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半掩花木齊鳴窗

半掩齊鳴花木窗。

從小妞房間的這扇窗看去,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的竹屋。

全全封閉的屋身,沒有窗,也沒有門。除了惺忪點亮的翠竹林,竹屋與小妞房間才不過幾百米的距離。一眼便可以忘盡。

這是個懂琴的人,更懂得利用清脆的竹音來讓琴弦的音質更加得清脆悠揚。

曠古而悠遠,仿佛來自某一個上古時代。

我和小妞趴在窗前,兩個人的位置剛好占據了整扇的花窗。

“你說,她會在裏麵麽?”正當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小妞卻愣在那,似乎她並不怎麽願意去接近。

在不在裏麵,能回答這個問題的,隻有一個人而已,那就是竹屋裏正在彈琴的那個人。

我拽上小妞,神躍千裏,紛流直下,徑直從橫生出的某一青竹之上,越到了竹屋的跟前。

琴音,那琴音,似乎更加地動聽而分明。

似乎,在行雲婉轉之間藏著蒼茫的天際。

“這裏沒有門,我們怎麽進去呢?”小妞看著我,滿是疑惑。

沒有門,那麽裏麵的人又要怎麽進去呢?若是沒有人,這如此不入俗塵的琴音又是從何而來?

話雖是這樣,但是這間看上去才不過那麽點大的小竹屋,竟然連一絲缺口都沒有,除非,是直接用刀把竹子劈開,但是,那不實際。

我們繞著竹屋裏裏外外前前後後看了好幾圈,什麽機關暗器都沒有發現。很奇怪的地方,難道,驚仙居裏麵的人從來都不會聽到這樣的琴音麽?還是,如此完美的音調,早已被當成一般的吟唱女的低迷淺排。

我靠在竹屋的外沿,從這個,恰好也可以看到小妞房裏所有的動靜,隻要那雙窗是開著的。原來,偷窺小妞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麽,就像這裏,就是一個絕佳的方位。

“哇!”

好痛,我捂著自己的屁股,回頭看著小妞。

她正拿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精致小石頭往著我的屁股上猛砸。

“喂,幹正事了!還發什麽呆啊!”小妞泄氣地蹲在地上,早已舉起了另一塊石頭,隨手便已經往我身上飛來。

我使出花箋,抵住了石頭急駛而來的力量。花箋在空中高高低低地盤旋了數周,才漸漸地回到了我的手中,也包括了正靜靜躺在花箋之上的天宇石。

天宇石雖然不是什麽名貴的時候,但是,卻因為有著一個美麗的傳說,而被眾人所喜歡,因為多用在裝飾假山水榭一類的地方。

隻是……我看著手中涼涼的天宇石,有著說不出感覺,似是想到了什麽,卻又怎麽也想不起來。

我靠近小妞,她隻是蹲在地上,拿著樹枝在竹屋外沿的沙地上反反複複的寫著一個字。“弘。”

寫過,再拭掉,再寫過。

她的腳邊正放了很多的天宇石,密集的程度,有如精心擺鋪的一件雕塑工藝品。天宇石很少會這樣當做鋪路防滑的石子一般,被安置在地上,又何況,這樣的石頭表麵過於的光滑,根本起不到任何防滑的效果,而在下雨天的時候,恐怕還會讓人更加容易滑倒。

我興奮地拽起小妞,觀察著天宇石,想著某一些不知道還屬不屬於我的回憶。

“爹,我想娘,好想好想!”一個才不過三歲的孩子,半跌著腳步,撲向了一個穿著白色青衫的男子的懷中。

男子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灌著酒,沒有做聲,也沒有推開一頭攥進他懷裏的瘦弱的小身子。

濃烈的酒氣,在這個三歲的孩子眼裏,每一日,他聞到最多的便是那樣濃鬱不散的酒氣。盡管丫鬟們每天都會來房間收拾,但是這個男人,卻會發著好大的脾氣,發瘋似地把自己攬在懷裏,然後把所有的人趕走。

他的脾氣已經越來古怪了,但是,卻沒有人敢說一句話。

男子濃密的胡須深深地紮在這個還什麽都不太懂的孩子身上,孩子隻是下意識的呻吟了幾下,然後用著稚嫩的小手緊緊地抱著偌大地還帶著酒味的身子。那一張臉,也許是酗酒和久不見光的原因,遠比他實際的年齡要蒼老許多。

直到後來,這個孩子才知道,酒這個東西,原來也同樣可以讓他有著迷戀,直到很後來的後來,這個孩子才知道,這種濃鬱的烈酒,清淡間愈見濃烈,而它的名字就叫做竹葉青。

“流天,《魄經》《花月掌》《斷史長青》……還有這書房裏的所有武功典籍,你要通通都學會,學會了,才可以把娘親奪回來!”

這個男人的話語間,有悲痛也有憤怒,但是那樣空洞無望,卻從那一刻開始,永遠地注在了這個孩子懵懂的腦子裏。

而等到有一天,這個男人很突然地沒有在喝酒,連長得深黑的胡須也已經完完全全得整理幹淨,他著了白色的長衫,提起袖子伏在案幾上拿著久未動過的筆,畫畫寫寫。

若還與他相見時,

道個真傳示,

不是不修書,

不是無才思,

繞清江買不得天樣紙。

一場清江引,對於一個弱小的孩子來說,自然不會很懂這其中的深意。

男子似乎是看見了傻站在一旁的孩子,然後展開一道難得笑容,在小孩子稚嫩的臉上狠狠地嘬了一口。

“流天,你要記住哦,這些天宇石就是琴譜,當把它們按照這首詞來排列的時候,琴譜就會出現。”他手把手指著癱在桌麵上的紙,看著還是一臉迷茫的孩子,“像這樣,再這樣,把最小的那一塊放在最前麵,不大不小的那塊放在左邊中心的位置……流天,你一定要記住哦。若是有一天,學好了所有的武功,奪回了母親,記得要把這個東西交給她。”

孩子眨巴著眼睛,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但是,若是再給這一個孩子重新來過的機會,那麽,他絕對不會再點頭,他要緊緊地抓著那個男人寬碩的肩膀,就是死也不會再放開。

那樣的第二天,那個男人突然像他的娘親一般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了,永遠也不曾回頭。

而這個孩子,他的生活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習武,習了更多更多的武,直到把這滿書房的武功典籍都學會了。可是,等到他長大的時候,他才明白,這裏的典籍,他一輩子都不肯能全部學完,而即便是學完了,他的爹爹,他的娘親都不會出現。

大人們總是喜歡說謊騙小孩,此刻,他也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喂,你在想什麽?”

小妞探過腦袋,好奇地看著走神的我。

“想你想得出神而已。”我漫不經心地回應著,手中卻不斷地撫摸著手中的天宇石。“小妞,我們可以進去了!真是個讓爺歡喜的聰明的傻妞啊。”

我不知道這句話是在誇小妞還是在……總是,要不是小妞,我想,我不會想到天宇石上去。我不知道接下來做的事情會不會有效,因為,我也沒有什麽把握。

“怎麽了?”

“等等你就知道了!”

我熟練地擺弄著天宇石的每一個位置,按著清平調的琴譜。大大小小的石子,其實本來就是代表著不同的音調。

等到把所有的石子都擺在相應的位置時,腳下開了一扇門,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通往地下的門。

我和小妞對望了一眼,也許應該說,這座竹屋的大部分的建築都是在底下的,隻是露了一個小小的天頂在地麵上。

幸好,琴聲未斷。

隻是這長長向下傾斜的甬道之中,看不清任何的東西,隻是隱隱能聽到輕靈的水聲,還有悠揚的琴聲。

愈來愈近。

一個彎兩個彎三個彎,每一個彎都是左轉,我在心底默默地數著,明明,按照這樣的步驟,我們應該回到原點的,可是出其不意間,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卻是一間小小的青竹小室,而四周點了純白色的巨燭。

一張梳妝台,一麵掩著鏡身的銅鏡,一盒漆木的首飾盒。

簡單而素雅的顏色,不見華麗卻又不是簡約。

住在這個房裏的人,應該是一個清淡素雅的女子吧。

一對淡黃色的錦被,而上麵繡的不是牡丹不是鴛鴦而是素白的一朵睡蓮,孤單而零落。給人一種蒼涼的感覺。

看來,應該有人在不久之前睡過,因為被子隻是稍稍的散落在一旁。

齊鳳久仙桌上,整好就是這樣攤著幾張橋明特產的紗紙:上麵有著幾行娟秀而飄逸地字。隻是幾個字,沒什麽特別,卻讓我在下意識間愣住。

“若還與他相見時,

道個真傳示,

不是不修書,

不是無才思,

繞清江買不得天樣紙。”

那一年父親說,若是見到母親,就一定要把這句話連同琴譜一起帶給母親。

那一年父親也說,清江引,是他與母親這一生唯一無法忘懷的回憶。

那一年父親最後說,母親的文采與思敏,遠遠勝於他,所以,才會有了屬於他們的清江引。

清江引是母親做的詩,清江引也是父親譜的曲。

我看著遠處的燭光清晰而分明,案台上未幹的墨跡,還曾留有餘溫的被褥,難道,這個隱匿在驚仙居的地底下,彈著如此絕藝的人,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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