屏風,葉筠一看見有人影摸進了屋子。那身形看來,是個女子……葉筠一將腰間的錦帶係好,看著一道身影從屏風後放輕腳步進來。

“是你?”

葉筠一曾想過或許是府中的內賊,卻從未想到是她——葉碧桑。

葉碧桑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副場景,葉筠一發絲上不斷滴落水珠,可衣裳卻是頗為齊整的。他不是在沐浴嗎?

葉碧桑見葉筠一麵色不善,停下了腳步,揚起嬌媚的笑容:“表哥。”

“你來做什麽?”葉筠一放下些防備,既然是她,就不需要這般小心。

葉碧桑顫著腰肢,緩緩朝前走近:“表哥,這次你回來,一直都對我很是冷淡,莫非,莫非表哥嫌棄碧桑了?”說著,葉碧桑臉頰輕微**著,再次抬起頭時,眼中卻是飽含著淚光。

“表妹這是說什麽,侯府自有爹做主,還輪不到我來嫌棄。”葉筠一望著她漸漸紅潤起來的麵龐,心中有些怪異升起,話語中也不再帶著客套,直言冷語將葉碧桑營造出的昏黃曖昧打消。

葉碧桑聞言委屈地低下了頭,那雙鳳眸中是笑意滿滿,哪裏來的半分委屈?她無聲冷笑著,表哥啊表哥,縱使你對我排拒千裏之外,我也自有讓你接受我的法子。

我花盡心思,學習魅惑之術,表哥,天下英雄少年無數,能過美人關的卻寥寥無幾,我雖非傾城之色,比起那秦家小姐也是不差的,今日過後,我倒要看看,擔著那世子妃之名的是誰!

“表哥,我便如此不堪,連讓你看我一眼也算多餘?”屏息將眼中的情緒都掩埋起來,隻剩下那蠱惑人心的魅惑,葉碧桑雙手並在腰間輕聲說著。

葉筠一依舊沒有看她,默然道:“碧桑表妹,要是敘話,就去前廳吧。此處不該是你呆的地方。”

葉碧桑算了算時辰,不禁著急起來,也不知那邊現在如何,無論怎樣,她都一定要得手。想到這裏,葉碧桑也就不再矜持,她搖了搖頭,嚼著淚撲身上前,緊緊箍住葉筠一的腰身:“表哥,我不管你心中是否有我,我今生都甘願留在你身邊。表哥……”

“碧桑,你是自己放開,還是讓我動手?”葉筠一對身前緊靠著的柔軟很是厭惡,可想著葉碧桑的聲譽,沒有直接動手。

葉碧桑哪裏會放開,她不顧頭頂上那燃著火焰的雙眸,硬生生抬起頭來。那眼中柔光似水,在未散盡的氣霧裏無端生出柔軟來。

葉筠一皺著眉低頭一看,不禁大駭,不知何時,葉碧桑的外衫已經被解開,而更加駭然的是,她根本就沒有穿中衣。外衫一落,那緊貼在身上的便是碎花肚兜。

急急避開眼,葉筠一偏過頭去,可葉碧桑哪裏會給他時間,在葉筠一動作的一刻,葉碧桑踮起腳尖,紅唇吻上了葉筠一的臉頰,葉筠一再也顧不得其他,用了一分內力,將葉碧桑彈開。

這一分內力對葉碧桑而言,已然受不住,她被打退在屏風上,倒地之時胸口一痛,咳嗽間血絲便噴灑在裙裾上。

“哼,嗬嗬,你倒是定力好啊,隻是不知道……哈哈。”葉碧桑吃痛,抬眼看向葉筠一,他依舊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一直以來的委屈和此刻的難堪化作滾燙的滾油,一滴滴落在她心中的烈火上。

“什麽?”葉筠一聽出一絲怪異,不禁有些慌神:“你說清楚,不知道什麽?”

葉碧桑看見他的淡然有了鬆動,卻不是為了她,心頭的苦楚越發濃厚。她是真的喜歡葉筠一的,從前,他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靠近,現在卻有了一個秦思。她本想著以自己的清白,來換取他的一分在乎,卻隻得到更多的難看。

不過她今日有兩重打算,這一重不成,還有一重……

“你想知道?嗬……堂堂風遠侯世子,對任何人都溫和疏淡的表哥,今日我才知道,你也是會緊張的。”葉碧桑眉梢倒豎起來,微張的唇飛揚著怨怒。

“秦思?”葉筠一望著眼前瘋癲的葉碧桑,說出心頭的猜測。

果然,葉碧桑在聽見這個名字時,臉色變了變。這一變,葉筠一不由著急起來,他一躍飛起,眨眼間落在葉碧桑身邊。

“說……”

清淡無比的一個字,從葉筠一口中說出來卻如有實質,讓人感到刺骨的寒。葉碧桑不禁畏懼起來,轉念一想,葉碧桑又安心下來:“表哥嚇著我了呢,這侯府裏,表哥難不成殺了我嗎?”

葉筠一唇角延伸,如刀鋒般的話語從唇縫間吐出:“你倒是提醒我了,這侯府中我做了什麽,想要瞞下來也容易得很。”

心中擔憂著秦思,這侯府中的明爭暗鬥他最過清楚,若是他們敢在她身上用手段,那就莫怪他不客氣了。

葉碧桑被他眼中的殺意凍住,胸口裸|露出的肌膚上豎起了戰栗。她倒吸一口氣道:“表哥,你錯了。我是怕死,可是若有人陪伴,碧桑也不怕了。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惦記。”說著,葉碧桑眼中乖張盡顯。

“你大可試試,若她有事,我讓你全族陪葬。”葉筠一狠戾地說道,周身的怒意凝成一柄利劍,直刺葉碧桑而去。

“是嗎?怕是現在已經晚了。”葉碧桑雖然畏懼,但是心頭的失落更甚之,她訕笑著說道,眼中的幸災樂禍之意和那閃著光的諷刺滿是的。葉筠一心中不妙之感更甚,心慌之時他似乎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聞聲抬起頭來,那聲音好似是從內室的窗戶那兒傳來的。而那窗戶對麵,對麵就是南風閣了!

葉筠一不禁自惱,花了這麽多時間與葉碧桑周旋,卻未想到直接去南風閣看一看。

不再管葉碧桑,葉筠一打開窗躍身而去,輕巧地在牆上借力破窗而入,眼前的情形讓葉筠一失了神,同時激發起了更大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